再見，雪莉！

花一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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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城細語】這篇雜文寫於2012年二月。

To Shirley, our forever classy lady: Nobody is promised tomorrow, I am glad we got to say goodbye.

致雪莉：

沒有人能被承諾還會見到明天的太陽

但是很開心我們來得及說再見

 

星期天傍晚，突然收到以前一個同事的電話。她匆匆說，剛剛知道以前我們的秘書，幾年前退休的雪莉一周前突然住院，查出癌症晚期，周二就要從醫院出院，回家接受臨終關懷了。雪莉讓女兒給以前的同事們打電話，說要跟我們告別。因為別的同事明天都分不開身，希望我明天先代表他們去看看。

 

 

周一午飯以後，老板Jeff開車，我倆上路去看雪莉。一路上，我們談著雪莉。彼此回憶她到底多大，退休幾年了。交談中確認她肯定不到六十歲，十八九歲就上班，退休隻有三年不到-- 在我們公司工作了39年以後。我們所知道的，是她退休以後一個星期，先生就心髒病住院開刀，她當了一年半護士照顧。如今又一年，肯定是自己與病魔奮戰的一年啊。

 

 

靠近病房，我們就被震住了。裏三層外三層，老老小小的人，排到了房門口。透過人群望去，病床上是有一個瘦小掙紮的身體。Jeff和我麵麵相覷，都不能確認這是我們最講究的，總是穿得象去教堂主日敬拜一樣來上班的雪莉。

 

 

容不得我們猶豫，人群已然閃開一條道，一個年輕姑娘輕聲對床上的人說, 媽，你公司的家人來了！

 

 

人群的簇擁下，我上前拉住了雪莉幹枯的手，淚水紛湧而下，根本說不出來話。人們紛紛說，你大聲叫，她能聽見！-- 原來她已經看不見了！我更加難過，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有人說，是BeiBei, 是Beibei! 隻見雪莉嘴開始動，緩緩地重複了我的名字，捏了捏我的手。老板上也握住她的手，大聲說，雪莉，我是Jeff!

 

 

 

雪莉聽見了Jeff的聲音，像過了電一樣，連連說，"啊，啊，I am shocked!( 真沒想到！）" Jeff繼續大聲說，雪莉，我們愛你，我們愛你！雪莉的淚流下來，卻是笑著，努力拍手喃喃說，"Our God is good! 我說吧，我們的神真好！" 屋子裏一片回響，我們的神真好！我這才四周一看，除了我，人人臉上都是平靜和微笑。

 

 

 

這時，病房裏響起了回腸蕩氣的聖詩，從一個Ipad裏傳來。  大家跟著輕輕唱起來。年輕姑娘微笑俯身對雪莉說，"媽，你說要開個Party送你，你看，這麽大的party呢！你開不開心啊！"雪莉努力點頭，說，是慶典！姑娘說，"對呀，媽，是你生命的慶典！"

 

 

房間裏一片歡樂的歌聲笑聲。 這是我們的雪莉沒錯，總是裝扮經典，總是準備每個人慶祝生日的聚會，總是說，我們的神真好！

 

 

歌聲中，一個長者走上前開始禱告。人群手拉起了手，不知是誰緊緊地拉住了我的手。我隱約聽見老者沉穩的聲音。"天父，...我們感謝你把雪莉賜給我們，讓她的生命照亮她接觸的每一個人。今天我們在這裏，你給我們的，你收回，請你恩待我們的雪莉，因為我們知道，你那裏好得無比！" 我的眼淚又嘩嘩地留下來，這回，是感恩的淚。

 

 

 

我們要走了，大家又給我們讓出一條路。Jeff突然上前，又抓住雪莉的手，忽然間就整個身體俯下，深深地吻住了雪莉的手，"雪莉，我們愛你！回頭見！" 雪莉笑著說，你們知道回去的路吧。。。想起以前一起工作時，雪莉雖然一輩子舊式思想，自己沒有開過車，卻常常我們出門的時候在電話裏給我們指路，我含淚含笑地說，"雪莉，你退休以後，我們到哪裏都得自己找路了！"大家都開心地笑了。

 

 

 

再見,雪莉；也許我們還能在世上再見，等我下次和同事們再去看你；也許，此別就是天上人間，再見就是在永恒裏了。但我沒有看見悲傷，隻看見了希望，聽見了你踏進天堂歡快的腳步，和那裏傳來的歡慶你回家的天使的歌聲。盡管你在這個世上辛苦單身養大兩個女兒，退休隻睡了一個星期懶覺，那麽多跟我們談論了無數遍的旅行和新生活的計劃，一天，一個也沒有實施實現。

 

 

生活的辛苦，你一點也沒有少過。但是你39年，每天打扮得雅致整齊，大家一起出遊，野餐，都穿牛仔褲，你還是一身套裝，帽子首飾，無比經典。難怪我們都認不出病床上的你了。被你救回一命的丈夫，坐在一旁看上去健康紅潤，你卻要遠行了。可是聽聽你，沒有抱怨，沒有不平，你說，神真好！雪莉，我們多麽有福啊，你多麽有福啊！

 

......

後記：

 

第二天中午收到郵件，雪莉已經於早晨7：30過世了。前日一見，真的是人世訣別了。再見，雪莉！

 

這張照片，一直在我的桌上。那天，團隊建設年度午餐，我們都穿得casual，隻有雪利依然正式，我們都笑她是"五十年代的school teacher"。談笑間，我宣布了我的小女兒MEGAN即將到來的消息。

2016年12月，加勒比St. Lucia, Megan 與我玩自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