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對那個西北小城一個星期的回訪像一場暴風雨一樣過去了。
對樊振山來說，那就是他的故鄉。有如成千上萬背井離鄉的所有人一樣，這是他魂牽夢掛的地方。多少次從夢中醒來，他都覺得自己已經回到了故鄉。他夢裏所有的故事都是發生在這個邊疆小城裏的，他沒有一次做夢是在北京的。
臨走那天，有很多爸爸的老部下和老戰友來送行。他們無不抱著一種嫉妒和羨慕的目光，慶幸他們一家不用再在這荒涼落後的邊疆小城裏吃苦受罪。一個當初爸爸親手培養提拔的付團長爬在爸爸的耳朵上說: “年底我也該走了，回上海。”
也有幾個振山一起長大的小夥伴，他們全是一副戀戀不舍的模樣。有兩個女孩子一直在偷偷的擦眼淚。振山舍不得走，他恨不得長期留下來和他們一起上學，一起玩耍。車開了，振山把頭伸出來不停的招手，不停的回頭，直到完全看不見了。
一路上振山沒有說幾句話。透過機艙的窗口，他目送著那個座落淩亂的小城，心裏有一股說不出的酸楚和難以割舍的留戀。除了小靜，在飛機飛行的前方並沒有什麽讓他特別期盼的。北京的高樓大廈，車水馬龍並不能給他帶來多少刺激和興奮。天安門廣場宏偉壯麗，但他並不想天天住在天安門城樓上。在原來的學校裏，他是班上的尖子學生，享受著許多同學的羨慕和推崇。到了新的學校，他從來都沒有得到過一次表揚。因為他成了班裏的倒數第幾名。
下了飛機，振山跟隨父母一起擠汽車，擠地鐵，帶著一身的臭汗和滿心的煩躁終於回到了那個屬於自己的小世界。等待他的卻是一天又一天的複習功課。說實在話，看到那些書他的腦子就大。恨不得一把火把它們燒成灰燼，最好是能把自己一起燒掉，死而後生，徹底擺脫這好無滋味的世界。
回來快兩個星期了。樊振山實在是再也看不進去那些數理化外語破東東。他想再去找小靜借兩本有意思一點的書來換換腦子，要不然他真要神經了。
一打電話才知道小靜早就住院了。
樊振山好像讓人在身上狠狠的紮了幾針，把他的知覺從麻木中喚醒過來。他頓時感到一種無地自容的羞愧。二話沒說，他直奔小靜所在的醫院。
“請問吳小靜在哪個病房？”
“請問你是誰？”
“我叫樊振山，是小靜的朋友。我能進去看看她嗎？”
“病人知道你來嗎？”
振山搖搖頭。
“那你先在這兒等一會兒，我進去看看再告訴你。” 說話的是值班的護士。
過了好大一會兒，裏麵走出了小靜的媽媽: “啊，振山來了啊！”
“阿姨，我想進去看看小靜。小靜她怎麽樣？”
“小靜最近不太好。她已經住院一個多月了。這一會兒剛做完化療，睡著了。醫生不讓打擾她，她需要休息。你改天再來吧？! 等小靜醒來我告訴她你來過了。”
“噢！” 樊振山很失望的低下頭。
“阿姨，那我什麽時候再來好啊？”
等他抬起頭來時，發現小靜的媽媽已經進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