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那一天在飯桌上樊振山怎麽也高興不起來,他沉浸在剛剛讀過的故事裏深思。他隱隱約約的聽見爸爸在說:“不蠻老同學,這些年越來越覺得自己落後了。內地的發展太快,早把那些西北邊疆地區遠遠的摔在了身後。犧牲了自己的青春也就罷了,不能把孩子也貼上啊!以後小侄兒的教育還請各位老同學多費費心。拜托!”
爸爸講完這些話時大家是什麽反應振山根本記不得了。他仍然在想著如果那個德國士兵早兩天趕到柏林就好了! 他心不在焉的樣子隻有小靜明白為什麽。她用胳膊肘輕輕的碰了碰振山,說:“振山,快點吃啊! 你看媽媽今天做了多少好吃的。”
本來處在他們倆這個年齡段的人麵對的隻有黑白兩色的世界。對就是對,錯就是錯。二者之間的事情對他們就不應該存在,或者他們根本就不應該看著。振山想來想去,他覺得那個士兵也沒有做錯什麽事啊?他真的有罪嗎?假如換做我,自己會怎麽做呢?那個可憐的妹妹在最後幾天該是多麽的絕望啊!要是她沒有碰到這個士兵,或者士兵沒有幫她洗澡,要是···要是。
晚飯後,大人們繼續寒暄著。聊房價,聊航天,聊大學同學。小靜忙著幫媽媽收拾廚房。振山又自己溜回書房,找了幾本自己喜歡的書拿來問小靜:“小靜,我等一會兒走的時候可以帶這幾本書走嗎?讀完了我就還你。”小靜和媽媽同聲應道:“沒有問題。”
等小靜和媽媽收拾完廚房,吳教授提議大家一起到附近的小河邊走走。當他看到振山手裏抱著幾本書的時候,笑著說:“振山喜歡看書啊,好習慣。把書先放在家裏,等會兒走的時候再來拿。”
大家一起下得樓來,有說有笑的朝著不遠處的河邊走去。一路上吳教授主動找振山了解他的學校和學習情況。問他北京和他們原來那個城市哪個好?喜歡北京不?振山總是彬彬有禮的回答著吳教授的每一個問題。內心裏他並不覺得北京比他們原來住的那個邊疆城市好。有好的地方,但也有很多不好的方麵。車太多,人太吵,朋友少,空氣還不好。
其實這是北京最美的季節。四月下旬的黃昏,夕陽撒下一層迷人的色彩,把本已是萬紫千紅的北京城渲染的更加嬌柔多姿。道路兩旁的月季總是色眯眯的要與城裏的姑娘們一決高低。不管那些愛美的心靈們往自己臉上塗抹怎樣的名牌進口,都在這些五顏六色花朵麵前顯得遜色。
吳小靜不同。她是完全的天然雕飾。她幫媽媽忙完廚房後,頭發都沒來得急梳理一下。上身是隨便從門後麵拽的一件天藍色的夾克衫,裏麵是一直穿著幹活的已經退了色的若帶粉紅的舊襯衫。夕陽打在她的臉上,她整個人都變得透明了。純潔的讓人不敢輕易靠近她,生怕玷汙了這美玉無瑕的天之傑作。振山不敢正眼去看,又忍不住時不時的瞄上一眼。
路旁一棵海棠正開的如火如荼。那樣的美色就連早已習慣軍人生活的樊叔叔也無法忽視:“哎呀,這是一樹什麽花呀?怎麽開的這麽好看!”
“你連這花都不知道啊!哎呀,老同學,你還記得李清照的名作《如夢令》不?”
“昨夜風疏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
“這就是海棠啊!你還別說,還真沒見過。更不認識了!”
吳教授把頭轉向振山:“振山,你能讀出後麵兩句不?”
振山看了一眼小靜,有點膽怯的說道:“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大家都開心的一笑,覺得這詞句也太有名了,就沒有人不知道的。
說話間大家又回到了樓下,樊叔叔說:“老吳,謝謝了! 那我們就不上去了。”
小靜趕忙說:“等一下,我去給振山拿他的書。”
小靜很快從樓上跑下來,手裏拎著一個塑料袋,裏麵裝著振山要的幾本書。沒想到,她在最後一個台階踩空了腳,啪的摔了一跤。媽媽趕緊上前扶起小靜,小靜苦著臉說:“沒有事,讓他們快走。等一會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