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點半,當我和小妹走進家門時,爹正精神滿滿地等著我們。媽說爹已經等了兩個小時沒有休息、處於清醒狀態。對於一個胯部以下幾乎失去功能和知覺的膏肓病人來說,唯有那種想念兒女的熱切心情在支撐著他。在給爹放了博涵和瀚文的錄像後,他說累了、需要休息。之後,他就一時不如一時了。兩天半後的下午三點半,二零一三年一月二十六日,爹離開了人世,差一天七十八周歲。爹帶著對媽的依戀、對兒女的惦念、和對生活的眷戀離開了我們。爹走了,沒有留下一句話,可他留下的種種精神財富卻值得我們珍惜和借鑒。
勤勞是爹留給我們最寶貴的財富。在我很小的時候,爹每天都起早貪黑。我往往早晨醒來時見不到他,近黃昏他才回到家,而這是在夏天。回家後,稍事休息,爹又操起家務。爹不隻是自己不閑著,也給我們每個人安排活。比如,大家一起種地、栽蔥、插秧、拔草、割地,等等。那時我偶爾會想,為什麽別人家的孩子沒有像我們一樣總被安排活幹,可現在想一想,這可能是為什麽我們都在學父親的習慣的原因。即使農活不忙,爹也總在找活做。我們每個人都會記得戳苞米,而且我還是挺愛戳苞米的。爹不隻是忙地裏的活,他還做很多家庭瑣事,像,做飯、補衣服、修自行車、修鞋、磨各種刀具。除了做事,爹還會拉二胡、下象棋。在我小的時候,覺得爹無所不能,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精力,有多少耐心,有多少智慧,有多少毅力。即使在生病的晚年,他仍然閑不住。因前列腺癌晚期躺在炕上,當看到外麵有活而且身邊沒人時,他竟然挪到屋外想幹活,並因此摔了幾次。媽說,必須有人看著他,要不然他看見活就想幹。即便躺在炕上行動不便,他還用手針縫袋給媽媽裝東西用。
爹總是閑不住、總想做點什麽,總在琢磨點什麽,我認為這些是爹的性格中的非常重要的部分。有一段時間,媽總好說爹不會幹農活,可爹卻幾乎幹過所有農活。就拿拴馬的繩子的係法,我就見過爹反複試反複練,後來他竟然總結出幾種方法。我小的時候,家裏買到木工廠的廢料鋸末作為做飯用的燃料。為了省著用,正規地說"提高效率",爹用破舊的鋁盆、鐵盆放在灶坑裏大鍋的正下方,可想而知鋁盆是經不住高溫的,但爹想了、試了。我們家曾用過土製甲烷氣。甲烷氣比較純,燃燒的火熱值低,由於家裏人多,每次做的飯或菜的量又不少,往往做出的飯菜半生不熟,但爹讓我們較早地知道了什麽是“天然氣”。爹研究過水果技術,如果不是媽攔著,也許我們會見到一個小規模的果園呢!
正直是流淌在爹的血液中本質的東西。早年,爹前後在兩個鄉辦工廠當過廠長。爹常帶我一起上班。那時,我感覺,不管在哪個廠,工人都怕他,因為他見不得錯。有一個叫“老溫頭”的,夏天從食品廠批發冰棍賣,每次經過我家見到我們都要給我們拿冰棍,我們都知道爹媽不讓要,所以我們每次見到他賣冰棍就躲了。對家裏、街坊鄰居的事也一樣,當見到不對時,他總要說。見沒人聽他的,他就跟媽“說”。就因為心直口快,爹沒少挨媽埋怨,也因此得罪過一些人。
認真、持之以恒是爹的值得我們學習的方麵,這也成就了爹一輩子賴以自豪的職業--會計。正因為對所做所學的事情的認真,爹的一輩子的會計工作幾乎沒出過錯。爹隻是在四九年後參加過掃盲班、隻有幾年高小文化程度。自從開始做會計,他就成為在這方麵值得信賴的人。他做過小隊會計、大隊會計、公社企業會計、廠長、鄉企業辦會計、主任。作會計,算盤打得好、徒手數錢的速度快,就不用說了,毛筆字也給他人幫了不少忙。從我記事兒開始一直到他退休以後,每年年三十早上及之前一天都見他在忙著寫對子,有時忙到吃年夜飯。這些對聯是幫鄰居、親戚家免費寫的。在寫每幅對聯之前,對應當年的形勢和情況,爹對每幅對聯都字斟句酌,不同家的對聯不重複。現在媽還有幾本“對聯大全”呢。爹喜歡寫日記,可能從他退休後開始的吧,從沒間斷過,直到他得病臥床不起。雖然如“流水賬”,卻讓人讀了有親切感,仿佛又回到了從前。
一晃爹走七年了,但時間卻無法洗刷我們對爹的思念!他並沒有離開我們,永遠活在我們的心裏,永遠陪伴著我們。
二零二零年一月二十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