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緒箕教授在百歲生日慶祝會上
據《新聞晚報》報道,今年1月5日,上海交通大學為老校長範緒箕舉行百歲生日慶典,海內外趕來的學生們大都已經兩鬢斑白,“學生的學生的學生都已經是教授”,範老卻依舊神采奕奕、思維敏捷,這位至今依然堅持每天工作至少6小時的老科學家說,“我沒什麽傳奇,要算傳奇的話,就是我還活著,希望還能活下去。 ”
堅持工作、獨立生活、心態平和、飲食健康,這是範緒箕為自己總結的長壽之道。
上班時間在家坐不住
記者(以下簡稱記):範老,你一百歲了還頭發一絲不亂,牙齒整齊,思維敏捷,很多人說你是個傳奇。
範緒箕(以下簡稱範):我也沒覺得自己特別健康,凡是老年病我都有,比如冠心病,腎功能不健全,胃病,我不是鋼筋水泥,也不是豆腐渣。
記:你這麽長壽是因為身體素質特別好嗎?
範:我小時候身體特別差,病曆自小是不斷的,4歲得傷寒,簡直快要死了,那時候我家在齊齊哈爾,我母親看我不行了,把我帶到北京,半年後才好。我想可能是小時候病多了,老了倒反而免疫了吧(笑)。
記:範老,你現在依然每天都到交大辦公,你一天的時間是怎麽安排的?
範:我現在每天早晨7點起床,8點到辦公室,一直工作到下午3點鍾,中午也不休息。
我覺得我之所以腦子還靈活,主要就是我一直在工作。似乎有點條件反射,隻要是上班時間,我在家就坐不住,但一到寒暑假時間,我在家就心安理得,似乎身體養成這種習慣了。
記:平時誰照顧你的飲食起居?
範:我都是自己照顧自己,有一個鍾點工一個星期來我家一次,就一個小時,幫我抹抹灰。其他也沒什麽事需要她做,她要幫我倒茶,我說我自己來,因為我自己知道要放多少茶葉。我吃的藥,也從來不讓別人幫我拿,因為我知道什麽藥放在什麽地方。我每天離開家,都會記得檢查電和煤氣有沒有關好,一天不落。
在辦公室,過去學校也安排一個工人幫忙打掃,後來我嫌麻煩就說我自己來吧。
記:你平時經常去醫院嗎?
範:我最不喜歡去醫院,現在除了定期到華東醫院做檢查,我都不願意去。我得過最大的病就是兩次肺炎,每次都是在醫院檢查身體的時候得的,後來我總結了一下,檢查身體的時候要從這個樓推我到那個樓,肺炎就是這麽來的。除此之外,我住院最討厭的就是護工,因為你不管什麽事他都要幫你做,我就討厭別人伺候,能做的我都自己做,事情都別人幫我做了,我就成機器人了。
很多人現在迷信國外的醫療水平高,要去國外看病,我的親身經曆就是國外的醫生也不怎麽樣。我現在聽力不好戴助聽器,是因為經常坐飛機出國,有一次我去加拿大,耳膜吸進去出不來了,一下飛機突然聽不見了,就去醫院,結果醫生讓我照X光,耳朵不好照X光有什麽用,告訴我沒毛病,我再到洛杉磯找美國醫生還讓我照X光還說沒毛病,我說那我怎麽聽不見呢?他說你過一陣就能聽見了。我後來還是到了華東醫院,醫生用針一刺,耳朵裏的積水都流出來了,這之後我的耳朵就不大靈了。
一百歲,依然獨自逛金陵路
記:聽說交大的不少年輕同事都特別“怕”和你一起出差,能說說原因嗎?
範:因為我喜歡到處走到處逛,96歲那年我到北京,早晨起來從航天橋坐車到圓明園,在圓明園裏一直逛到中午12點,然後再坐車到頤和園,在頤和園裏走到下午2點,再坐車到天壇,從天壇出來就是下午5點多了,再坐車到中關村我妹妹家早就天黑了。這一天走下來,我也沒有覺得累。
我過去一直都從家走路到學校上班,直到前年我摔了一跤。有一次晚上從學校走回家,馬路上施工有個洞也沒有警示標誌,我就摔了一下,摔得鼻青臉腫,從那之後左腿就不如以前了,每天就有車送我到辦公室了。
記:平時在上海你也這麽愛逛街嗎?
範:我最愛逛的是金陵東路,我家門口有一輛26路公交車,能直接到金陵東路,非常方便,所以我每次都坐公交車去。那裏有像廣東地區一樣的騎樓,有遮擋,比較安全。我就喜歡在那邊看看鋪子,買點吃的。去年還去逛過,今年等開春暖和了我還會去逛,興致好的時候,我會從金陵東路一直逛到西藏路,那邊有個古玩一條街,我也經常去那邊,那些老板都認識我了,我一去就跟我打招呼 “老先生您又來了”,每個鋪子我都會去看看,但從來不買,因為我知道這些都是假古玩,沒什麽好東西。
記:你辦公桌上有一個最新型號的平板電腦,你會用嗎?
範:這是我學生送給我的,我正在學這個,以後用來上網查資料。學起來也不難,有些功能用過一次就知道了。
從來不吃保健品補品
記:你一天的飲食是怎麽安排的?
範:早晨兩片麵包,一瓶牛奶,這是早飯。中午我就很隨便了,早點攤上賣的蕎麥餅,我會帶一個到辦公室,不要油條,裏麵打一個雞蛋,再吃一個蘋果或者其他水果,這就是午飯了。晚飯我自己做,我一般晚上煮稀飯,菜我是蒸的比較多,不是因為健康的原因,而是因為省事,我在電飯煲上擱一個蒸格,我在上麵蒸條魚,魚上放點肉,肉上再放點蘿卜,這樣素菜也有了,再來一個涼拌黃瓜放點麻油,這就是一頓晚飯了。
記:你有特別愛吃的食物嗎?
範:我一直愛吃甜食,甜的我都喜歡吃,喜歡吃糖。 1984年我已經到交大了,有人送了我一盒月餅,一個禮拜之內就全吃完了,結果到醫院一查說我有糖尿病了,後來我就禁糖,結果一兩個月糖尿病就自己好了,以後我吃糖就必須要注意了,吃人工糖。
但有一點我和別人可能不一樣,我不懂什麽是“鮮”。我隻知道酸甜苦辣鹹,所以我的養子經常說我,不懂味道。最近我喜歡自己做汽鍋雞,因為我在昆明住過,所以我從那邊帶回來一個泥做的汽鍋,我就去超市買雞回來自己做,結果我養子說,這不鮮,你要去買活殺的雞,後來我就去買了,但吃了感覺味道是一樣的。
記:你平時吃保健品或者是補品嗎?
範:我從來不吃那些,保健品也是藥品,因為我冠心病什麽的已經需要吃很多藥了,我不想再吃其他藥了。至於補品,去年有人送我一個糖水燕窩,一直放在我家現在已經過期了。
記:你是不是煙酒不沾?
範:不是。我戒煙的故事說來話長。我現在嗓子不好,都是因為煙抽的,我勸現在的年輕人千萬不要抽煙。我開始抽煙是因為熬夜,因為我在美國學的專業需要大量的計算,當時是用手搖計算機,經常熬夜,麻煩得很。經常實驗室裏就我一個人,就抽上了。當時我就是一個窮學生,抽不起好煙但就是愛抽。抽完剩下的煙頭也不舍得扔,全都放在衣服口袋裏,等到沒錢的時候再把煙頭掏出來抽。
後來我回國了,抽煙更不得了,大家見麵都發香煙,一天要抽兩三包,最後抽成了氣管炎,說話都說不出來。我去上海找醫生,醫生說你再抽就要得癌了,我嚇壞了, 1948的時候費大勁把煙戒了。後來解放了,我在浙大工作,來了個三反運動,叫我去看去受教育,每天都是吃過晚飯8點開始到第二天早上四五點,有時候半夜實在累了看不下去了,就有人遞給我一支香煙,就又抽上了。這一抽,又是10年,氣管炎就更加嚴重了,最後醫生嚴重警告我,千萬不能再抽了。這回戒煙我痛下決心,前一次戒煙吃糖吃瓜子都不解決問題,這次我改吃安眠藥,醒了就吃吃了就睡,結果這樣戒了,一直到現在就再也沒有抽過。
至於喝酒,我從美國留學回國之後到遵義去工作,喝過兩次茅台,當時也不知道什麽是茅台,也很便宜,兩次都喝醉了,喝完就倒桌子底下去了,睡了一兩天,我這輩子就醉過這兩回。
文革中被抽嘴巴也不記仇
記:一直見你笑嘻嘻的,從沒見你生過氣,你是怎麽做到的?
範:我也會生氣,但從不記仇。就算是文化大革命的時候,受到侮辱,被打嘴巴子,我也不會記在心裏,打過就算了,過去就過去了。其實我的父親和哥哥脾氣都很暴躁,特別是我哥哥範緒筠(著名物理學家),他是半導體方麵的專家,他經常會衝身邊人發脾氣,如果不是因為脾氣不好,他很可能就得諾貝爾獎了,這是他學生說的,他後來活到80多歲。
記:你是如何看待生死的?
範:我沒家人的牽掛,我對錢也不吝惜,隻要自己夠花就行了,我現在就想,如果我死了,我願意捐獻器官,隻要能用,我都願意捐給那些需要肝需要腎的人,因為我聽說現在有很多病人排隊等待器官移植。但我不希望拿我的器官做實驗。除了有用的器官捐獻,其他的就燒成灰,種在一顆樹底下,還可以養樹。
記:你的助手評價你淡泊名利、與世無爭,你同意嗎?
範:我這一生碰到好幾個有名的人物,個個都比我強,我不能和他們相提並論,除了我哥哥範緒筠,還有錢學森、前台灣行政院長孫運?等。我一生都跟著他們這些人混,所以我再怎麽努力也比不上他們,索性就不和他們比,但我也不自卑,感覺自己很幸運能和這些優秀的人在一起,想到這些,也就心安理得。可能正是這個原因,讓我的心態相對比較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