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內政部長卡澤納夫在巴黎遭恐怖襲擊後呼籲解散“宣揚仇恨思想的清真寺”。今年早些時候法國官方就曾表示,“宣揚仇恨的外國傳教士將被驅逐出境,他們的清真寺也將被關閉”。現在重申這一態度,被不少人看成法國強硬回擊恐怖襲擊的新宣示。
法國現在越強硬的態度越容易得到民眾的掌聲,這就像“9·11”之後的美國一樣,發動阿富汗戰爭迅速得到國會幾乎全票的通過,之後推翻薩達姆也得到超越黨派的高度支持。但事實表明,遭到恐襲後處於激動中的西方社會容易高估猛烈報複的效果,低估消除恐怖主義源頭的複雜性。
法國關閉宣揚仇恨的清真寺,這很容易在穆斯林中引起反麵解讀。應當說法國政府還是“很敢幹”的,它這樣做的輿論風險要比中俄等做同樣的事情小很多。如果受西方偏見困擾的國家這樣做,不僅要考慮其他穆斯林的反應,還需首先麵對西方輿論的批評和炒作。
至於法國在美國等盟國的幫助下空襲IS,應能起到一些效果,但是隻要西方不大規模派出地麵部隊,或者不徹底轉為支持阿薩德政權,讓後者來向IS發動全麵進攻,IS的問題就很難根除。
即使IS被大體擊潰,又能怎麽樣?中東已不再有穆巴拉克、薩達姆、卡紮菲那樣很招人厭、但卻起了獨特作用的政治強人,地區原有政治結構和社會結構都散架了,就像網上流傳的卡紮菲在最後的日子裏所說,阻擋恐怖主義和難民向歐洲蔓延的“牆”被炸毀了。IS隻是中東極端勢力尋找縫隙迅速集結起來的一個例子,這樣的情況隨時都可能重演。
重要的是,西方的炸彈可以摧毀中東極端組織的營地和彈藥庫,但那些炸彈對付不了西方不喜歡的蒙麵等裝束,阻止不了一些孩子小小年紀就被送進極端宗教學校,更對付不了他們心裏所抱怨的伊斯蘭教“保守的一切”。直到今天,拉登仍被阿拉伯世界的相當一部分教眾看成敢與西方鬥爭的正麵人物,這一切深刻反映了反恐戰爭的局限。
以中東為源頭的恐怖主義凝聚了難以置信的仇恨。美國扶持以色列,伊斯蘭世界與西方經濟社會發展不斷擴大的差距為這種仇恨提供了基礎性原因,中東尖銳的地緣政治又總是給普通的不滿突變成足以釀成殺戮平民的極端仇恨創造各種機會。
西方其實沒有對策,它們也形不成一以貫之的組織力和行動力。阿富汗戰爭和伊拉克戰爭的失敗,以及“改造中東”的流產已讓美國灰心,“阿拉伯之春”曾讓西方看到希望,以為阿拉伯世界在走向自我改造,但“革命”的國家除了突尼斯,或者“複辟”,或者大亂,變成可怕的動蕩源,還生生冒出一個IS。這麽多惡果讓西方再次沮喪。
當沒什麽好辦法時,先出口氣就很容易成為受民眾歡迎的自我交代。這個時候談論追求長遠效果就顯得不切實際,也不合時宜。
大家都知道清除恐怖主義深層原因的重要性,但做到那一點,甚至找一個切入口都談何容易。有些人呼籲“伊斯蘭教應當改革”,去除“已經過時的個別教義”,但這種話不可能被廣大穆斯林接受,宣揚這種觀點很可能隻會導致更嚴重的文明對立。
伊斯蘭世界沒有能推動整個宗教改革的權威人物和力量,這一力量顯然更不能由外界來提供。或許伊斯蘭世界非常需要幾個徹底走向現代化的國家範例,它們的出現將會產生一些內在力量,帶來新的視野和思考。
然而西方世界根本沒有這樣的計劃,它在當前國際政治條件下的確看上去不太現實。既然如此,西方的很多激烈言辭等同於釋放一下情緒,大的問題仍會留在原地。更實際的做法就成了修修補補,民眾什麽意見嚴重了就順應著采取一個行動,遇到下一個問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