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辯論術分為兩種——明槍和暗箭。明槍,承襲自穆王府強國論壇辯論術,就是利用邏輯學,來攻擊對方話語中的漏洞,舉一反三,順水推舟,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而暗箭,承襲於紅袖招掐架固定招式,不攻擊對方的論點,先批判對方三觀不正,品味低下,家世清貧,生活淫亂,以此證明對方不配與你辯論,讓對方羞憤離去自亂陣腳。1
——《琅琊辯論修辭學》 作者:藺晨
說起信息不對等這事,不怪蕭景琰,蕭景琰沒有像譽王那樣強大的情報網在後麵做支撐,他一年裏幾乎有一半的時間是在軍營裏度過的,對於曾進這個人,唯一能查到的信息就是此人經常出入妙音坊,早些年還唱搖滾,在妙音坊K歌榜排上過名次,其它就再也沒有了。在這種你輸入一個手機號連八輩祖宗都給你查出來的網絡時代,曾進這個人,信息幹淨的令人起疑。
蕭景琰終於自己親身上陣盯著曾進。而他的結局就是,跪在地上,看著隻披著一件單衣的曾進以一副受害者的模樣拉著他說些顛三倒四的話,而本該扮黑臉的列戰英屁滾尿流潰不成軍地逃走了。
曾進腳尖一勾,把茶杯挑到手裏:“拜師茶就算喝過了,進來說話。”
靖王沉默的後退一步:“不,我怕你坑我。”
兩人僵持許久,藺晨看著沉默的靖王氣的磨牙。藺晨想著,得把蕭景琰當成第二個梅長蘇,自己會把所有教給梅長蘇的東西,再教給蕭景琰。但是他萬萬沒想到,蕭景琰把自己當成第二個小飛流,看見他就往後退,死都不肯進屋。
良久,藺晨長歎一聲:“以偏概全,過度推斷,斷章取義,無中生有,偷換概念,顛倒黑白,知道這些是什麽嗎?”
蕭景琰眨了眨眼睛:“大梁公務員行政能力測試選擇題六大陷阱,先生是要教我考公務員嗎?”
藺晨坐到廊下,一副要傳到授業解惑的姿態。
“靖王殿下,我要教你打嘴炮。”
蕭景琰又發出一陣杠鈴般的笑聲:“本王最看不起這些咬文嚼字天花亂墜之人,你讓本王學打嘴炮,對不起,先生找錯人了。”
蕭景琰轉身欲走,藺晨緩慢的收起臉上的笑意:“靖王以為譽王殿下,算是會打嘴炮的人嗎?”
當然算!蕭景琰想,自己回京先進王府,被譽王說成不尊聖意,第二次回京過王府而不入,直接麵聖,又被譽王說成風塵仆仆禮數盡失,他反駁,卻被譽王兄說成不識抬舉。
藺晨再問:“靖王,奪嫡之路甚為險惡。做實事,是你的根基,打嘴炮,是為了保護你的根基不會被人輕易無視或者摧毀。試問殿下,若是有一天與譽王正麵相抗,你想怎麽對付他?靠你那不成氣候的花樣哭包大法?”
“我哪有……”
“是想單側淌淚還是雙管齊下?”
靖王無語,眼睛紅了,找了個木梁剛要拍下去,解一解心中悶氣。藺晨猛的一拍腦袋:“哦對了,你還會眼眶紅紅,隱而不發,雙目蓄淚,輕拍欄杆。殿下高才!”
蕭景琰:“曾進!把你開心網賬號交出來,我要把你的地都偷荒!”
看著蕭景琰這急的跳腳的樣子,藺晨嘴角微微上抬了幾分,然後慢慢凝固了,以梅長蘇的經驗,藺晨極少很嚴肅的時候。
當他笑的越發開懷的時候,事態一定是越發嚴重了。
而當他嚴肅下來的時候。
基本上已經到了大難臨頭的時候了。
藺晨:“蕭景琰,我想要你知道,理想是救不了任何人的,包括你自己。”
靖王在院子裏煩躁的踱了兩圈,跪地,俯首:“請先生教我打嘴炮!”
很久以後,靖王才想起問梅長蘇,是否認識曾進。
梅長蘇那邊一陣詭異的沉默:認識,武功高,有辯才。
靖王:那為何他不在琅琊高手榜上?
梅長蘇:他上頭有人。
靖王:上頭有人?
梅長蘇:琅琊榜素來被稱為殺豬榜,越在榜上的越危險,有人以上榜為榮耀,有人以上榜為負擔,曾進就是後者,所以與琅琊閣商議,取消他的排名。
靖王消化了一下信息,迅速抓到了重點。
靖王沉吟:哦我明白了。原來先生就是金陵城最明亮……最明亮的那口豬。
梅長蘇合上電腦,打開微信,衝藺晨大吼:“你大爺的,你教的都是什麽玩意兒!”
嘴炮,說的學術一點就是辯論術,以三寸不爛之舌,撼百萬雄師。
多年後,梅長蘇詢問蕭景琰,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窺得嘴炮之道的。
蕭景琰笑了笑,眼裏滿是回憶和想念:“那年他在廊下問了我三個問題,我竟然被他辯的啞口無言,以至於之後連飲食口味都變了,但從那刻開始,我對他心悅誠服,之後才算是入了道了。”
後來,藺晨問的問題成為了中華上下五千年無解的辯題,也成為九流之一的名家辯論教材中的入門教材材料,這就是著名的“廊下三問”。
這三個問題是——
“應該是吃甜豆花還是鹹豆花?”
“北方冷還是南方冷?”
“吃火鍋是蘸麻醬還是蘸香油?”
蕭景琰選了甜豆花。
“異端!”藺晨挑了挑眉毛:“豆腐本來就是清淡之物,再加糖,豈不是畫蛇添足,讓豆腐大失其味?
蕭景琰:“先生是北方人吧。我南方人偏愛甜食,想必先生不知道。”
藺晨:“殿下,我討論的是甜鹹,你卻跟我討論南北,這是地圖炮啊。”
蕭景琰急忙解釋:“本王並無地圖炮之意,但是選鹹還是選甜,明明是個人口味問題,何必要爭個你死我活呢?”
藺晨正色:“既然殿下承認選甜是你的個人口味,那麽何必以己度人,認為南方人就偏愛甜食呢,南方人裏自然有愛鹹味的,殿下以自己就代表南方人,進而認為豆花就應該是甜的,不覺得自私嗎?
蕭景琰:“……”
藺晨追問:“更何況,我朝曆來講求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殿下想來沒有嚐過鹹豆花,貿然就否定鹹豆花存在的意義,不覺得有悖我朝做事原則嗎?”
蕭景琰無法回答:“好,本王就去嚐嚐鹹豆花。”
藺晨直起身子:“殿下已經被我帶入了誤區,其實殿下可以反駁我的地方很多,我剛剛的反問裏,明明有無中生有,過度推斷,斷章取義之嫌,殿下竟然不攻擊我的漏洞,反而順著我的觀點往下說,大錯特錯。”
“先生請賜教。”
“我通過不斷的提問題,把你引入邏輯誤區,再利用你的漏洞反對你的觀點。”藺晨慢慢的解釋,生怕蕭景琰聽不懂,“這就是經典的蘇格拉底辯論術。”
蕭景琰掏出小本本一絲不苟的記了下來,抬頭,對上了藺晨的視線,藺晨嗬了一口白霧,模糊了視線裏過於鋒利的色彩:“現在,我問殿下第二個問題,殿下以為,北方冷還是南方冷?”
蕭景琰小心翼翼的回答:“各有各的冷。”
“異端!”
“……”
蕭景琰覺得,嘴炮達人這條路,他還要走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