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封檔案》拾遺之011:“解氏秘方”失傳之謎
本文轉載自《逐木鳥》“塵封檔案”係列
1950年初,上海處決了一批罪大惡極的曆史反革命分子、特務和惡霸,其中有一個是反動幫會骨幹分子、上海灘頗有名氣的惡霸陳根發。陳根發的罪行中,有一條就是逼死中醫解淑君,製造了上世紀30年代前期一度轟動上海灘的“解氏秘方失傳事件”……
一、
20世紀初,一位名叫解可勳的中醫從北方遷居滬上,在法租界八仙橋開一診所。其高祖解立鼎原是民間草醫,多年鑽研《黃帝內經》、《本草綱目》等古醫書,結合自己幾十年的行醫實踐,創出了一種專治四時痢疾的獨特治療方法,憑此於七十高齡入選皇宮,成為太醫院禦醫。這一以服藥為主針灸為輔的治療方法被稱為“解氏秘方”。
解立鼎立下家規:解氏秘方代代單傳長子。解立鼎的後人連續7代都被清宮聘入太醫院擔任禦醫,專為皇室治病。到了第八代解可勳,情況起了變化,太醫院正準備發出聘書時,被告發他跟天地會有關係,於是不但當不成禦醫,連安全都成了問題。解可勳於是遠走高飛,悄然潛至滬上,靠行醫謀生。
解家到解可勳這一代,膝下隻有一個獨生女解淑君,被解氏夫婦視為掌上明珠。解可勳考慮再三,決定改變曆代規矩,將醫術和解氏秘方傳給女兒。解淑君自幼聰慧,10歲開始學醫,至16歲上已經能夠獨立診脈開方,成為上海灘最早也是最年輕的女郎中。不幸的是到了1931年秋天,解可勳一天出診時突遭車禍,不治而歿。父親去世後,19歲的解淑君挑起了“解氏診所”的擔子,坐堂問診,因有祖傳秘方,求診者倒也絡繹不絕。但因年歲尚輕,又係女流,從未給社會名流治過病,所以還不能列入名醫行列。
解淑君沒有想到,盡管她不算名醫,但卻早已有人在打著“解氏秘方”的主意,想把這一宮廷秘方搶奪到手,占為己有,牟取暴利。
這個人,就是陳根發。陳根發是江蘇興化人氏,早年就到上海灘來闖世界了,為青幫通字輩。此人原是曹家渡糞霸,後來改行做起了藥材生意,一度很是興旺。但是,由於陳根發過於貪婪,慣於以次充好、短斤缺兩,信譽日失,因此生意日漸蕭條,最後隻好關門。
藥材行關門之後,陳根發又開了一家“大通藥廠”,專門生產跌打丸、保胎藥、狗皮膏藥、十滴水之類的中成藥。陳根發吸取了藥材行生意做不下去的教訓,不敢再糊弄顧客。大通藥廠的產品倒是真貨,但由於市場競爭激烈,生意還是不大景氣。1933年春節陳根發去給師父步章五拜年時,便向師父請教。步章五是一位大名鼎鼎的人物,別號林屋山人,是袁世凱的同鄉和幕僚,後來定居滬上,在青幫中占的是“大”字輩,當時上海灘已經沒有幾個這種高輩分的青幫人物了。他先是大搞扶乩活動,後掛牌當中醫,並辦了一家報紙。步章五為陳根發指點迷津:做生意若想發大財,須得有拳頭產品。陳根發於是四處打聽,得知“解氏診所”解淑君手中持有祖傳治痢秘方,便尋思去搞來,依方製藥,專治痢疾,豈不成為大通藥廠的拳頭產品?
主意打定,陳根發就把此事交給其幫會弟子、強盜出身的浦東流氓李彪去辦。李彪經過一番探查策劃,得知清明節這天解氏母女將去鬆江為解可勳掃墓,診所兼家裏隻留一個女傭看守門戶,於是便於當日闖上門去,將女傭製住後,翻箱倒櫃開始作案。但他翻遍了整個診所,除了獲得幾十兩黃金、一些大洋外,那紙被陳根發說得神乎其神的解氏秘方卻根本沒見到,於是隻好失望而離。
李彪向陳根發稟報作案情況,交出黃金大洋。陳根發沉臉道:“幾十兩金子於我是小菜一碟,我要的是那張秘方,有了秘方,就會有成千上萬的財富滾滾而來!”
陳根發主意既定,自然不肯善罷甘休,左盤右算一番後,心裏生出了一個“連環計”。這條計謀分兩步走:第一步是設法使“解氏診所”關門打烊;第二步是再以大通藥廠的名義向解淑君購買秘方,購買資金就是李彪從解家搶來的那些黃金和大洋。
卻說解淑君遭劫後,立誌奮發創業,每天早開門晚關門,降低診療費招徠病家;半夜三更有人來請她出診,也欣然應允,出診費與白天相同,不加分文。如此一段時間下來,人盡管辛苦些,但收入是增加了,還大受病家讚揚。解淑君覺得內心受到了些許安慰,這個年輕的中醫絕對沒有想到,就在這當兒,陳根發的暗箭朝她射過來了!
二、
1933年4月下旬的一天上午,解氏診所剛剛開門,弄堂裏就停下了兩輛黃包車,從上麵下來男女老少5人,一個個愁眉苦臉,手捂腹部口中呻吟不止,一步一挪地走進了診所。
解淑君見狀,連忙迎上前去,把病人引到裏麵入坐,溫和地詢問是怎麽個情況。這5個病人,一個是身穿舊藍布長衫、年過花甲的老者;兩個中年人一男一女,估計是以出賣勞動力謀生的一對夫婦;兩個七八歲的男孩則是他們的兒子了。這一家三代五口全都患上了腹痛症,那中年男子訴說除了腹痛,還腹瀉。
解淑君問:“怎麽痛法?怎麽瀉法?”
中年男子簡述了幾句,解淑君讓他們伸手診脈,卻都不肯。那個老者說:“都說解氏診所治腹瀉全上海最靈,你家祖上當年是給皇上和皇後娘娘看病的,你解郎中的本領自也不弱,這種小毛小病也就不必診脈了吧?”
解淑君當中醫以來,每月都要遇到“診脈不訴病,訴病不診脈”的病人,所以也就見怪不怪了。眼前這家子,估計是吃壞了肚子,不是什麽大毛病,服一枚丸藥就能好的。說著,解淑君從桌子底下的一口甏裏取出4枚小核桃大的藥丸,用紙包了遞給對方,吩咐:“這4枚藥丸,大人一人一枚,小孩各服半枚,以溫開水吞服,忌食生冷之物,一個時辰止痛,三個時辰瀉可全止。”
中年男子接過藥包,作揖稱謝,領著老少出門而去。
當天下午二時許,忽然從外麵闖進一個青年男子,麵目與上午來求醫的那個中年男子有幾分相似,一進門便瞅定解淑君,氣勢洶洶喝問道:“你這小女子就是那7代禦醫後人解郎中?”
解淑君道:“不敢!敝人是草醫解淑君。”
“好,找的就是你!”
“不知先生有何見教?”
“我問你,上午你給家父、兄嫂一家服的是什麽藥?”
“止痛止瀉丸。”
“止個屁!他們一家吃了你的藥丸,反倒瀉得更加厲害了,一老二小還痛得在床上打滾,現在已經送廣慈醫院去搶救了!”
解淑君聞言大驚,說怎麽會這樣啊,我這藥丸是根據祖傳秘方配製的,當年我的曾祖父還用這方子替同治皇帝治過腹瀉症呢。你等等,我和你一起去廣慈醫院看看再說。
解淑君和那人去了廣慈醫院,那一老二少果然躺在急診室裏。問醫生,說是吃壞了,究竟是吃海鮮吃壞的還是吃了解淑君的藥丸引起的,那醫生也說不出個究竟來。那青年男子纏著解淑君要索賠,解淑君隻好在支付廣慈醫院的醫藥費外,另行給了他20元。
可是,事情並未到此結束。次日,陳根發的師父林屋山人主辦的《大報》就刊登了一篇題目為《名醫之後竟是庸醫止瀉秘方反倒催瀉》的新聞報道,對解淑君為那張姓五口之家治病之事作了詳細披露。解淑君看了蘇州女傭買回來的報紙,陷入了沉思:這究竟是怎麽回事,難道真是藥丸不靈嗎?怎麽以前治了那麽多同類病人都是卓有成效的呢?她決心費點神思,把這個病案弄個水落石出。
沒料到,接下來的事情竟然愈加不妙。當天下午,法租界工部局衛生署派員前來“解氏診所”通知解淑君:事主張某已就此事向工部局衛生署提出了對“解氏診所”的控告,衛生署決定在查明情況真相之前,責令“解氏診所”暫停營業,聽候調查處理。解淑君定定神,馬上讓女傭叫母親封了個紅包,悄悄塞給來人,然後問大約幾時可以獲得處理結果。那人得了好處,態度客氣了些,說估計會在三天之內派人來診所調查的,讓解淑君作好準備,調查好後視情況而定吧。
果然,過了一天,法租界衛生署就派員來調查了。衛生署來人中,有一個法國人,名叫莫裏斯,據說是醫學博士。莫裏斯帶來了3個人,兩個年輕的是衛生署的中國職員,一個年長些的是廣慈醫院的內科醫生,姓楊,曾留法學醫多年,說得一口甚為流利的法語。一行4人進了診所,先出示了公文,然後向解淑君詢問了診所的經營情況,最後才談到張某一家求醫之事。解淑君把當時的情況敘述了一遍,並拿出藥丸給莫裏斯看。莫裏斯拿在手裏,好奇地察看著,又把藥丸掰開聞了聞,和楊醫生用法語悄聲交換了幾句意見。
楊醫生問解淑君:“這藥丸是用你家的祖傳秘方配製的,專治腹瀉症的是嗎?”
解淑君點頭:“是的,先生。”
“這藥丸有毒嗎?”
“無毒的,不信,我當場吃一丸給你們看!”
莫裏斯擺手止住:“不必吃,有沒有毒,這是針對病人而言。有的物質,健康人吃著無毒,但病人服下後就有毒,這是因為和病人體內的特殊化學物質混和後起了化學反應。化學反應,你知道嗎?”
解淑君是中醫,又沒有上過中學,哪裏知道什麽“化學反應”?隻是搖頭。那位楊醫生笑笑說:“你說這藥丸是治服瀉的特效藥,又無毒,那麽,能不能在我們找來的病人身上當場試一試?”
解淑君說:“最好了!”
衛生署來人已經把病人帶來了,在外麵廣慈醫院的救護車上。楊醫生讓把病人帶進來,在診室裏坐下。那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婦女,白白胖胖,看樣子是一個家境甚好的“白相人嫂嫂”,自訴昨天吃多了葷菜,晚上睡覺又著了涼,半夜開始腹痛不止,今晨起腹瀉,至上午10點去廣慈醫院已經瀉了七八次。給這病人看病的就是楊醫生,他帶來了病曆卡,給解淑君過目,並向她介紹了處理方案:已經注射過止痛針劑,服過止瀉藥水,但止瀉效果一般,服藥後3小時內又瀉過3次。
解淑君給病人診了脈,發現脈象顯示與其自訴病況相同,於是便給她服了藥丸。
莫裏斯問:“這藥多久才能見效?”
解淑君說:“一般是1小時開始止瀉止痛,2小時痛全止,5至6小時瀉全止。這個病人瀉得厲害,我給她服了兩枚藥丸,所以效果會快一些。”
“好吧,那我們就在這裏坐等。”
1小時很快就過去了,看看病人,已經倚在那裏睡著了。莫裏斯說:“1小時過去了,情況良好。現在,我們先離開了,留下兩名護士守著病人,再過5小時如果沒事,這調查就算結束了。過一兩天,衛生署會有結論的。姑娘,你可以放心,我們法國人辦事注重公正,在處理這類事情時,決不會偏袒哪一方的。”
解淑君臉露喜色,鞠躬致謝。母女兩人恭恭敬敬把莫裏斯一行送出診所,正說“再見”時,從裏麵傳出了女傭磣人刺耳的叫聲。
三、
不但解淑君吃驚,就是莫裏斯也是聞聲大驚,幾個人一起返身急奔進診室,隻見那女病人額頭冷汗如散了串的珠子掉落下來,地下嘔吐了一大攤,人已經休克了!
解淑君搶上幾步,一搭脈,發現病人心跳加快。那個楊醫生急急一量血壓,驚叫道:“不好!血壓很高,快送醫院去搶救!”又指著病人的嘴唇,“青素色,中毒症狀!”
莫裏斯博士用手杖頓頓方磚地麵:“姑娘,你這個藥丸不行啊!”
解淑君正待分辯,護士已經把病人抬出去了。莫裏斯說了聲“聽候處理”也匆匆出去了。
當天傍晚,法租界工部局衛生署派人前來“解氏診所”宣布:解淑君醫術低下,不夠開業行醫的資格,故從即日起吊銷“解氏診所”的行醫執照,並將有關情況通報公共租界、英租界以及華界衛生管理機構,防止解淑君移地繼續行醫。這一手,是陳根發特意關照莫裏斯的,那個女“病人”和張某一家,則是陳根發的心腹李彪找來的。
“解氏診所”被查封關門後,解淑君氣得生了一場毛病。病剛好,忽然來了一位不速之客,那人年約四十,中等身材,西裝革履,進門就遞上一張名片,自我介紹道:“敝人劉克明,滬上大通藥廠襄理。”
解淑君看了名片,開腔道:“不知劉先生登門有何見教?”
“是這樣的:敝人聞知貴診所被法國佬無理查封,非常氣憤!解氏止瀉秘方,別說上海灘,就是天下也是如雷貫耳。現貴診所被強行停業,對於滬上民眾而言,實在是一重大損失!昨日,敝人在本廠董事會上提出,為普救世人,大通藥廠應當設法根據解氏秘方大量生產止瀉藥,廣為銷售,造福於民,董事會一致同意,並推舉敝人為代表,前來跟解小姐洽談合作之事。還望解小姐以廣大民眾病痛疾苦為重,大力玉成此事。”
解淑君對此沒有思想準備,一時怔在那裏,不知如何應答才好。
劉克明說:“我們知道解氏秘方的淵源和療效,願意以千金購買,請解小姐開個價。”
解淑君回過神來,說:“感謝大通藥廠對解氏秘方的抬舉和厚愛。隻是,該秘方係我解氏家族的傳家之寶,祖先未有轉讓他人之允,敝人萬萬不敢生轉讓之念,此事萬望劉先生見諒。”
劉克明見解淑君不肯,便從皮包裏取出一個鐵盒,打開,是5根金條:“解小姐萬勿懷疑大通藥廠的購買能力,閣下隻要肯談此事,不管以後結果如何,請先收下這點小意思,以表示我們的誠意。”
解淑君連連搖頭:“此事萬難從命,還請劉先生見諒。”
劉克明又勸說了一番,見解淑君不肯鬆口,隻好收起金條告辭。
次日,劉克明又來了,仍是一番老話,無功而返。
之後三天,劉克明天天登門,搖舌鼓唇,喋喋不休,但解淑君就是不動心。
這劉克明乃是陳根發的青幫徒弟,一連數日遊說無果,隻好去向陳根發稟報。陳根發不急不惱,笑道:“解氏秘方遲早是我陳某人的,隻要在上海灘,她一個黃毛丫頭就跳不出我的手掌心!我這裏已經設下連環套套,打個電話去,把‘大頭趙’叫來!”
“大頭趙”名叫趙阿山,因長著一顆比常人大的腦袋,所以有這樣一個諢號。“大頭趙”是解淑君奶媽的兒子,二十多歲,住在老西門,是一個不務正業的二流子。他經常去“解氏診所”打秋風,解淑君因有著奶媽這層關係,把他當兄長看待。陳根發聽說有這麽個“寶貝”,尋思在這件事中興許用得著,就指使一個徒弟將“大頭趙”收為弟子。這個算盤看來是打對頭了,此刻果然要派派“大頭趙”的用場了。
“大頭趙”按照陳根發的授意,次日便去了解家。他自“解氏診所”關門歇業以來還是第一次登門,西裝革履,頭發吹風,鼻梁上還架了副金絲邊眼鏡,大包小包,黃包車一直坐進弄堂停在解家門口。他這副跟以前的窮癟三截然不同的模樣,令解淑君不得不刮目相看,驚問變故:“哎呀!阿山哥怎麽變了副模樣了?”
“大頭趙”放下禮物,見過解母,這才坐下:“這個,等會兒再說。君妹,我先問你,咱這診所怎麽關門打烊了?”
解淑君頓時愁上眉頭,微歎一口氣道:“唉,此事一言難盡……”遂把經過情況一五一十細細敘述了一遍。
“大頭趙”一拍桌子:“這是著了小人暗算!君妹,你告訴我,是哪個家夥跟你過不去的?我叫人擺平他!”
解淑君苦笑:“我怎麽知道是誰呢?想想我解門九代行醫,向來是隻積德,不結怨,先父來滬上定居,坐堂問診,更是隻結善緣;我自掛牌行醫以來,也從未得罪過哪方土地,卻不料遭此結果,真正想不到!”
“大頭趙”假裝關心:“君妹,診所關門了,你接下去打算怎樣呢?”
解淑君如實相告道:“我最近心緒大亂,對於今後如何辦還未曾想過。你別看診所關了,我日子也過不太平呢,上幾天天天有人來搞……”遂將大通藥廠襄理劉克明登門求購“解氏秘方”之事說了說。
“大頭趙”說:“這真是尋開心了,祖傳秘方怎麽好賣掉?……唔,君妹,不過,你家祖上辛辛苦苦創出這個秘方來也實在不容易,放著不用真個是太可惜了。照我看來,你倒幹脆自己辦家藥廠,專門生產秘方止瀉藥,既能賺錢,又為民造福,這是一樁一舉兩得的大好事呀!”
解淑君聽了心有所動,便問道:“你知道開一家小藥廠要多少錢?”
“大頭趙”說:“我估計不過千把大洋吧。”
解淑君長歎一口氣:“唉——如今,我家已經不比過去了,別說1000大洋了,就是100大洋也拿不出來呢!”
“大頭趙”沉思片刻,說:“君妹,我倒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我資助你500大洋吧。”
500大洋可是一個不小的數字,解淑君驚問:“你哪來這麽多錢?”
“大頭趙”說:“剛才我進門時你就在問我怎麽變了副模樣,我告訴你,這錢是我賭贏的。這兩個月我經常去‘三鑫俱樂部’玩玩,十賭九贏,從20元本錢贏到了800多元了。我資助你500元,另外500元你得自己設法了。要不,你也跟我去賭幾把試試?”
解淑君嚇了一跳,馬上搖頭:“不行!怎麽可以賭博呢?”
“大頭趙”反複勸說,解淑君隻是搖頭。而且,她甚至連“大頭趙”要資助給她的那500元也不肯點頭收下,因為那是賭來的錢,她覺得來路不正。
“大頭趙”無功而返,隻好硬著頭皮向陳根發複命。陳根發說不著急,你也不想想,讓一個二十多歲的姑娘去開一家廠,哪有這麽肯輕易答應的事兒啊?你過一兩天再去找她聊聊,多跑幾趟總有效果的。
可是,“大頭趙”一連去了幾趟,反複勸說,解淑君隻是搖頭。“大頭趙”說君妹你這樣強我也沒有辦法,不過我為你著急啊。你不辦藥廠也好,不過你打算怎麽辦呢?坐吃山空,況且你家已經沒有什麽山了!解淑君說我想來想去還是行醫最為穩當,也符合我的心思,上海灘容不下我,我就到其他地方去。我正在托人打聽,想去上海周邊城市比如蘇州、杭州開一家診所,我相信憑我“解氏秘方”的名氣,不信打不開局麵!阿山哥你能否替我打聽打聽,看蘇州杭州是否有熟人,也好有個幫襯。
“大頭趙”一聽解淑君要離開上海,暗忖此事看來完了,陳根發的神通隻能在上海灘使用,到外地就沒有多大法道了,這怎麽辦?他嘴上答應替解淑君打聽打聽,心裏已經在擔心被陳根發責罰了。
可是,陳根發聽說後並沒有責罰“大頭趙”,還是一臉笑容,說也好也好,這小姑娘想飛出我的手掌心,那就讓她試試嘛!阿山你附耳過來,我有一條妙計交代,你憑此去辦,她隻好乖乖交出秘方來。說著,便向“大頭趙”悄言說了一番。
次日,“大頭趙”再次登門,說君妹看來你的運氣實在不錯,昨晚我剛好碰到一位朋友,他在蘇州地麵是個手眼通天的人物,而且難得的是他是知道“解氏秘方”的,說當年他的老婆就是你父親解郎中救了性命的。所以,他聽說你想去蘇州開診所,開心得不得了。這樣吧,今晚我們請他吃頓飯,你當麵對他說說情況,就把這事定下來好嗎?
解淑君聞言大喜,連連道謝。“大頭趙”關照:“不過,君妹你得注意,那位包先生雖是個正派人,但處事有點脾氣,得順著他點。他喜歡跳舞和打牌,如果他興致上來了,提出大家一起娛樂娛樂,你可不能拂了他的麵子。”
解淑君說她不會跳舞,也不會打麻將,隻會打打撲克。“大頭趙”說撲克也好,包先生平時玩的也是紙牌而已,那這事就這樣定了。
當晚,解淑君跟著“大頭趙”去飯店請以“包先生”名義出麵的陳根發吃飯。事情發展到了陳根發親自出馬這一步,這個陰謀對於他來說,就必須成功了。陳根發在解淑君麵前扮演著一個正派長者的角色,吃飯後去喝茶,果然提出玩紙牌。“大頭趙”假裝手癢,提出是否錢鈔輸贏,陳根發一臉正色地說那不行,最多弄2斤糖果來大家分分玩輸贏。於是就讓茶房去買了2斤咖啡奶糖,幾個人平分了作為賭注。解淑君見這不過是玩玩而已,也就接受了。玩了兩個小時,互有輸贏,陳根發哈哈大笑,說這糖果放著,明天我們再玩。又對“大頭趙”吩咐,讓他明天帶解淑君去蘇州物色開診所的房子。
次日,“大頭趙”讓人開來一輛轎車,說是“包先生”安排的,就載著解淑君前往蘇州,看了幾處房子,解淑君對於觀前街的一處很感興趣,於是就跟房主說好回頭請“包先生”來洽談。
當天傍晚返回上海,“大頭趙”說今晚“包先生”回請解淑君吃飯,解淑君於是就跟著“大頭趙”去了昨天那家飯店。飯後,還是玩紙牌。“大頭趙”讓茶房拿來昨天那咖啡奶糖,一看因為作為賭注付來付去已經不大像樣了,於是就分成4堆每人一份放在一旁,讓茶房取來泡開水的竹牌籌子,說以此替代,結束後互相結算。
這回,解淑君的手氣不大好了,幾乎沒有贏過,不到1小時就已經把她的那堆籌牌輸光了,全都到了陳根發那邊。這時,茶房跑來請“包先生”去接聽電話。陳根發去而複歸後,開口說對不起了,我有點事情要先告辭了,按照規矩,我們把賬清了吧。解淑君便把她那堆糖果推出來,說我全部輸光了。陳根發用驚奇的眼光望著她,說解小姐你這是什麽意思?我說過今天玩的是糖果嗎?你懂不懂規矩,打牌一用籌碼,那就得玩真的了,我這籌碼,1根就是500大洋,你這些籌碼最少也得40根吧,零頭不跟你算了,2萬大洋拿過來!
解淑君以為是在開玩笑,待到弄清這是真的時,又驚又氣,愣了愣便哭了起來,回過神來要找“大頭趙”時,卻早已不見影子了。倒冒出了李彪和幾條大漢來,陳根發說你付不付?不付就送你去四馬路賣了抵債。這時,劉克明忽然進來了,說解小姐你怎麽這樣糊塗,女流之輩玩起這麽大的賭注了,現在這副局麵怎麽收場?要麽我給你出一個主意,把你那秘方作為債務充抵了吧,由大通藥廠給你還了這筆債務。
到這時,解淑君終於明白這是一個精心設置的圈套,她坐在那裏沉思了一陣,咬牙切齒道:“好吧!我同意!”
劉克明便拿出事先起草好的一份協議書讓解淑君簽字,解淑君說不必簽字了,你們派兩個人跟我去家裏,把秘方拿了去就是了。陳根發獰笑道:“好!你這小姑娘爽快!就這樣吧,去兩個人跟她去拿。”
兩個大漢便押著解淑君乘坐轎車前往八仙橋拿秘方。車子在弄堂口停下,解淑君磨磨蹭蹭下了車,突然朝一輛迎麵駛來的卡車撲了上去……
解淑君慘死後,陳根發猶不死心,以討債為名派人登門查抄秘方,但沒搜到。據說,“解氏秘方”代代都是記在心裏的,秘方已經被它的這一代主人帶到另一世界去了。
天下自有人心在,陳根發的這筆血債始終被善良正義的人們記著。1949年9月,陳根發被人民政府逮捕後,一份份與“解氏秘方失傳事件”相關的舉報材料飛向公安局。司法部門在調查陳根發的一應罪行時,陳根發本人對此也供認不諱。這樣,當最後下達判決書的時候,這一罪行就被作為判處其死刑的一個依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