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天前的微信上,我轉帖了一個KTLA的新聞: “根據KTLA報導,截至上周末,LA縣的醫護人員中有787人確診新型冠狀病毒。L.A縣公共衛生局長Barbara Ferrer在新聞發布會上表示,醫護人員確診病例中其中以護士、內科醫師最多,目前已有三例死亡。
在4月8日時,L.A縣有324位醫護人員確診以及2個死亡案例,一周後確診人數翻了超過一倍。
如今,L.A縣確診的9420例病例中,醫務工作者占8%,而在上周確診的7530例病例中,醫務工作者約占4%。”
這就意味著,假如按照醫護人員感染率翻倍增長的話,這周感染確診的病例中,醫護占比例可能是16%, 也就是說, LA 目前確診22522人裏,有3603是醫護, 就算按照兩周前的占比8%計算,LA醫護感染人員大約數也在1801人! 隔壁的我們橙郡的確診今天是2252, 占比16%計算的話其中包括360個醫護,占比8的話其中包括180個醫護。
不是不害怕的。
我在4月26日微信上寫道:“今早看到這個數字很可怕, 洛杉磯一個地方就800醫護確診病毒感染,3個醫護死亡。到了今天看電視上任何全美地方的醫護們還是穿著薄如蟬翼的黃色隔離衣,現在有不少人一天總算分到一個n95口罩了可是頭發脖子,膝蓋以下完全裸露在外,沒人穿那種密封防護服,昨日聽登山群好友說他女兒醫生,其實收到了華人捐贈的防護服,可是老美同事們都沒防護服穿,因此她有也不穿!要和大家一樣!“
十年前我在k醫院工作的時候,也曾經分到過在負壓病房照顧H1N1病人,通常,這種病房隻是安排在走廊的最裏麵盡頭的一間房,準確說是兩間房連起來的,護士從一個門進去,穿黃色的隔離衣,帽子,手套等都是在這裏完成,然後裏麵有一個門通向第二個房間就是病人的房間了,護理完畢後在病人房間脫下所有隔離衣手套帽子,開門回到第一個房間,這裏有個洗手池馬上洗手什麽的,H1N1也是很厲害的烈性傳染病的,不過比起冠病病毒,那就顯然小巫見大巫了!不是一個級別的可怕!
當時在醫院,我們所有的護士沒有一個感染的,可是時至今日,護士們依然穿著同樣的隔離衣,這個超級大魔王冠病毒,就能讓這麽多人感染!
就算沒有被感染到,這個病毒對醫護人員的精神摧毀殺傷力,也是驚人的,三天前,就看到了這樣一個新聞:Dr. Lorna Breen是紐約醫院急診科主任,因無法承受太多的新冠病人在自己的眼前無奈地死去,在作為一個醫者的無助和失望之中,自殺身亡!
新聞上說,美國幾乎每天一個醫生自殺,在COVID 19之前,Stanford住院醫生和主治醫生都有自殺過。這位醫生聽說以前沒有depression。但看到她是紐約醫院的急診科主任,相信我們都明白了,那個時候紐約就跟地獄一樣。
所以說,做醫生真的要精神素質強,這次疫情會讓不少的醫護人員有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
說起來PDSD, 我不禁頗有同感,那天,我在微信上這樣寫道:“昨天看到這篇很感慨,醫護人員是最容易遭受精神trama 的一群人,幾年前在醫院工作時,在我自己當的班上發生了多少code blue ,幾個救回幾個沒救回的情景,過去了這麽多年我都還記憶猶新!過世的病人性別,什麽族裔的,我一一經手辦理的種種,當時的情景,居然就是像不掉色的顏料一樣牢牢印刷到了我腦海裏!那些痊愈出院的病人,反而一個都記不住!幾年前離開醫院,就是因為覺得精神長期遭受傷害自己有點handle 不來,錢,很多時候並不是考慮生活的第一要素吧。我的能力就這麽多,抗不下的擔子,我不要扛。stress, 真的是很可怕的一個東西,你不說誰也看不出,你說了,別人也看不出你的痛苦!
也許,人的本能就是這樣吧,永遠隻記得些慘痛的,悲傷的,血淋淋的畫麵,悲劇永遠比喜劇更震撼人心,悲劇英雄,也永遠是最讓人痛心流淚的那一個!
作為一個急診室醫生,天天看著潮水一樣的病人湧進來,從早到晚一踏進醫院滿耳聽到的是此起彼伏的哀嚎哭泣!歇斯底裏的家屬和病人絕望地發泄!眼睛看到的是青白發紫喘不上氣的病人瘋狂大口吸氣的恐怖模樣,看到monitor 伴著刺耳的尖叫聲在各個病房觸響alarm 鈴聲,同事們精疲力盡做完一個又一個compression, 結果還是隻能麵對著顯示屏上一條直線的殘酷和無力感!試問誰不會崩潰!沒有在這一行的不當醫護的人,看看Grey's Anatomy,就不難理解了。
我自問不是一個神經很強壯的人,以前在醫院工作時,高壓強度下,也曾明顯感覺到自己脾氣變得很暴躁不安,缺乏安全感,拚命地咬手指甲,把幾個指甲都咬得禿禿的很是難看!有時候撕破了半月板的皮膚,撕的血淋淋的,這種痛楚才能讓我舒緩了一些!幸虧,很快我就意識到了自己的不正常,知道以自己的能力,是無法handle這樣的在醫院工作巨大精神壓力的,人,總得麵對現實,於是,幾年前我就離開了醫院體係,找了一份工作壓力小了很多薪水也少了很多的工作,一直就幹到現在!一直都很佩服那些能夠在急診室和ICU工作的醫護,那需要神經不是一般的強大才可以應付得來的!
還記得幾年前和教會醫護組的好友,在凱撒ICU工作的渝曾經開玩笑地聊天,說我在k醫院工作的時候,一共在我的班上死亡了幾個病人,什麽性別什麽族裔什麽當時的場景我都記得清清楚楚!結果渝說,我早不記得了,我們ICU, 一星期死好幾個!
可不是嗎,在ICU或者急診室,一晚上,運氣不好的話好幾個code blue, 做compression 做到手臂快斷掉!又能有什麽辦法呢?很多時候還不是要事後默默地把一堆管子從尚有餘溫的身體上拔掉,生命,就是這麽的脆弱!
美國的醫護人員感染率死亡率這麽高,我覺得還是和防護措施沒有到位有關的,昨天我就在微信感慨地寫道:
“圖一二三周末收到北京旭輝寄來的兩個包裹的口罩和防護眼鏡!萬裏之外寄來的這份情,沉甸甸啊感動!圖四今早立即寄出一箱子kn95口罩給複原軍人醫院的瑞芳,奇怪複原軍人醫院是政府的醫院應該不缺錢的,還不好好把護士們裝備起來隻能是說習俗上大家不習慣穿密封防護服?
圖五繼續寄出一箱子防護眼鏡和kn95給搬家去了康州的醫院前同事瑟瑪,瑟瑪昨日Facebook 和我聊天,說I pray every day asking god to shield each and every one of us,我天天都在禱告神護佑著我們每一個人!她說她工作的單位死了很多病人,每天都在死!恐懼之下護士們的精神折磨可想而知!她說如今戴著我寄給她的外科口罩,今早我又緊急寄給她一箱子我收到的朋友們贈送我的防護眼鏡和kn95口罩,希望能幫助到她!
圖六圖七寄出兩個包裹的口罩給缺乏口罩的作家協會的好友。圖八九是使用這種來蘇水稀釋來噴灑消毒的。
也許,五年十年之後,這場人類文明史上最大的一場病毒站就會被很多電影電視拍出來,就像大量的二戰一戰電影一樣,那個時候,我是否還能回憶起來,我究竟收到了多少朋友贈給我寄給我的口罩,防護眼鏡和防疫病包裹?我又寄出去了多少的包裹箱子?有多少人曾經心疼著身為醫護人員的我?生怕我染病了?我又心疼過多少別人?生怕別人染病?生怕在這場該死的病毒戰過後,我會失去任何的好友?鄰居?同事?以及不認識的陌生人?我想,我一定會記得的!不僅我會永遠牢記,我們大家都會永遠牢記的!
圖一是紐約急診室醫生Breen, 讓我們永遠紀念這一位離去的白衣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