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 油 燈
------童年的回憶之一
周日女兒從外地實習回家,又逢好友來訪,在花園中烤肉置酒,談笑間不覺天色已暗。我想打開花棚頂上的太陽燈,妻子說那燈太亮,營造不出浪漫溫馨的氣氛,我想她肯定點上幾根蠟燭弄個燭光晚餐,誰知她卻從工具房裏端出一盞煤油燈來。女兒瞪大眼睛好像看到稀奇的寶貝一樣,朋友問他是從哪兒淘來的,他說是從一家阿拉伯人店買來的。
望著那朦朦朧朧的燈光,恍惚間我一下回到了童年。
我的老家在東北農村,上世紀七十年代初還沒通電,後來通了電也是三天兩頭地停電,直到八十年代初煤油燈才退出家庭的舞台。
那時我們都把煤油燈叫洋油燈。一般家裏都有一兩盞洋油燈,好一點兒的買個大點兒的帶罩的,差一點兒的自己做一個對付用著。夏天晝長夜短,洋油燈用的少些,冬天日短夜長,晚上幹點什麽就全靠洋油燈啦。
掌燈時分,也正好趕上 吃晚飯。我們家人口多,放兩張桌子在炕上,一盞帶罩的洋油燈掛在兩桌子之間上方的幔杆上,高燈下亮,方便大夥吃飯。
懸燈吃飯,說起來還有一段故事呢。鄰居楊二家人口也多,孩子又小。有一年過年,楊二媳婦做了一盆酸菜肉頓粉條子。吃飯時全家圍坐在一張炕桌邊,桌中間擺著一盞沒罩的洋油燈。那時候家家日子過得清苦,平日很少吃肉,孩子們見到了香噴噴的五花三層的豬肉片,爭搶著加菜,不小心碰倒了油燈,燈油撒進了菜盆,盼了一年的年夜飯沒吃成,氣得楊二媳婦兒把孩子們一頓胖揍。孩子哭老婆叫,年也沒過好。那時候,我們兄弟姐妹也不大,以前家裏 吃飯燈也擺在桌上,從那以後,每次吃晚飯我爺爺便把燈掛起來,以防萬一,後來便形成了我們家裏的一個習慣。
晚飯後,爺爺會端上泥火盆,媽媽撥亮油燈,便在燈下補衣裳,納鞋底兒,或是用撥郎錘紡做鞋用的細麻繩……沒閑的時候。我則經常在昏暗燈下看那幾本兒都快翻爛的小人兒書,實在沒什麽消遣,便折斷一根苕帚米兒,在燈上點著後吹滅,用手搖動著,看那餘火在黑暗中劃出美麗的光環,引起我許多美麗的遐想。燈下最有趣的事就是聽爺爺講過去林彪指揮的金山堡戰役和打胡子的故事。
家裏過去有圍牆和炮台,和胡子們真刀實槍地幹過。有一年來了胡子,把家裏圍個水泄不通,青壯勞力都上了炮台,可仍沒打跑胡子,眼看就要頂不住了。可誰知後半夜胡子大隊人馬都悄悄地撤了。後來聽說胡子們說,老劉家的人馬可真多了,炮台上的人提著燈籠,穿著紅馬甲,屢屢行行地不斷撚兒。我爺說,哪有那麽多人啊,可能是西邊的豆杆垛底下的狐仙顯靈啦,才嚇跑了胡子。過去家裏據說有個上年頭兒的大豆杆垛,裏麵有不少的狐狸,旁邊供著狐仙堂,每逢年節是要燒香上供的。每每聽到這兒,是又興奮又害怕,嚇得一步都不敢挪。爸爸有時高興啦在燈下講些西遊記,天仙配什麽的,聽得我們如癡如醉。
黑夜燈下是我們小孩子消遣的時候,可媽媽總有忙不完的活計呀!為了補貼家用,她在我們睡著後,點起另外一盞小油燈在東屋編起炕席來,燈光如豆,光線昏暗,媽媽手上劃滿了傷口。媽媽硬是靠著編炕席掙來的錢給家裏蓋起了五間大瓦房,沒拉一分錢的饑荒。那時候一領炕席隻賣兩三塊錢,今天想起來,媽媽是多麽的不容易呀!
後來我們上了學,經常在燈下看書學習,家裏的洋油也用得多了,我經常在書包旁掛個綠色的洋油瓶子,隔三差五去打洋油。那時的洋油純度不高,一晚上學下來滿鼻孔都是黑灰。媽媽常說,吃不了燈下苦,哪能有出息?也正是這句話激勵著我們兄弟姐妹一步一步從阡陌走向了外麵的世界。
“爸,你在想啥哪?”女兒的一句呼喚才把我從過去拉回了現實。
望著那盞洋油燈,我的眼睛有些濕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