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時期的北京大學,有著十分優良的“破格錄取”傳統。
1917年,北京大學在上海組織了一場自主錄取考試。當時,剛剛從美國回來的胡適先生也參與了閱卷工作,他負責國文閱卷。他看到一位叫羅家倫的考生,作文寫得非常棒,便給了滿分。可後來得知,羅家倫雖然國文很厲害,可數學卻考了零分,而且曆史、地理兩科的成績也乏善可陳。怎麽辦呢?胡適在招生會議上,力主“破格錄取”這位偏科嚴重的考生。幸運的是,主持招生會議的校長蔡元培也支持胡適的建議,最後,力排眾議將數學考了零分的羅家倫招進北大。
京師大學堂(北大前身)理科教學樓遺址(網絡圖片)
事實證明,蔡元培和胡適的決定是正確的。在北大,羅家倫與傅斯年齊名。1928年,羅家倫被南京國民政府任命為改組後的國立清華大學首位校長。1932年,羅家倫出任國立中央大學校長。1947年5月,羅家倫出任駐印度大使,兩年後回台灣,先後任國民黨中央編纂委員會主任委員、“考試院”副院長、“國史館”館長、中國筆會會長等職。
胡適“破格錄取”的不僅是羅家倫一位。1934年,“合肥才女”張充和報考北京大學。四門功課中,張充和除了數學為零分,其餘三科都考得很好,總分超過了錄取線。但是,那時候北京大學出台了一項規定,凡有一科為零分者一律不準錄取。當時胡適已經擔任文學院院長兼中國文學係主任,他很喜愛張充和的才華,當即向數學評卷老師提出請求,請他無論如何在張充和的考卷上找幾分。可這位老師也很堅持原則,堅決不改。胡適就跑到校務會上去鬧,最終北京大學將張充和錄取才算了結。
北京大學這種“不拘一格錄人才”之風,甚至也感染了清華大學。作為“破格錄取”的受益者,羅家倫在清華大學也“破格錄取”了不少大師級人物。
1929年,錢鍾書報考清華大學。雖然國文、英文考得不錯,但數學隻考了15分。後來,已經成為大師級的錢鍾書回憶,“我數學考得不及格,但國文及英文還可以,為此事,當時校長羅家倫還特地召我至校長室談話,蒙他特準而入學。我並向羅家倫彎腰鞠躬申謝。”
鞠躬是必須的。而且我覺得,所有看過《圍城》的朋友都應該對羅家倫校長心存感激之情。
1931年,吳晗報考清華大學,這位浙江小夥子的數學成績比錢鍾書更爛,他是貨真價實的零分。如果放在今天,吳晗連普通大學的錄取線都達不到,可他有幸生活在民國時代——他被清華大學錄取了。
事實上,“破格錄取”之風在民國初期的大學堪稱普遍。1930年,臧克家在青島國立大學的入學考試中,數學考了零分,作文也僅僅是三句詩歌,“人生永遠追逐著幻光,但誰把幻光看成幻光,誰便沉入了無底的苦海。”
就憑這三句詩歌,文學院院長聞一多做主,將臧克家“破格錄取”。中國近現代文學史上,便多了一位叱吒風雲的詩人。
民國時期,北大清華這樣的知名高等院校,能夠破格錄取羅家倫、吳晗這樣的“偏才”、“怪才”,一個非常重要的前提就是,當時,因為曆史和現實原因,全國並沒有組織統一考試,這些高等院校擁有自主招考權,所以他們能夠根據自己的需要,錄取一些優秀人才。
當然,現在的中國也有所謂“破格錄取”,比如“保送生”製度。可這種製度之下,錄取的依然是那些考試成績優秀的學生——他們就算通過正常途徑,也可以考入名校。“保送”他們,實屬“錦上添花”之舉,完全失去了“破格錄取”的“雪中送炭”本意。
民國時期“破格錄取”的對象,基本上都是寒門學子,無權無勢。“不拘一格錄人才”的校長和教授,看中的是真才實學,而不是他們的身份。因此,哪怕稍有偏科,也願意向他們打開校門;而在現在,“破格錄取”的對象,多是權勢階層的後代——這種向權力定向的“破格錄取”,使人在詬病和鄙視之餘,更添對以往時代的向往和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