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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不變--讀老舍趣文有感

(2016-01-26 11:36:16) 下一個

讀了幾篇老舍先生1933年寫的幽默趣文,80多年前描寫的國人行為與我們今天所見的無甚區別!說明人性不隨社會環境和經濟發展而變化,我們的一些惡劣行為是有曆史承傳的,改變需要幾代人的時間和全民的意識及努力。以下三篇老舍寫的趣文以幽默生動的寫法揭示了人的自私,虛榮,無恥與貪婪,發人深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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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馬褲先生》(發表於1933年)

火車在北平東站還沒開,同屋那位睡上鋪的穿馬褲,戴平光的眼鏡,青緞子洋服上身,胸袋插著小楷羊毫,足登青絨快靴的先生發了問:“你也是從北平上車?”很和氣的。

我倒有點迷了頭,火車還沒動呢,不從北平上車,難道由——由哪兒呢?我隻好反攻了:“你從哪兒上車?”很和氣的。我希望他說是由漢口或綏遠上車,因為果然如此,那麽中國火車一定已經是無軌的,可以隨便走走;那多麽自由!他沒言語。看了看鋪位,用盡全身——假如不是全身——的力氣喊了聲,茶房!”

茶房正忙著給客人搬東西,找鋪位。可是聽見這麽緊急的一聲喊,就是有天大的事也得放下,茶房跑來了。“拿毯子!”馬褲先生喊。

“請少待一會兒,先生,”茶房很和氣的說,“一開車,馬上就給您鋪好。”

馬褲先生用食指挖了鼻孔一下,別無動作。

茶房剛走開兩步。

“茶房!”這次連火車好似都震得直動。

茶房像旋風似的轉過身來。

“拿枕頭,”馬褲先生大概是已經承認毯子可以遲一下,可是枕頭總該先拿來。

“先生,請等一等,您等我忙過這會兒去,毯子和枕頭就一齊全到。”茶房說的很快,可依然是很和氣。

茶房看馬褲客人沒任何表示,剛轉過身去要走,這次火車確是嘩啦了半天,“茶房!”

茶房差點嚇了個跟頭,趕緊轉回身來。

“拿茶!”

“先生請略微等一等,一開車茶水就來。”

馬褲先生沒任何的表示。茶房故意地笑了笑,表示歉意。然後搭訕著慢慢地轉身,以免快轉又嚇個跟頭。轉好了身,腿剛預備好要走,背後打了個霹靂,“茶房!”

茶房不是假裝沒聽見,便是耳朵已經震聾,竟自沒回頭,一直地快步走開。

“茶房!茶房!茶房!”馬褲先生連喊,一聲比一聲高:站台上送客的跑過一群來,以為車上失了火,要不然便是出了人命。茶房始終沒回頭?茶房!”我拿起報紙來。

他站起來,數他自己的行李“可惡的茶房,怎麽不給你搬行李?”

我非說話不可了:“我沒有行李。”

“嘔?!”他確是嚇了一跳,好像坐車不帶行李是大逆不道似的。“早知道,我那四隻皮箱也可以不打行李票了!”這回該輪著我了,“嘔?!”我心裏說,“幸而是如此,不然的話,把四隻皮箱也搬進來,還有睡覺的地方啊?!”

我對麵的鋪位也來了客人,他也沒有行李,除了手中提著個扁皮夾。

“嘔?!”馬褲先生又出了聲,“早知道你們都沒行李,那口棺材也可以不另起票了!”

我決定了。下次旅行一定帶行李;真要陪著棺材睡一夜,誰受得了!

茶房從門前走過。

“茶房!拿毛巾把!”

“等等,”茶房似乎下了抵抗的決心。

馬褲先生把領帶解開,摘下領子來,分別掛在鐵鉤上:所有的鉤子都被占了,他的帽子,大衣,已占了兩個。車開了,他頓時想起買報,“茶房!”

茶房沒有來。我把我的報贈給他;我的耳鼓出的主意。

他爬上了上鋪,在我的頭上脫靴子,並且擊打靴底上的土。枕著個手提箱,用我的報紙蓋上臉,車還沒到永定門,他睡著了。

我心中安坦了許多。

到了豐台,車還沒站住,上麵出了聲,“茶房!”沒等茶房答應,他又睡著了;大概這次是夢話。

過了豐台,茶房拿來兩壺熱茶。我和對麵的客人——一位四十來歲平平無奇的人,臉上的肉還可觀——吃茶閑扯。大概還沒到廊房,上麵又打了雷,“茶房!”

茶房來了,眉毛擰得好像要把誰吃了才痛快。

“幹嗎?先——生——”

“拿茶!”上麵的雷聲響亮。

“這不是兩壺?”茶房指著小桌說。

“上邊另要一壺!”

“好吧!”茶房退出去。

“茶房!”

茶房的眉毛擰得直往下落毛。

“不要茶,要一壺開水!”

“好啦!”

“茶房!”

我直怕茶房的眉毛脫淨!

“拿毯子,拿枕頭,打手巾把,拿——”似乎沒想起拿什麽好。

“先生,您等一等。天津還上客人呢;過了天津我們一總收拾,也耽誤不了您睡覺!”

茶房一氣說完,扭頭就走,好像永遠不再想回來。

待了會兒,開水到了,馬褲先生又入了夢鄉,呼聲隻比“茶房”小一點。可是勻調,繼續不斷,有時呼聲稍低一點。用咬牙來補上。

“開水,先生!”

“茶房!”

“就在這兒;開水!”

“拿手紙!”

“廁所裏有。”

“茶房!廁所在哪邊?”

“哪邊都有。”

“茶房!”

“回頭見。”

“茶房!茶房!!茶房!!”

沒有應聲。

“呼——呼呼——呼”又睡了。

有趣!

到了天津。又上來些旅客。馬褲先生醒了,對著壺嘴喝了一氣水。又在我頭上擊打靴底。穿上靴子,溜下來,食指挖了鼻孔一下,看了看外麵。“茶房!”

恰巧茶房在門前經過。

“拿毯子!“

“毯子就來。”

馬褲先生出去,呆呆地立在走廊中間,專為阻礙來往的旅客與腳夫。忽然用力挖了鼻孔一下,走了。下了車,看看梨,沒買;看看報,沒買;看看腳行的號衣,更沒作用。

又上來了,向我招呼了聲,“天津,唉?”我沒言語。他向自己說,“問問茶房,”緊跟著一個雷,“茶房!”我後悔了,趕緊的說,“是天津,沒錯兒。”

“總得問問茶房;茶房!”

我笑了,沒法再忍住。

車好容易又從天津開走。

剛一開車,茶房給馬褲先生拿來頭一份毯子枕頭和手巾把。馬褲先生用手巾把耳鼻孔全鑽得到家,這一把手巾擦了至少有一刻鍾,最後用手巾擦了擦手提箱上的土。

我給他數著,從老站到總站的十來分鍾之間,他又喊了四五十聲茶房。茶房隻來了一次,他的問題是火車向哪麵走呢?茶房的回答是不知道;於是又引起他的建議,車上總該有人知道,茶房應當負責去問。茶房說,連駛車的也不曉得東西南北。於是他幾乎變了顏色,萬一車走迷了路?!茶房沒再回答,可是又掉了幾根眉毛。他又睡了,這次是在頭上摔了摔襪子,可是一口痰並沒往下唾,而是照顧了車頂。

我睡不著是當然的,我早已看清,除非有一對“避呼耳套”當然不能睡著。可憐的是別屋的人,他們並沒預備來熬夜,可是在這種帶鉤的呼聲下,還隻好是白瞪眼一夜。

我的目的地是德州,天將亮就到了。謝天謝地!

車在此處停半點鍾,我雇好車,進了城,還清清楚楚地聽見“茶房!”

一個多禮拜了,我還惦記著茶房的眉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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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戀歌》(發表於1932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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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篇: 《希望》發表於193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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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6)
評論
淡淡芳香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momo_sharon' 的評論 :

確實是!人改變很難的,哪怕是一個小小的不良習慣。
momo_sharon 回複 悄悄話 生動有趣!這些人物場景,至今未變呐。
淡淡芳香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太愛北京了' 的評論 :

嗬嗬同意你,他是幽默宗師,小人物在他筆下活靈活現。
淡淡芳香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巴烏力' 的評論 :

從老舍發表文章80多年,前20年打仗之後30年政治運動整人最近30年撈錢,哪有時間提高民族素質。
太愛北京了 回複 悄悄話 老舍的文字總是那麽有趣,他的<取錢>,<沈二哥加了薪水>,<有聲電影>和<考而不死是為神>都讀來令人捧腹,人藝的任寶賢大師朗誦老舍的小說最出彩兒。
巴烏力 回複 悄悄話 看看當今哪些在飛機上打架撒潑高聲炫富的中國人和老舍筆下的馬褲先生,在粗鄙野蠻虛榮上絲毫不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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