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湖南人私奔的故事 by warsonwang
1.
關雲長打鬥時總愛橫刀立馬，上立臥蠶眉，橫丹鳳眼，睨視對方，冷冷問道：“你比顏良文醜如何?”對麵擋路的聽了，立時屁滾尿流：“不敢不敢。。。”
這裏我也要效仿關雲長來誇一下我們湖南人!
僅舉幾例就可以震懾對手：曾國藩，一介儒生，領兵出去打仗，就打出個“無湘不成軍”的名號來! 年近六旬的左宗棠抬著自己的棺材板上新疆收複伊犁!還有“我自橫刀向天笑”的為中國近代革命拋頭顱灑熱血的譚嗣同!農民出身的沈從文僅憑一部邊城就光耀近代文學史。。。湖南真可謂文才武略，人傑地靈。。
就不必提他鄉人對我們湖南人的評價了。比如：“湖南人流血不流淚，在中國近代史上，廣東人革命，浙江人出錢，湖南人流血。”又比如史書上的讚譽之辭："惟楚有材，於斯為盛"，"楚雖三戶能亡秦"、"天下不可一日無湖南"。。。
湖南人的血性也造成了湖南人比較衝動好鬥的習氣，湘軍的慓悍凶猛已經被載入史冊，近代湘西土匪的橫暴和狠毒殘酷也給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這就是湖南人，尋常百姓家，雞毛蒜皮的兒女情事也透著股湖南人的狠，不屈服，重功名，要死卵朝天，不死做神仙的勁頭。他們吃著最辣的辣椒，喝著滾燙的茶，做愛做的事。。他們性格狂飆，精力過剩，永遠閑不下來。。。
我是湖南人，我的祖先熱愛造反，打架鬥毆和私奔。。
2.
最後一次回湖南，是2002年出國前幾個星期和我哥哥一同返鄉祭祖。說來慚愧，此去經年，雖然一直念念不忘家鄉的親人，卻未能成行。
我爺爺奶奶的墳地就在我出生的屋後，依山傍水，鬆柏環繞，是個好地方。村民世代以農耕和刺繡製品為營生，民風淳樸，夜不閉戶。大家知道我要出遠門，都不舍得，紛紛邀我去吃飯。他們說：“你小時候拿個碗到處討豆子吃，如今啥也不缺，多吃點。”邊說邊往我碗裏大塊添肉。
我說：“吃多了，肥了，嫁不出去啊。。”
鄉親們指著對麵的高山說：“湖南妹子沒有嫁不出去的。”
東家吃完，又去西家吃，走的那天，我捂著肚子和胃，和鄉親們揮淚告別。。。。
十幾年過去了，我偶爾還會吃撐犯胃病。一犯胃病，我這思鄉之情也跟著泛濫，湖南人的荷爾蒙也開始紊亂。。腦子裏開始亂想。。
我父親家裏世世代代都是不穿鞋的山裏人。我姥爺曾經就讀於武漢大學，可以不含糊的稱之為知識分子，我母親怎麽說也算是個大家閨秀，出生在省會長沙，那裏有我記憶裏最好吃的米豆腐。。為神馬嫁到了窮鄉僻壤? 難道是為了實現共產主義，或者，是為了生我？？？
這些疑問在我媽那裏我是斷斷不敢開口問的。
我隻知道大舅舅臉上的刀疤和那隻假眼的故事。。。這是一個私奔的故事。。
大舅今年六十多歲，有點胖，頭發胡須眉毛都已花白，再加上臉上的疤，看上去像是有300歲了。我姥爺參加過革命，上過戰場，流過血。。最後陰差陽錯又變成了反動派，成了牛鬼蛇神，被戴上高帽子，押著到處遊行挨批鬥。我的舅舅姨媽們自然也隻能夾著尾巴灰溜溜的做人。。但是，這也阻止不了年輕人追求愛情的理想和腳步。
這個故事是我姨媽告訴我的。她說我大舅年輕的時候濃眉大眼，聰明伶俐，若不是生不逢時，一定能成為當地一等一的高富帥，令無數少女競折腰。緊接著姨媽話鋒一轉，以鄙夷的口氣說我母親受不了成日挨批鬥的日子，含淚嫁給了根正苗紅的我爸，與娘家人劃清界限，從此邁上了人生巔峰。而不到20歲的大舅被迫離校去磚廠務工，前途一片淒涼。
在磚廠大舅認識了一個貧苦人家的女兒，據說當年也是銀盤大臉，眉清目秀，標致得緊的風流人物。兩個年輕人日久生情，你來我往，就有了私情。女方家裏發現苗頭後，大怒，說無產階級窮苦孩子寧可嫁給瘸子傻子也不能嫁到反動派家裏。於是，舅舅和他的心上人決定攜手私奔，他們把籌來的錢縫在內褲上，背上幹糧，一路西行，想逃到我媽住的大山裏去。。
“他們怎麽舍得長沙的米豆腐啊。。難道他們倆是想吃我們老家香得沒有天理的臘肉。。”我插嘴道。————同誌們，請原諒我們這些社會主義接班人為了吃，連私奔的勇氣都沒有了。慚愧！
湖南山水綿延，魚米之鄉，連風也是甜的。。。我想象，兩個年輕人手牽手，憧憬著大山裏的吃臘肉和雙宿雙棲的幸福生活，一路狂奔，時不時深情對望。。。可謂好山好水好私奔啊。。
誰知在路上就被女方家裏兄弟圍追堵截，繩索捆綁押解回來。
舅舅被押回來後又遭一頓痛打，被關了好幾天。如果僅僅是這樣，就算是好結果了。。緊接著女方發現有了身孕，肚子越來越大。。。這事情就變得不可收拾了。當時我姥爺還在監獄裏接受改造，姥姥靠糊紙袋子養著四個孩子，實在過不下去的時候隻好打發姨媽出去乞討。。隔三差五的還要被紅衛兵小將揪出去羞辱一番。日子過得可謂是步履維艱，愁苦不堪。大舅偏又鬧出這樣的醜聞來。。據說姥姥上吊的繩子都準備了四五根，打算一家子一了百了。。
女方家裏發現舅舅和他們的女兒生米成了熟飯，珠胎暗結後，怒不可揭，幾兄弟從廚房裏拖出菜刀，氣勢洶洶的就來找我舅舅算賬。到了姥姥家一通亂砍，家徒四壁，也沒什麽好再被破壞的。可憐舅舅被砍得血肉模糊，捂著臉倒在血泊當中，不省人世。。
姥姥本來就是醫生，心疼兒子，這下尋死的心也沒了，忍辱負重，自己采藥，熬藥，一勺一勺的給舅舅喂藥敷藥，足足養了好幾個月，舅舅才慢慢好轉。隻是，一隻眼睛被廢了。。臉上還留了條深深的刀疤。。
回頭說和舅舅私奔的女子，也是一個烈女子。尋死尋活堅持要把孩子生下來。這孩子就是我的永麗表姐。。
表姐隨著她母親下嫁給了一個洞庭湖畔又老又瘸的捕魚人，也隨這個漁民改了姓，幾年後又有了一個弟弟。漁民對表姐母女很不錯，日子過得雖不富裕，倒也算平靜。
90年代，南方用電棒捕魚成風，表姐的繼父也放下漁網加入到現代化捕魚行業當中，不幸因為操作失誤，電死在自己的電魚棒下。。可憐表姐的母親靠在岸邊賣茶為生的，獨自撫養兩個孩子，守寡至今。。
我的永麗表姐是如何認祖歸宗的，這其中的故事。。波瀾起伏，唱起歌劇都不稀奇。。但是，今天我先把湖南人的故事講到這裏。。明朝有意抱琴來。。。
2。
湖南人血型，小到平常百姓家，幾句惡言，就拖出菜刀砍人也不足為怪。當年，我大舅帶著懷孕的女友私奔未果，被女方兄弟抓回來砍了個麵目全非。這還不夠，對方家長還把大好的姑娘和白嫩嫩的娃一起嫁給了洞庭湖畔的老漁民，風裏來雨裏，靠打魚賣茶維生。。可憐有情人兩分散，骨肉還分離。。。
且說我大舅在四人幫下台，姥爺平反昭雪後成了一名中學物理老師。平庸的日子裏，我大舅實踐著匹夫不可奪氣誌的古訓，自強不息學習函授課程。在改革開放的浪潮裏，他又毅然決然的辭去教職，隻身去深圳打拚，一開始給人在爆破工地打工，省吃儉用，把錢買了股票。當時正趕上買什麽股票都能賺的好日子，他及時收手，給自己累積了點本金，便開始了單打獨幹接爆破工程的老板生涯。
直到今日，大舅大部分時間都在工地上住，整天在雷管挖掘機的轟鳴聲中度日。他好像受到了命運的眷顧一樣，總能賺到錢。有一次我去深圳，他抽空帶我出去玩，在蓮花山附近，他把我叫過去，豪邁的指著前方的高樓大廈不無得意的說:“你看，那裏以前都是山，是你舅舅我花了好幾月的時間一點一點炸平的。。。”我不可思議的張大了嘴巴，很崇拜的看著大舅，塵滿麵，鬢如霜。。這個臉上有傷疤的中年胖子居然幹了件比愚公移山還牛逼的大事業。。。
真的不記得大舅是什麽時候開始去深圳打拚的，那時候我還太小，隻記得過年的時候，大舅就回來了，家裏最高興的是姥姥，不停的在門口張望，看到路口有人影浮動就激動的喊:“天寶，天寶。。。”走近了發現認錯人了，悵然若失的回屋。。一會兒又溜達到門口喊天寶去了。。
大舅進屋看到我的第一件事是把我舉老高，放下，舉起來，放下，又舉起來。。驚嚇得我咯咯咯笑個不停。。腳還沒有著地，手卻已經伸老長了，嘴裏喊著再來再來。。。寫到這裏，我都不由自主的舉起了雙手，希望有人把我舉老高。。。來個花式空中拋。。
大舅有個私生女的事情，我比我大舅媽知道得還早。
那年暑假的一個炎熱的上午，姥姥家裏來了一個漂亮姐姐，濃眉大眼，頭發又濃又密，皮膚被曬得通紅，光腳穿一雙白球鞋。滿頭大汗，看樣子是走了很遠的路才過來的。平時熱情好客的姥姥對她的態度離奇的不冷不熱，沒讓進屋就打發我領著她去找我媽。。
我母親很熱情的把她招呼進屋裏，給她下了碗熱氣騰騰的麵條，裏麵臥了兩個大雞蛋，坐在一旁看著她大口大口地吃完，又帶她去買衣服，還給她買了輛嶄新的女士自行車，紫色的！讓我羨慕不已。。最後又塞了幾百塊錢在她手裏，要她拿回去交學費，以後沒什麽要緊事最好不要過來。。。說著說著，漂亮姐姐就哭了，一顆一顆的眼淚滾下來，止都止不住。。看得我心裏好難受。。又不敢問我媽原由。我媽對我嚴厲，家裏有一堆規矩，其中最不能侵犯的就是，大人的事情不許問，大人說話小孩子聽，小孩子插話耳光子刷。。。被刷了多次耳光，我湖南人的血性就這麽給刷沒了。。
於是，我母親又改變主意，讓她住一晚上再走。畢竟，那麽熱的天，來回跑，怕她路上中暑，出什麽意外就不好了。。說這話的時候，漂亮姐姐一直在啜泣。。
當晚，漂亮姐姐和我住一屋。我開始拉她的頭發，扯她的衣角，試圖勾引她和我玩。一開始，她並沒有心思理我，我是湖南人啊，就是有著鍥而不舍的精神，一邊給她講笑話，一邊做鬼臉，最後她終於笑了，對我說：“妹妹，我叫永麗。。”
“我媽為啥給你買那麽好的自行車？”
“因為我是你媽媽鄉下的親戚”永麗表姐苦笑著說，“而且，我爸爸打魚意外剛去世，我真的需要一輛自行車，家裏很多事要處理。。我媽身體不好，還要照顧弟弟。。”
那一次見到永麗表姐的時候，她15，6歲。。
“那你該上高中了吧？”我不想聽傷心的死人的故事，嚐試和她攀談別的話題。
“我初二就退學了。。”
“啊?那你以後想幹嘛？不讀書就沒出息啊。。“那時候我堅定不移的相信大人們說的:不讀書，長大那天就死翹翹。。
“我從來沒想過要有什麽出息。我隻希望我可以安安靜靜地呆在這個小地方，在岸邊買一處小房子，家裏的人一個也不要生病，一個也不要死去。”她說。
我告訴她我以後一定要離開這裏，要去遠方。。她就沉默的聽著，若有所思。。我實在是找不出來能和她一起交流的話題來。就是莫名其妙的喜歡這個沉默寡言的漂亮姐姐。。
第二天，永麗表姐一大早就起來，在廚房給我們一家人做了早餐，又把我們前屋後院都打掃得幹幹淨淨。。手腳利索得令我驚訝得合不攏嘴!吃過飯，她站起身來，給我媽鞠躬說要走了，我央求的看著我媽，希望她能挽留下這個做麵條那麽好吃，又那麽勤勞的姐姐。。。但是我媽什麽也沒說。。。就這樣，永麗表姐騎著自行車離開了，我和我媽送她到路口，看著她的背影漸行漸遠，越來越小，最後消失在我們的視線裏。。
我媽久久佇立，麵有戚戚然。。我抬頭問我媽，這是誰啊？？我媽歎了口氣說:“這是你永麗表姐。。是你大舅的私生女兒”說完又厲聲正色叮囑我：“你敢說出去，我就打死你！”嚇得我趕緊雙手捂住嘴巴，半天也沒敢鬆手。。
永麗表姐是個有骨氣的女孩，在姥姥家吃了閉門羹之後，從此再也沒有登過門。
再一次見到她，是2004年姥姥80大壽，我回去給老人家祝壽的時候。一眼我就認出了她，大眼睛還是那麽大，烏黑濃密的長發，隻是皮膚比以前白嫩了很多。
永麗表姐坐在大舅身邊，見我進去，她緊張得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對我說:“妹妹，我們十年沒見了。”
現在想起來，那一次見麵以後，我更加喜歡這個溫柔隱忍的永麗表姐。盡管我對我大舅年輕時候的印象已經很淡薄，但卻覺得，永麗表姐眉宇間有濃濃的大舅的味道。
那一次我在深圳呆了四個星期，永麗表姐經常來看我。不太嚴格地說，我們當然是“情同姐妹”，但是，我心裏知道。。。她一定也清楚，我們的關係和姐妹是有所不同的。
對我來說，最大不同的一點是，我對她一點都不了解。。我連她愛吃什麽都不知道。。。
那個時候的永麗表姐已經在深圳立足，嫁給了當地一個小警察，開始打算要孩子。。在那之前，她的生命我一無所知。
聽姨媽說，永麗表姐骨子裏也是一個不安於現狀，總想走向遠方的人。為了養家，十五歲的她南下廣州在發廊做了幾年洗頭妹，如何遇人不淑，又慘遭拋棄，又是如何偶遇生父，我大舅又是如何提著菜刀帶著一夥人把那家夥嚇得躲在廁所不敢露麵。。。。
這些故事，請給我一杯咖啡的時間。。且慢慢道來。。
3。
哪吒到東海洗澡，身披混天綾，腳踩風火輪，誤攪龍宮，在與尋海夜叉和龍王三太子衝突後將他們殺死，由此闖下大禍！龍王到陳塘關興師問罪，李靖唯唯諾諾，不敢徇私情，活生生把自己閹割成一個為父不仁的家夥！
是夜，哪吒割肉還母，剔骨還父，之後，太乙真人助哪吒蓮花托生。。但，前塵若夢，物是人非，再生的哪吒已經不是之前的哪吒了。。
小時候我每次看到電視裏那個哪吒裙帶飄飄橫劍自刎都哭得跟個傻逼一樣。。。從來都沒有想到我的永麗表姐就是現代版的哪吒。。永麗表姐是我大舅的私生女，尚在繈褓之中隨母嫁給了洞庭湖畔的漁民，在貧困當中度過了童年，少年喪父，十五歲的她不得已要把自己搬上祭台。。。獨自南下打工，一個弱女子支撐起一家人的生計。。。
整個故事的開頭有些悲情，但你要相信，人生所有的慘烈，都會歸於平靜。。。
2004年，我再次見到永麗表姐的時候，她已經在深圳定居，並且華麗轉身變成了一個皮膚白皙，身材玲瓏的美貌警嫂。
前麵有講過，這是我和永麗表姐的第二次見麵。她對我這個說到底並不怎麽熟悉的表妹非常熱情，經常安排大餐盛情款待我。有一次，她說要請我吃正宗粵菜，我欣然前往。
到了飯店，遠遠看到表姐站在門口等著我，粉紅色長裙子，梳了一個馬尾，光腳一雙簡單的黑色半高跟鞋，端的是窈窕淑女！她不施粉黛，姣好的麵容被汗水濕透。深圳的鬼天氣連冬天都能把你熱出汗來！更何況是七八月份的酷暑。她看到我後溫柔的招呼我趕緊進去吹空調。。原來這次請客不是她，是她的前男友。。。 一個中年大叔。
我哪裏好意思獨自吹空調，跟著她在屋簷下等著，那天我穿了一雙再傳統不過的黑布鞋，站在她身邊在外人看來，一定好像是傻大姐和黛玉一起出鏡。。。我還來不及自慚形穢，就聽到永麗表姐說：“大叔來啦！”於是我看見一位穿黑襯衣的男士從賓士裏出來。端的是肥頭大耳，氣勢不凡!
大叔和我寒暄了幾句，讓我們先進去，他訂好了包廂。。然後就挪動身軀，上了車，停車去了。。
我們兩個一進包廂，我就忍不住嚷嚷，“這變態大叔談吐平庸，其貌不揚，好在你當年一腳把他踢了” 表姐聽了麵色一沉，頗為不悅。好歹也是她前男友，更何況這頓是大叔請客!！我忙不迭賠小心，就差刷自己倆耳光，用上苦肉計了。。
片刻，大叔來了，席間一直激賞我小女子勇於出國的膽量，說現代社會太多女人犯公主病，就是缺乏膽識啊！我趕緊連聲附和。大叔說話的時候總是陪著笑，下巴下麵幾層肉也跟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不忍卒睹，趕緊悶聲喝酒，隻想快快的把自己灌醉。。
回來後，我借著酒勁，指著永麗表姐的鼻子問，到底怎麽回事？大叔年紀大點不打緊，這麽個沒品位，沒氣度的大叔。。。。到底怎麽回事？你給我說！我借酒撒瘋，要她給我個交代！現在想想真替我自己的幼稚無知感到尷尬。。
不過，如果不是我當年的圖樣圖森破，也許就不會親耳聽到永麗表姐給我講的這個故事。。。
人生最美好的事，就是喜歡的那個男人大大方方的告訴你他其實也喜歡你；人生最痛苦的事，莫過於他對你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已經有老婆了。
永麗表姐就遇到了這樣的事情。哪吒遇上六親不認的親爹已經載入神界史冊，永麗表姐真是比哪吒還幸運。。。
永麗表姐剛到深圳的時候，在福田區一家發廊當洗頭妹。每天就是給人抓腦袋，各種各樣的腦袋，搓各種各樣的發質。完了，再雙手並用在顧客背後一通亂敲。。就這樣日複一日靠一雙手換一家老小的口糧。深圳的發廊是個是非之地，她那家當然也不例外。來享受被抓腦袋的豬頭大有人在。被調戲是家常便飯，在那個行業反調戲是徒勞的，所以，永麗表姐練就了一身沉默的好功夫，悶頭悶腦的潛心於抓腦袋當中，把所有的仇恨都釋放在指尖，心裏默念：你媽隔壁！抓死你丫的！
有一天，店裏來了一開賓利車的矮胖大叔，正如前麵所言，端的是肥頭大耳，氣勢不凡！
該大叔是香港人，在深圳開了個工廠生產塑料玩具。說來也算是個老實本分的生意人。閑來無事就去洗剪吹，碰巧就去了永麗表姐打工的發廊，馬上被文靜溫柔的表姐吸引，犯了相思病，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鬧得他每天都頭癢，每天都要去洗頭，坐在角落裏等著，點名他的腦袋隻給那個瘦瘦細細的湖南妹子抓。。。
大叔大概是真心喜歡上了永麗表姐，故而更加尊重她。從來不出言不遜，出手闊綽，小費給到令人咋舌的程度不在話下，也不足一提，難得的是他寒來暑往，去發廊裏靜靜的坐著，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輪到他了，他總是說：“我等下一個吧。。我有時間。。” 一直到夜色闌珊，要打烊了，他才坐在鏡子前麵：“應付應付就好了，別那麽賣力。。” 他經常是店裏最後一個顧客。和表姐談人生，談理想，噓寒問暖，卓爾不凡的表達著他的愛慕之心。。。
真的讓他們兩個走到一起的是那場曾經轟動一時的某工廠爆炸事件。。
當時大家隻聽得一聲巨響，有人說地震了，有人說著火了，有人說中美開戰了。。。總之隨著這聲巨響，大家都開了鍋，人們從不同的樓房裏跑出來，有的手裏還拿著菜刀，有的還沒來得及放下手裏的鍋鏟，有的還在係褲帶。。。。
永麗表姐滿手洗頭沫還沒來得及洗就被其他洗頭妹在尖叫聲中拉出戶外。。大家做鳥獸散，永麗表姐跟著人心惶惶的人群跑，迎麵奔來的人群裏，她看到了大叔，滿頭大汗，一張臉擰巴成了一個囧字，焦急的在人群裏喊：“永麗，永麗。。。”永麗表姐趕緊踮著腳伸出還有肥皂沫的手朝他大聲的喊：“我在這裏，我在這裏。。。”大叔在慌亂的人海裏看了她一眼，滿臉欣慰的衝她揮揮手，回頭又隨著人流往回奔跑。。。
“他的母親和他老婆合不來，他在內地開工廠，他母親就隨他在內地住。”永麗表姐補充道。
就是人群中那一瞥，沒過多久，永麗表姐搬進了大叔的公寓。。。
寓言說，能夠有緣相愛的人，是前世埋葬你的人。我在想大叔上輩子是在深山老林裏作戰的國軍，表姐是被她強暴致死的民女。。或者，其實那會兒大叔加入了幫會，深受大哥器重。而永麗是大哥新過門那年輕貌美的十八姨太，倆人眉來眼去，有了私情。偷情的時候被老大抓了個正著，大叔拿出機槍掃射，無奈突圍失敗。 最終一咬牙把小腳不能跑的永麗表姐一槍打死在床上，大叔乘著一小木舢出逃，無限江山，淒淒慘慘。。。
上輩子特麽還算精彩，但終究是年過四十,大腹便便的大叔配不上年方二八，出水芙蓉一般的永麗表姐。
張愛玲說，生活的戲劇化是不健康的。可是，這就是生活！這就是他媽的戲劇生活！
我問永麗表姐，你們真的相愛嗎？為什麽要分開？我當時義憤填膺的拍著桌子說，我要是那個肥得流泥的男人，我一定會棄了槽糠之妻，把你娶到手！
接下來，永麗表姐如何答複了我。。。請給我一杯咖啡的時間。。。再容我娓娓道來。。。
4.
永麗表姐在她繼父死前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另有其人。繼父出殯那天，她披麻戴孝，坐在靈前欲哭無淚，不知道這場景對她意味著什麽。。
是夜，她母親哭著給她講了她的身世。她波瀾不驚的聽著，依然不知道，這對她來說意味著什麽。。
第二天她母親就打發她來找她的親生父親，她想自己一個賣茶的婦道人家，拖著一雙兒女，將來恐怕連女兒的嫁妝都置不齊全，現在丈夫已故，也沒什麽顧慮，索性讓孩子去認祖歸宗，也許能有個更好的活路。
而此時，永麗表姐的生父早就南下深圳，娶了一個湖北女子，育有一雙兒女，白手起家，家大業大，人生的潮起潮落當中，不再是當年那個狂妄不羈的私奔少年了。。。
永麗表姐尋找生父的這條道路很坎坷。我姥姥睹物思人，看到表姐立馬什麽都明白了，不知道是害怕觸摸那段屈辱的往事，還是要保護當時來之不易的安逸生活，狠心的將表姐拒之門外。吃了閉門羹的表姐在我家留宿一晚後頭也不回的就走了。。從此再不登門！
這就是湖南人!人窮誌不短!
永麗表姐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天然的禦姐。我猶記當時的她衣衫襤褸，寬大的棉布褲絲毫遮掩不住她婀娜的身段。皮膚被曬得黝黑，濃眉大眼，充滿野性的美麗。
回到家裏，永麗表姐負氣的告訴母親，以後她來養家。沒過多久就隨著村裏的姑娘南下打工。她聽人說過，她的親生父親就在她要去的那個城市。她告訴我當時她心裏藏著一個念想:有朝一日見到自己的親生父親要抱抱他，要告訴他，她是他的女兒，衝他笑。。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
她永遠也沒想到，他們的相遇卻遠比這要孤獨一百倍！
發廊裏的迎來送往不同的顧客。每一天都一樣，每一天又都不一樣。。。
有一天，永麗表姐的發廊進來了一個白頭發白胡須，連眉毛都是白色的顧客，仔細一看，臉上還有一刀疤，讓人不寒而栗，像個不速之客。永麗表姐招呼了他，立馬從不速之客不多的幾句話裏聽出了濃濃的鄉音。平時沉默寡言的永麗表姐變得話多起來。
"您是湖南人吧？我也是！“
"嗯。。。"不速之客連眼皮子都沒抬，從鼻子裏發聲回答。
"您認識金桂華嗎？她是我媽!"永麗表姐開門見山。
"哦。。。"不速之客麵無表情，淡然答道。
。。。。。。
是的，這個不速之客就是永麗表姐的親生父親。永麗表姐心細如發，在我大舅進門說第一句話的時候就認出了自己的父親。
"為什麽？？？"我太好奇了，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心靈感應！
"當然不是！你忘了，那年我在你家住了一晚上，我要你給我看看你家的照片。趁你不注意，我把我爸的那張拿走了。。一直帶到深圳。我知道，我一定會和他相逢。“
我恍然大悟。原來永麗表姐是個貌美如花的江洋大盜!
然後呢？我等著永麗表姐說好的擁抱，微笑，然後頭也不回的就走。。
“我爸洗完頭，交完錢，頭也不回的就離開了發廊，誰叫他是個見過世麵的人呢。。“永麗表姐平靜的訴說著。。“但是我知道他會再來。“
果然，第二天，我大舅又去了那家發廊。永麗表姐不愧是禦姐中的戰鬥機，她直接問她爸爸知道不知道她是他女兒?
我大舅驚得手足無措，不過片刻後就回複了大將風度，誰叫他是個見過世麵的人呢。
據我後來的小道消息，大舅聽到金桂華那個名字的時候就心如明鏡，他猶豫著不知道該說什麽，事關重大，他不敢輕舉妄動。。回家後茶飯不思，血濃於水的親情糾纏著他。第二天，他沒忍住，還是去了那家發廊。畢竟，那裏是他的親骨肉。。
大舅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隻是走過去，一隻手輕輕按住永麗表姐的肩膀，永麗表姐看著他爸爸，臉上的肌肉開始皺成一團，眼淚如決堤洪水一般，控製不住地開始嚎啕大哭。
表姐說她已經很久沒有流過那麽多眼淚。她以為她要給她父親一個燦爛的笑臉和一個驕傲的背影。她不能原諒自己的親生父親對她曠日持久的冷漠，憎恨他不懂愛與責任的意義。。她一直在努力，努力要見到自己的親生父親，要當麵質問他，羞辱他。。
直到他爸爸把手搭到她肩頭的那一刻。她才懂得，不管之前有多少隔閡，可是有些情感，在最親近的人麵前會不受控製，肆無忌憚的釋放出來，有如洪水猛獸，無法遏製。那是血脈裏相連的依賴，從來不會因為生疏就徹底消失。。那時候她才明白，就算這些年她和自己的父親始終生分，素昧平生，可是，那種血濃於水的牽掛和依戀卻一直都在。
這場並不驚心動魄的父女相見，倒也充滿了親情的溫暖，拉開的卻是一場又一場波瀾壯闊的家庭鬧劇。。。
這又不得不令我想起了另一個朋友。她講過的一個穿越故事，她說她朋友的父親在1995年的一個清晨，騎著自行車去上班從此再沒有回來，很可能是遇到了劫匪，被棄屍荒野。。但是她堅定的說，她爸爸騎車進入了平行世界，總有一天，會穿越回來。。。。
這樣的期待，總好過相見了，卻發現一切都變了。。你永遠也無法再穿越到過去，那個清晨，有霧，你心裏的那個父親，那個女兒，即使穿越回來，也不再是當時的那個人，當時的那份情懷了。。應了那句話，相見不如懷念。。情人之間如此，親人有時候亦然。。。
正所謂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歡欣的時光總是短暫的。。。生活留給我們的大多不過是一地雞毛。。
請再給我一杯咖啡的時間。。。我再來挑戰人生這篇永不卒筆的長文。。
5.
永麗表姐在她16歲那年終於見到了自己的親生父親。如果你以為父女相認，骨肉團圓，永麗表姐可以從此離開發廊，過上普通孩子的生活，從此歲月靜好，山河秀麗，那你就太善良了，這不是一部家庭溫情片，生活的波瀾在這個年輕的湖南女子身上才剛剛掀起一角。
永麗表姐的生父，也就是我的大舅是一名承接爆破工程的老板，簡單說來，他的工作就是深圳那座城市建設的基礎，負責根據客戶的問題和需求，把山夷為平地，以供開發建設。我大舅能吃苦，懂技術，再加上時運相濟，那幾年賺錢不少。日子過得卻很辛苦，日夜守在工地，在雷管，粉碎機的轟鳴聲中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我舅舅在來深圳之前曾做過幾年物理老師。後來的舅母是他桃李滿天下中的一員。她身材窈窕，明眸皓齒，皮膚白裏透紅，有一對會說話的大眼睛，舅舅說是他教書生涯裏見到過最聰明，也最讓人頭疼的學生。
舅母祖籍湖北，這是一個湖南人和湖北人之間充滿了浪漫色彩的愛情小故事。。
當年做物理老師的舅舅已經經曆過私奔，被女方家裏暴打，臉上留下了深深的刀疤，一隻眼睛也被廢了。用現在的網路語言來說舅舅當時是該中學的滄桑大叔。當時舅母不好好學習，迷戀武俠，一心想要行走江湖。她有次上物理課時在桌下偷看《嶽飛傳》，看到妙處，心神激蕩，熱血奔流，全然忘記身處課堂，拍案而起大呼道：“好！”
我舅舅一向平易近人，他不動聲色地走到舅母麵前，沒收了那本《嶽飛傳》，然後抄著手在教室裏來回踱步，搖頭晃腦的說出一段嶽飛父子風波亭遇害的故事來。。同學們一片嘩然，我舅舅示意大家稍安勿躁，他說他也愛讀嶽飛。話畢，將嶽飛傳原封不動的放到了舅母桌上。
舅母不知是喜是驚，兩分鍾前還是豪氣幹雲的鹽道街嶽飛，現在仿佛變成了牡丹亭的杜麗娘。後來她總找機會來和這個會說嶽飛傳的物理老師套瓷，不是問物理試題，就是探討嶽母刺字紋身的技巧。。。。
被愛情衝昏了頭腦的女學生再也不在課堂上看說嶽全傳，也再也不在每一個本該奮筆疾書的夜晚學習了。她成績直線下降，高考時正常發揮，名落孫山。出了學校門立刻就嫁給了她的物理老師，成為了我的舅母。
我問舅母當時年輕漂亮，怎麽會選擇我舅舅這麽一個既非男神，又非權貴的屌絲男，她說她就是喜歡我舅舅身上那股亂世英雄的氣度。她說我舅舅不羈的表麵迷惑了她那顆要做亂世佳人的少女心。。。。
他們的婚禮我是參加了的。那時候我還小，完全不記事。據說我還在酒席上撒潑，滿地打滾要吃肉丸子。不知道當時的永麗表姐母女在洞庭湖畔打魚船上幹什麽？過得好不好？
婚後他們很快有了一雙兒女。舅舅負責前方衝鋒陷陣，掙錢養家，舅母垂簾聽政，相夫教子。
90年代的深圳市是一個招搖撞騙，四處撈金的時代。為了拉到工程，大舅應酬不斷，夜夜笙歌。舅母善解人意，對他的唯一要求就是每天早上，能在床上看見他。
可是大舅還是玩大了，有次陪客戶喝過頭，竟然糊裏糊塗隨著一夥人帶了夜總會小姐出台，酒醒時發現自己身處某酒店，已經是早上9點。他心想這下完蛋了。但是沒想到舅母流著淚原諒了他。
從此我大舅浪子回頭，再也不敢掉以輕心，對舅母心無旁騖，格外的體貼入微。雖說外人看來，他們是白發紅顏，美女配野獸，但是夫妻倆恩愛情綿，一雙兒女活潑可愛，生生是羨煞旁人！
現在驟然出現一個16歲的女兒。就好象一塊完工的奶油大蛋糕上又多出來一坨大奶油。不知道該如何處置。一邊是舉案齊眉的老婆，一邊是年少癡狂，適逢亂世遺留下來的曆史問題。。。兩頭都是親骨肉！如何安排這局麵，才能兩全其美？？？
永麗說他親爹是見過世麵的人，這話端的是真理。我舅舅在亂世起伏當中由一個灑脫少年變成了一個訥於言而敏於行的男人，繼承了湖南人民的光榮傳統，流血不流淚，雷厲風行，當機立斷。我曾經認為毛主席當年在井岡山風流快活，不顧發妻楊開慧血灑刑場，是湖南女人勝過湖南男人的絕壁呈現。但萬萬沒想到，這其實隻是天下男人的共性。。。正所謂英雄不問出處！！！三國好漢們叫囂著女人如衣服，依然扛著英雄的旗幟，受萬民敬仰。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對女人變本加厲的瘋狂殘忍，冷酷麻木！這也許就是為什麽古代那麽多女人皈依佛門，燒香拜佛，不過是幫助自己去接受一個難以接受的事實，消化一段殘酷的記憶，讓人還可以強忍著絕望活在這個世界上吧。。。
那一次父女相認後。我舅舅給了永麗表姐一筆錢，讓她回去買個門麵，安居樂業。我舅舅告訴她等她以後嫁人的時候，他這個做爸爸的自然會再出現。
永麗表姐收下了父親給的錢。一分都不少的寄給了她在湖南的母親。她沒有離開深圳，沒有離開那個發廊。因為，那時候的永麗表姐已經和大叔開始了一段驚世駭俗的戀情。。。。
大叔來自香港，那個車水馬龍、號稱購物天堂的繁華都市，但我覺得這對香港簡直就是是一個諷刺。因為大叔身上沒有半點香港男子的豪邁和霸氣。他繾綣多情，優柔寡斷。我給的判詞斷然不敢讓永麗表姐聽到的，永麗表姐如今早已嫁作他人婦，卻依然非常尊重大叔，逢年過節，必有問候，若有喜喪等大事，更是盛裝出席，儼然是一家人。
我上次回國的時候，大叔就為我接風踐行數次，一瓶一瓶的五糧液把我灌得不知何處是他鄉。最後一次吃飯在大叔家裏，三人都喝高了，醉倒在沙發上，半夜忽聞打雷聲，將我驚醒，一看窗外月明星稀，海風習習，夜涼如水，並沒有暴風雨，循聲看去，原來是大叔趴在飯桌上打鼾! 此起彼伏，真是氣吞萬裏如虎！後來永麗表姐笑著告訴我，她當年剛剛搬過去和大叔同居的時候，連續一周沒有睡好覺，就給他起了個外號叫“打鼾王”。我告訴她其實這個外號完全無法形容他的威力，我這個在擁擠的火車過道上都能睡著的人，居然被他的鼾聲震醒了！！永麗表姐能熬過那段同居的日子，一定是愛情的力量!
下麵，我就要發揮我的專長，在湖南人私奔的故事裏講一個湖南人與香港人的愛情故事。。。
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給我一個小憩的時間。。。明朝有意抱琴來。。
6.
永麗表姐和老情人大叔經常一起去外麵吃飯，我問她，你們這樣做，我現在的姐夫知道嗎？我姐夫可是個警察，地道的潮州人，潮州人腦袋上可是一點綠都容不下的！永麗表姐說我低俗膚淺！腦子裏除了綠帽子就是花裙子。我很虛心的請求她給我講解其中奧妙。
情節有點亂。我還是先從我這個警察姐夫說起吧。姐夫和大叔兩家是世交，他一開始到深圳的時候，就住在大叔家裏。可以這樣說，如果沒有大叔，姐夫和永麗表姐就象詩裏寫的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很有可能就在人海茫茫中失之交臂。
姐夫曾經是廣東的跆拳道高手，傳說他擊敗過所有人，包括他的教練。從部隊退伍後成了一名稱職的警察，他總是以身作則，騎著大摩托車，腰裏挎著武器在園嶺區衝鋒陷陣，勇猛無匹，平息了無數街頭鬥毆，阻止了血流成河的慘案發生，為特區的安定團結流過汗，受過工傷，流過血。現在姐夫已經為人父，有一個活潑可愛的女兒。
這樣一個強橫霸道的小警察，其實也是一個羅曼蒂克的男人。姐夫住在大叔屋簷下的時候，永麗表姐已經和大叔同居一段時間。前麵說過，我永麗表姐是一位大美女，大長腿，精通廚藝，溫柔可人，按照現在的網絡詞匯是當之無愧的宅男女神。。雖然她已經有了男友，但眾多的狂風浪蝶依舊折服於她的絕世豐姿，姐夫也未能逃過美人關。。
姐夫是個講義氣的男人，謹守朋友妻不可欺的原則，隻是把對永麗表姐的傾慕深藏於心中，他對永麗表姐敬若觀音菩薩。
那個年代的人熱衷於卡拉Ok，譚詠麟就唱過一首卡拉永遠Ok的歌，我覺得這個歌名有點2，令我聯想到葛優出演的電影“卡拉是條狗”。當然這是我的不解風情。
言歸正傳，永麗表姐熱衷於卡拉OK，得空就拉著她發廊的眾姐妹，大叔和當時還不是姐夫的姐夫去KTV鬼哭狼嚎。每次當永麗表姐拿起話筒，歌聲響起的時候，其他人都奪路而逃，爭先恐後的去上廁所。唯獨姐夫總是坐在包間裏紋絲不動地一字一句聽完。我對永麗表姐說高山流水得遇知音的典故。永麗表姐低頭抿嘴笑。。
姐夫是跆拳道高手，體育生出身，丹田氣息足到冒泡！連青藏高原這樣的歌他也能駕馭得爐火純青。。永麗表姐一眾人等都被他的歌藝折服得五體投地。永麗表姐還放下嫂夫人的身段請姐夫點評指導她的歌藝。
永麗表姐天資聰穎，學得很快，一來二往，心有所動的時刻越來越多，平日裏倒格外和姐夫保持著距離。畢竟，永麗表姐當時已經和大叔在一起，算是個有家世的人。
自從永麗表姐和大叔在一起後，就不再去發廊給人洗頭了。大叔有工廠要照顧，早出晚歸，永麗表姐在家閑得無聊，看到姐夫玩魂鬥羅的遊戲。一時玩心大起，姐夫便成了她的魂鬥羅導師。可歎！我也曾是魂鬥羅高手，當年苦練遊戲把手掌都打出一個大水泡來，巾幗不讓須眉，方圓幾裏前來挑戰的都是我的手下敗將。我才是最符合標準的導師。不遇良師，永麗表姐的魂鬥羅人生隻有可能是一片黑暗。
永麗表姐不愧是冰雪聰明，在姐夫的悉心指導下，短短半個月就把電腦打得滿地找牙。這令她信心膨脹，於是她向姐夫提出挑戰。他倆每天較量數場，姐夫竟然盤盤輸給她。永麗表姐更是得意忘形，不可一世！風頭正勁的她有一天深夜等大叔回來一展雄風。沒想到大叔也不是吃素的，永麗表姐頓時失去巨大優勢，被虐得滿地找牙。。爾後，大叔意氣風發的又找姐夫拚鬥，一旁觀戰的永麗表姐發現姐夫的魂鬥羅水平實在是萬人難當，輕描淡寫之間，大叔已經撲倒在地，GAME OVER!
於是永麗表姐明白了個中隱情。大叔和姐夫的魂鬥羅水平根本不在一個檔次。姐夫已經達到了獨孤求敗的境界，當然，這個定論是因為我表姐還從未見過我當年用腳趾頭操縱手柄都能縱橫魂鬥羅擂台的盛況。。。
但是在魂鬥羅的電腦世界裏，永遠都輸給溫柔的永麗表姐。。
這究竟是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大叔是個解風情的人。同在一個屋簷下，看著兩個年齡般配的男女青年早就心若明鏡。大叔也是個有家世的人。在香港有老婆孩子，老婆是個強悍的中年婦女，婆媳如仇敵，大叔不得已把年邁的母親安置在深圳一個小區居住。
大叔對他的發妻是有感情的。每個月都準時回家呆一個星期，給她和孩子帶回去很多禮物。永麗表姐和大叔都知道，大叔和她不過是露水夫妻，難長久。兩個人卻從來不去細細思慮他們的未來。
有一次永麗表姐非要和大叔一起去香港，大叔耗不過她楚楚可憐的哀求，隻好應許。到了香港，安頓旅館，一切妥當。如果說人生是一場狗血劇，我一點都不反對。永麗表姐當時還是十幾歲的少女，到了香港，滿心歡喜，大叔要回家不能陪她。她就自己在街上閑逛。偏偏閑逛當中就碰到大叔和大叔的發妻。對麵相逢，無法回避，隻好很節製的問好，話家常，說再見。再平常不過的偶遇。大叔的老婆何等精明的人，立刻感覺到情況不簡單。回家軟硬兼施，百般盤問，大叔隻好撒謊說永麗表姐是他從內地帶過來看世界的打工妹，兩個人一清二白，日月可鑒，怕多生枝節才不敢帶她回家。。據說大叔當時指天發誓，痛哭流涕以示清白。。就差把心當場血淋林的挖出來做證了！
且說這發妻也不是等閑之輩，收發自如的假意相信了大叔的懇切陳詞。她早就風聞去內地開工廠的大叔大爺在內地金屋藏嬌的故事，正所謂一行帶動一行，當時私家偵探也應運而生，滿大街都是。於是她在網上痛陳慘烈的小三介入史，請私家偵探替她探個水落石出。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很快就有名偵探柯南之流自告奮勇。
不消幾天功夫，大叔的發妻便對永麗表姐的一切行蹤，家庭住址，身高體重各種數據了如指掌。
我那少年輟學，孤苦無依，漂泊在都市，肩負著一家人生計的永麗表姐將會麵臨什麽樣的淒風苦雨？
請原諒我的囉嗦絮叨，當年縱橫魂鬥羅戰場的霸主已經不複當年的英姿。人生的風雲變幻看多了，此生誰料，心在天山，身在滄州。。。。窗外蕭瑟的夜景，月影婆娑，我揉了揉眼睛，臉上早已是老淚縱橫。。。我有些累了。。
人生這首歌太長。。長過這漫漫的夜色。
人生這首歌太短。。不夠陪伴我們永無止境的等待。。
。。逝去的年華，明朝有意抱琴來。。
7.
永麗表姐和大叔的婚外情被大叔的老婆輕鬆查獲。大叔回家後跪了幾天搓衣板且不用說，還被他老婆關在香港不得出門。他老婆隻身來到深圳永麗表姐的住處，打算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好好的羞辱一番。大叔沒臉給永麗表姐打電話，危難之中記起了住在他家對永麗表姐一往情深，待之以禮的小警察，他想起他是傳說中的跆拳道高手，三教九流無所不通，於是他給小警察打來電話，跪求一挽狂瀾。
這個警察不愧是我後來的姐夫，他一夫當關，摟著永麗表姐，咬定永麗表姐是她的女朋友：“大嫂，你有冒搞錯??你看你老公肥頭大耳，怎麽可能有這麽漂亮的女朋友？？？”有理有據不容辯駁，大老婆不敢貿然動武，隻能悻悻離去。。
永麗表姐默然回屋。。她幼稚的以為，風暴已經過去，大叔很快會回來，她會假裝一切都沒有發生過，繼續這樣無名無份的陪著大叔，一直到世界末日。
人生真是一本難念的經。
那廂大叔心亂如麻，心想這次徹底完蛋了。他始終不敢給永麗表姐打電話，被反鎖在香港的公寓裏，正好清淨無人，他回顧著自己戎馬倥傯的經商生涯，與永麗表姐初相逢的喜悅，他看著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人到中年，在世棋舉落當中能小有成就，他不想再失去什麽，沒有精力重頭再來。他終於鼓起勇氣，給永麗表姐撥了個電話。
深圳的天空灰蒙蒙，永麗表姐住的公寓在最高層，山雨欲來，風格外的大。她坐在窗戶的台階上，握著電話，天真的問大叔什麽時候回來。大叔告訴他一切都結束了。大叔老了，大叔的兒女大了，大叔那顆滄桑的心早已千瘡百孔，再經不起半點折騰。。
永麗表姐在沒有頭緒的情況下拉著我未來的警察姐夫去卡拉Ok，她想忘掉世界，在音樂中撫平受傷的靈魂。仍舊是曖昧迷離，歌舞升平的大廳，物是人非，永麗表姐淚流滿麵。。她想起了在小發廊做洗頭妹的時候經曆的那場工廠大爆炸，大叔在人海茫茫裏衝她揮手，看到她安然無恙轉身離去的背影。。在她孤苦無依的日子裏，曾經有一個人給她父愛如山的溫暖。。
大叔不會再回來了，從今往後，她又是孤苦一人，行走江湖。
曆史真是一種惡性的循環。
“我絕對不會讓我的女兒過早的淪落紅塵，我不會讓她繼承我的衣缽”永麗表姐對我說，說話的語氣好像是在向毛主席保證。
永麗表姐堅持她和大叔之間是不倫之愛。雖然不倫，還是愛。我想，她指的愛，不過是兩個人在兵荒馬亂中的相濡以沫和相互慰藉。你以為你愛上了一個人，其實，隻是愛上了那個拔刀亮劍的江湖，和那段淒風苦雨的歲月。
大叔或許隻是在永麗表姐心裏完成了某個重要的角色。大多數女孩子設定的“白馬王子”有兩類。一類是純情王子，比如金庸筆下的大理王子段譽。一類便是風流倜儻的浪蕩子，如同古龍小說裏的楚留香。四處留情，恩愛時甜甜膩膩，分開時幹幹淨淨。他們揮一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在他們的世界裏，純真可愛沒有容身之地，他們隻是為了享受情欲的歡樂而生存著，所以也格外搖人心魄。
然而，有經曆的大叔們，大多不能長久。他們迎來送往，接觸的女孩子，付出的真情，都是用來及時行樂，憑吊人生，然後自我慰藉的。
大叔的心情隻有大叔最能理解。我大舅驚訝於永麗表姐拿了錢卻沒有按照他的意思重返故裏，安居樂業。永麗表姐見到父親，一言不發，隻是流淚。半晌才道出原委。大舅當下氣得熱血沸騰。但他不動聲，問明了大叔的詳細情況，給永麗表姐留了些現金，然後默然離去。
據永麗表姐說，我大舅聯係了黑社會，是一個混社團的湖南老鄉，在廣東那一帶可謂一言九鼎，一呼百應。人稱楊四海，“那些年在深圳如果路見不平，就報楊四海的名字就行了！”永麗表姐用湖南話說，很有點毛主席指點江山的氣魄。
我當然相信，我知道深圳剛開發的那些年管理疏鬆，又接壤香港，黃賭毒盛行。要想在那個地盤上求生計，難免半隻腳要踏進黑社會。我頓時對特區開發淘金的人民群眾肅然起敬。我想起了年少時看的鄭伊健演的蠱惑仔，為了爭一立足之地隨時都有可能血灑街頭。
且說我大舅從永麗表姐那裏得來了大叔的地址。找了湖南來的龍頭大哥楊四海，一夥人氣勢洶洶，拿著家夥就去找大叔的晦氣了。那派頭，不用說!我想象我大舅一定就像聚賢莊上的契丹人蕭峰，長阪坡前的常山趙子龍，白發白須，一隻虎目圓睜，殺氣騰騰，誰人敢當?
大叔早有風聞，嚇得躲到廁所，派手下出來應戰。手下低頭哈腰的請我舅舅報上姓名。還沒輪到我大舅說話，楊四海早一把斧頭劈在大叔的辦公桌上，大吼道，“永麗他親爹，你家老板的親祖宗來了！”
那哥們還沒來得及回去稟報，大叔聽到永麗的名字趕緊就從廁所自己跑出來了。他萬萬沒想到，永麗這麽一個洗頭妹居然有這樣一個霸氣衝天的老豆。陪著笑張羅飯局，嘴裏說著一壺濁酒喜相逢，連連舉杯敬酒，先幹而盡，那架勢好像要把自己灌醉，圖個無痛安樂死。
死有何難！要的就是活的。我大舅和楊四海帶著眾兄弟點了一桌酒菜，卻半點未動，隻撂下一句話：永麗的事沒完！然後揚長而去。
大叔果然是知道江湖規矩的。回去當即給永麗表姐匯去一筆錢，附上一張房產證，親自送到永麗表姐麵前。
這叫黑吃黑！我不禁發出感歎。要是換了一般人家的洗頭妹，不就是人財兩空，空留一身情傷嗎。人情冷漠，世態炎涼。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永麗表姐不愛聽我針砭時政，她堅持說她和大叔是真愛過，當時某工廠大爆炸，大叔從工廠直奔她工作的發廊，在人群中瞥見永麗安然無恙，又轉身離去。。這一幕，她永世難忘，就因為人海茫茫中這一瞥，她一輩子都感激他。。。這正是：離亂得遇君，感君萍水恩。相聚一時歡，不得共白首。含淚感君恩，不念離別嫌。。。
這就是傳說中的湘女多情吧。。。。有的情愫，我真的不能解釋，隻有歎！歎！歎！這就是湖南的女子，愛我所愛，無怨無悔。。
故事快結束了。。。還有兩盞茶的功夫。。一個故事，伴隨著寫故事的人就要謝幕了。。。
8.
2015年6月1日我和我的永麗表姐通電話，我告訴她我在寫她的故事。她說她看了我寫的表妹愁似海，波瀾壯闊，讓她羨慕不已。她的人生平淡無奇，有什麽可寫的。我淡然一笑，殊不知一花一草都可以是可歌可泣的傳奇，更何況絕世獨立的永麗表姐。
我說我最近很頹廢，晚睡早起。我已經很久沒有逛街購物，每餐狼吞虎咽，但又食不甘味。每天都有人說我不務正業，說我思想粗鄙，他們每個人都是聖人，隻有我，是一個流氓。
永麗表姐不知道我在發什麽神經，她隻是問我為什麽要去在乎別人的眼光。她說她就從來不管別人說什麽。
“他們說什麽就是什麽，也不能改變什麽！“她在電話那頭平靜的用湖南話安慰我。
永麗表姐和有婦之夫大叔一起共度了兩載寒暑，最終大叔還是離她而去，回歸了家庭。她用青春和真情換來了一套房子，一筆不菲的存款，受到過萬人指責，但是更多的是內心深深的傷痛。。
永麗表姐告訴我，在她爸爸的恐嚇之下，大叔要給她一筆分手費和一套房子作為賠償。永麗表姐當下嚴詞拒絕，說她不賣身，要人不要錢!大叔說她要是不收下錢財，他一定會死得很慘。永麗表姐說她用人頭擔保他性命無虞。當著大叔的麵就給她爸爸打電話，要她爸爸別再管這件事。大叔本來就不舍得離開，再加上永麗表姐如此重情重義，隻覺心如刀絞，內心糾結無比。他們的那場戀愛共計經曆了10次分手，又耗費了一年的時間，最終以一場莫名其妙的移情別戀才徹底結束。其中周折，愁腸百結，一言難盡。。嗚呼哀哉！
永麗表姐移情別戀的對象正是我現在的姐夫，大叔的世交，在大叔大老婆夜闖永麗與大叔愛巢出手相救力挽狂瀾的那個警察。
那時候姐夫早就搬出了永麗和大叔的住所。因為應酬關係，頻繁出入於深圳這個不夜城的各大K歌廳。按照永麗表姐的話說，姐夫是個出淤泥而不染，執拗到近乎迂腐的男人。比如有坐台小姐湊過去要和他交易，姐夫趕緊保持距離同時豎起大拇指說：“我覺得你矜持得很有魅力!” 還有一次姐夫遭到一擦大紅唇的小姐迎麵突襲，嚇得姐夫倒退三步，逃之夭夭。
這就是我的表姐夫，他比牛還倔，油鹽不進，他不象那些人，嘴裏說著愛你無悔，一轉身就奸淫無度。他出入風月場所，從無緋聞。富貴不能淫，當之無愧為大丈夫也！
這樣一塵不染的男子我還真的沒有聽說過，我一口咬定姐夫隻是害怕得艾滋病而已。姐夫哈哈大笑說他不怕，繼而一臉正色看著永麗表姐說:“我是怕你表姐。。”永麗表姐嬌羞無比的白了他一樣。—----他們兩個這樣肆無忌憚的在我麵前秀恩愛，我真不知道我是怎麽忍住沒砍死他們的。
永麗表姐在和大叔欲斷難斷的時候，經常和姐夫一起去卡拉OK。那個年代的卡拉OK大概就類似於現在的非誠勿擾，大家去那裏就是為了找心動去的。永麗表姐去那裏當然不是為了去相親，她是為了買醉去的。那天她又不勝酒力，斜靠在沙發上。絡繹不絕的有男人過去給她敬酒。姐夫見了一個箭步衝過去，擋在前麵，奪過那廝手中琥珀杯，說某人替永麗喝。。二話不說，酒杯幹，再添滿，姐夫不知道替永麗表姐擋了多少杯，端的是勇猛無敵，直喝了個四腳朝天。姐夫本來酒量驚人，號稱千杯不醉。是夜，堂堂七尺男兒擬把疏狂圖一醉，大概是因為心有所思，又苦於無處訴衷腸吧。。。
後來兩個人合唱了很多歌，唱著唱著姐夫就抱了永麗表姐。永麗表姐也沒有推脫，兩個人就這樣順水推舟自然而然的走到了一起。
姐夫果然是條漢子。和永麗表姐確定關係後，他把大叔約出來，進行了一場男人與男人之間的對話。姐夫把他對永麗表姐的愛慕之心和盤托出。大叔長考良久，說了些好好珍惜，結婚的時候一定要請他喝喜酒的話。據說語氣平靜略帶歡快，是人世間最若無其事那種。
後來大叔告訴永麗表姐那是他此生最為真誠的祝福。是否有點遺憾，他滄桑的心已經感覺不到了。永麗表姐說她聽他說這話時心都碎了，淚流不止。。。大叔離開公寓的時候，把支票和房產證留給了永麗，說是送給他們的結婚禮物。
表姐說她剛和姐夫在一起的那段時間經常喝高，稀裏糊塗的情況下給大叔打過幾次電話，通話時間還不短，不知道大叔是怎麽應付她的哭鬧的。
她說她的心裏始終住著兩個人，一個是沒心沒肺的大叔，一個是一往情深的少年。。。。
說這話的時候，永麗表姐拿起手機撥通了個電話號碼。響了一會兒無人接聽，又趕緊掛斷了，我驚訝的看著她，她對我說;“我又手賤了。“
為了安慰永麗表姐，我告訴她，大叔上輩子是一個肥頭大耳的地主，而表姐是一貧苦人家的美貌女兒，被搶去當了十八姨太太，地主吃撐了撐死了，表姐堅貞不屈跟著上吊自殺了。。。這就是他們兩個癡纏到今天的緣分。
永麗表姐笑了，她說她覺得大叔上輩子應該是一個奴隸，表姐就是他的主人，每天拿他做牛做馬，還霸占他的妻妾，用幾把尖刀將大叔殺死，大叔投胎轉世，來到了永麗表姐打工的發廊，永麗表姐就是上輩子的那個地主。。
無論如何，大叔這輩子大仇得報，應該像貧下中農當家作主人一樣有成就感。永麗表姐認定自己上輩子是那個罪惡的奴隸主，這輩子她注定要用一生的掛念來償還。。。
那姐夫上輩子是什麽？我想了想說，姐夫是一首詩，詩的名字叫：遠比整個世界都要深情。。
9.
我不是一個喜歡旅遊的人，在歐洲呆了這麽久，連柏林都沒去過。但是我去了烏爾姆愛因斯坦的故居。到了才知道，故居已經在二戰中毀於一旦，人們為了紀念這位偉大的物理學家，在故居的所在地立下了一塊石碑。愛因斯坦翻譯成德語，就是一塊石頭的意思，算是名至實歸，正巧投我所好暗合曹雪芹的石頭記。我還去了瑞士首都伯爾尼，那裏有一條叫做克拉姆的街道，愛因斯坦曾居於此，並寫出了“狹義相對論”。。。
正因為此，我曾經力薦永麗表姐去瑞士讀酒店管理。我甚至替她聯係了學校，逼迫她努力學習英語。十年前的天朝不像現在是一個看臉的時代，那時候還是一個看文憑的年代，永麗表姐有愛情和房子，缺了那一紙文憑，我很是為她的前景擔憂。更何況，當時我舅媽已經發現了她是我大舅私生女的事實，給我們家的每一個人打電話揚言誰要是敢認她，就和誰反目。我就偏偏要以身試法，看看她如何和我反目。
舅母是如何知道這個秘密的我在這裏就不贅述了。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在這件事情上我覺得舅母是有知情權的。舅母嫌大舅之前沒有向她坦白，日夜以淚洗麵，老是吵架，甚至以死相逼。一吵起來就到處打電話，給我媽，給我姥姥姥爺，給我哥，給我，就是要讓我們家人不得安寧，就是覺得婆家大大小小都瞞著她那麽大的事，太不夠揍了。我印象中，姥姥都向她求饒了。隻有我母親和我不甘示弱地說親骨肉，打斷骨頭連著筋。
後來年紀長了一些，才終於理解了她的苦衷。一個中年女子，在結婚很多年後突然發現自己深愛的那個人背地裏有一個幾近成年的私生子。這無異於天地驟變，反應越大，越令人同情。在現在的我看來，舅媽是最從一而終，變化最少的人，她20歲不到就愛上了當時還是落魄教書匠的舅舅，一直也愛，不管大舅成功挫敗，傷害她還是敬重她，她都愛，為了我舅舅她什麽事都願意做。一開始舅母家裏很反對她和我舅舅交往，她父親把她關在屋子裏，把她出門能穿的衣服都燒了，她居然在天寒地凍的天氣裏，冒生命危險從五樓爬水管子去找我舅舅,可憐身上衣正單！那一次逃到大舅家就再也沒回過娘家了。婚後生兒育女勤儉持家，歲月在更替，舅母還是那個舅母。
前幾年，大舅覺得自己年紀大了，就賣掉了一些房子，想要在深圳開一家店，這樣就不用長年累月在工地上奔波，可以有時間多陪陪家裏人。已經跟廠家談好了代理合同，開始購買設備和物色場地。就在這當兒，他的生意夥伴做了什麽不地道的事，而且大舅自己的身體也出現了些狀況。畢竟是年過半百操勞半生的人了。我從來不過問太多瑣事，隻是大舅有一次打國際長途對我說：“鶯子，大舅這幾年境況不好，有空回來看看吧，至少我很想你。。”
大舅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平穩，像是在開玩笑，放下電話後我嚎啕大哭。在那之前，我明明早已經下過一萬次決心，絕不因為我母親不讓我回國而流淚。
“生意不好也不要累著身體”
“好”大舅笑著說，“出門在外要多保重，我倒是不擔心你。你讀書多。不像你永麗表姐。。。”
後來，大舅又籌到了錢，店的事情不再提起，去了珠海繼續做他爆破的老本行。我母親告訴我，那些錢是永麗表姐把自己的房子賣了，加上存款給大舅解了燃眉之急。我平時很少能從我母親那裏捕捉到情緒，但是每次她提到永麗表姐，語氣都特別溫柔，好像在說她自己的孩子，溫情脈脈。打斷骨頭連著筋，關鍵時刻還得是親骨肉。我媽老是這樣說。
我04年第一次回國，見到永麗表姐的時候，她已經結婚了。據說永麗表姐的婚禮連她的老情人大叔都去了，大舅卻因為顧及舅母的情緒沒有能參加。不知道現在大舅和舅母是不是都覺得有些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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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麗表姐有了一個家，但是她一直也對自己讀書太少心懷芥蒂。輟學是因為窮，又不是她的錯。她很羨慕其他兄弟姐妹能留學海外。姐夫也很支持她努力去彌補自己的不足。我說留學有什麽難，學幾句英文就可以了。在我的慫恿之下，她壯誌淩雲的來了一趟德國實地考察留學事宜。
經過各方谘詢我了解到她隻要和姐夫分居兩地兩年就能拿到一張瑞士酒店管理的本科文憑。我帶她去了一趟瑞士。一路上她幾乎不能離開我，哪怕我去上個廁所，她都害怕。反之，她要如廁，我也必須陪著。
我恨鐵不成鋼，有心要磨煉她。回德國後給她報了一個語言班，讓她在這三個月的時間裏提高英語水平。永麗表姐自從離開發廊後成日遊手好閑，再沒有起早貪黑過，一開始的學生生活令她頗為不適應，生物鍾被打亂了，按她的話說是痛不欲生。過了兩三周才慢慢習慣。
我告訴她我當時來德國的時候一句德語都不會，天天背字典，學習進度突飛猛進，將其他同學遠遠甩在身後。六個月之後就參加了大學入學考試，我機智勇敢的回答讓兩位主考老師非常滿意。在眾多考生當中大出風頭，可謂是天下英雄誰敵手?湖南warsonwang!一席話聽得她倍受鼓舞，竟也雄心壯誌起來。
我還告訴她現在她是在和一個知識分子一起混，要告別過往荒淫無度的生活，拿起書卷，追逐夢想！為了激發她的鬥誌我把我的msn簽名從“白日依山盡“改成了"I am the queen of Germany",永麗表姐也與時俱進把她的QQ簽名改成了”我是白雪公主“，和我爭鋒相對。
私下裏永麗表姐還是很虛心的向我請教如何盡快的掌握一門外語。她在我家總是和我搶電視，妨礙我看NBA，一點都沒有做客人的樣子!於是我不失時機地給她講了一個NBA的段子。
有記者問科比：“科比，你為什麽如此成功？”科比反問記者：“你知道洛杉磯淩晨4點的樣子嗎？”記者搖搖頭。科比意味深遠的答道：“我知道每一天淩晨4點洛杉磯的樣子。“
我的意思當然是要她努力。
我旁敲側擊，以科比為榜樣的激勵並沒有什麽正麵收獲，相反，永麗表姐越來越不喜歡學英語，甚至要罷課。眼看著我把她從社會主義國家弄到歐洲大陸來會師的陰謀就如同窗外的浮雲一般遙遠，於是我變本加厲，喪心病狂的要求她在公共場合隻能講英文。
那天我去她學校門口接她。她看到我趕緊象看到了恩人一樣撲過來，還沒等她開口，我就提醒她“English,please!“
永麗表姐愣了一下說了一句：“How are you?"
我機警地回答：”Fine， thank you and you?"
"I'm fine too. "她的回答出乎意料的流利。 我滿意地笑了。
事實上那段時間我光顧著學德語，英語也疏於練習，為了保持連貫性，隻好硬著頭皮用半生不熟的口語繼續問道：“where are you from"
“hahahaha"表姐忍不住狂笑。
我不耐煩地衝她揮揮手：“let us go home."
她突然往回跑，嘴裏說:"the small one"
我莫名其妙了半天。。看到她奔向廁所，隻好連連擺手道：“fast fast go。"
從廁所出來的永麗表姐神清氣爽，誌得意滿的樣子。居然還用英語調侃我:“I am light and loose…."
我白了她一眼，不再說話。我們的英語水平已經到達了極限。。。
再後來，永麗表姐借故水土不服，改了機票，提前和姐夫深圳會師去了。她放棄了留學鍍金的夢想，選擇了相夫教子這條傳統的道路。。
以上就是我的永麗表姐的故事。。一個湖南人私奔的前世今生。。。
後記: 至此，我和永麗表姐情同親姐妹，我們從陌生到點頭，從酒肉飯局到許以生死，中間多少變遷，多少眼淚?我們身邊的人，我們的工作，我們的新裙子，它們變來變去，從不駐足，可是我和她沒有變，湖南人的性情不會變。一如我們的祖先，愛造反，打架鬥毆和私奔。。。。
初見時，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再見時，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燈火闌珊處，道聲珍重，踏花歸去，從此不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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