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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靜好 -1-

(2015-03-16 13:12:08) 下一個
機場的安檢入口,旅客們正在秩序井然地出示登機牌和護照排隊進入。一切都是那麽的安靜,就連散坐在大廳裏的人們,都安靜地玩著手機和電腦,偶爾會有幾個人在講話,聲音隨著一連串的腳步聲,匆匆帶過,如蜻蜓劃過平靜的水麵。

“媽媽,阿公阿婆是不是飛走了?我想去看大飛機。” 兩歲半的小姑娘依依被媽媽牽著手,站在安檢廳外那塊超大而又顯目的水牆前,水牆是一位著名設計師設計的,裏麵有很多藍色的和白色的塑料小方塊裝飾物,它們在氣泡的推動下浮遊,安靜地呈現出不同的畫麵。依依被那些會跳舞的塑料小方塊們吸引著,用手指數數,嘴裏念出的數字是跳躍著的,123…123…56789…她總是記不住4,就像是一列小火車努力地想要翻越一座山,但是隻要越過山頭了,一切就都暢通了。

國際化的機場,每一分鍾都有不同的航班在這裏的天空,起飛降落,就好似眼前的這些聚攏來又被推散的塑料小方塊們,在某一秒鍾相遇,又在另一分鍾分離。人生不也是如此麽?老公有容談戀愛的時候經常帶著拽拽去機場的跑道外“追”飛機,那時候他們都還是學生,瘋狂得隻曉得追逐“浪漫”,兩個人不分晝夜地膩在一起。有容和拽拽生活在兩個不同的城市,但是距離並不是問題。

大冬天機場跑道的鐵絲牆,冰冷而寂寞,飛馳而過的汽車,呼嘯著濺起令人無比生厭的髒雪水。陰暗的天空,淺灰色的跑道,隻有有容和拽拽興致勃勃地拿著個大炮相機追著超低空飛來的飛機。飛機群隆隆地響在遠處,隻聞其聲不見其影。無論機型大小,它們總會按照相同的角度在跑道上降落。跑道異常繁忙,承載著密度很高的運輸量,起飛和降落總是穿插在一起。拽拽經常會看見三四架飛機在跑道一側排隊等待起飛,而就在飛機絕塵而去的瞬間,又會突然看見一個龐然大物從頭頂上壓下來,快速降落在尚有餘熱的跑道上。每一分每一秒相隔得如此精確緊湊。就好似人和人的相遇離別,被老天精心安排著。

拽拽總是對不準焦點,拍出的片子讓她氣餒。有容總會耐心地說:“別急,把相機端好了,對準那邊那片空白,然後在我讓你按快門的時候,你就按。" 說完他的手指了指遠處那棵樹上的一角天空。於是每當有容一發令,拽拽就快速按下快門,回回都能把飛機逮個正著。真不愧是數學係學統計的,有容每一次的計算都是那麽的精準無誤。生活的細節也會是一道道計算題嗎?拽拽每每信服地聽有容的安排,多少來源於那些準確無誤的計算結果,事實擺在眼前。即便是後來被打了麻藥躺在產房裏生小孩,她都是聽著有容的指令再push,讓站在旁邊經驗豐富的老護士,目瞪口呆。老天恰巧也很配合,有容不僅僅是幫助老婆超快速生下了女兒依依,家裏大部分的決定都由他做主,和有容生活在一起,拽拽變笨了,可是心裏卻覺得很踏實。

波音飛機起飛時發動機的震感讓拽拽記憶猶新,那種屁股發麻,天搖地動的感覺把她拖回到了眼前的這堵水牆。其實有容不是個浪漫的人。那時候為了約會,他幾乎是三天兩頭地租車開來G市和拽拽約會。每一次來去都會在機場順路接送學生,攤點油錢和租車費。而每當有容接拽拽去他那邊度周末時,就會帶她來機場追飛機,其實純粹是為了打發在機場等人的時間。一開始當小車被擠得滿滿的時候,拽拽感到很惱火,至於這樣摳門麽,兩個人的浪漫完全被臭錢褻瀆了。可是當到達目的地從學生們手裏接過那一張張花花綠綠的票子後,拽拽又為有容的“生意”而高興。有容比她會過日子,這讓花錢沒頭腦的拽拽自歎不如。

水牆很高,剛好擋住落地玻璃窗外的停機坪。拽拽帶著依依已經站在這裏有一會了。爸媽托運完行李就直接進了安檢口,進去的時候,沒有回頭。甚至都沒有提出要再抱一抱可愛的外孫女。拽拽隱約看到母親臉上有一絲如釋重負,終於解脫的表情,那感覺隻是揣測,並不真切。

“你們這是虐待老人!你等著我給你在朋友圈裏曝光!” 這是她們一個月前吵架時,母親最後對拽拽說的話,不是說,而是怒吼。那個時候,父親躺在病床上,因為突然升高的血壓,虛弱得講不出完整的話。他隻是不停地擺手,讓母女不倆別再吵了。已經過去四年了,爸媽還是像以前那樣討厭女婿有容,有一句話叫作:愛屋及烏。可是拽拽的爸媽非但沒有愛上那個烏,竟然討厭得愈發不可收拾,甚至開始連自己的女兒也一起開始嫌棄了。父親一個月以後康複了,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匆匆定了兩張機票回國。走的時候都沒多看一眼依依。

淚水的影子順著水牆的玻璃板上流下來,模糊,無聲。

“咦,媽媽,你怎麽哭了?”依依發現拽拽哭了,用小手去擦拭媽媽的眼淚。

拽拽握著依依嫩嫩的小手,把黏黏的一張臉貼在女兒手上,當著女兒的麵哭,真的很丟人。看著水牆應該就不會傷心了,這是拽拽在幫父母托運行李的時候一早想好的,可是這個方法似乎真的不太奏效。眼淚像脫了韁的野馬,不受控製。

安檢廳外落地窗旁靠近水牆的地方,坐著一個三十歲上下的男人,西裝革履,風度翩翩。他的肩膀寬而結實,撐起剪裁得體的外套,背影展現出非常優美的弧度。他似乎在把玩著手機,可是眼睛卻一直注視著站在水牆前的一對母女。那個女人一身素衣,過了時的款式,剪著一頭疏於打理,參差不齊的短發。手裏牽著一個頑皮好動的小姑娘。小姑娘和媽媽長得不太像,單眼皮,高鼻梁,甩著兩條細細的羊角辮。男人從她們進來的時候,目光就不曾離開過,女人的那張臉,他既熟悉又陌生,熟悉得曾千百次浮現在記憶裏,在他的胸口錘打。此時此刻卻又陌生得讓他啞口無言。

“Alice!”他在心裏叫出她的名字。

“我都準備好了,可以去安檢了!”一個身材高挑,漂亮時髦的女孩,拍了一下男人的肩膀。親昵地用手臂環住了他的脖子。那一頭挑染過的柔順長發纏繞在男人的肩頭,嫵媚而有朝氣。女孩有一雙修長的美腿,包在粉紫色的鉛筆褲裏,勻稱而飽滿。無論是誰看見了,都會羨慕妒忌恨。

“別光顧著在飛機上睡覺,要記得吃東西…花十元錢就可以在飛機上上網了…到了那邊給我打個電話,如果我沒接,你就留言…”男人匆匆收起目光,站起來幫女孩拖過行李箱。眼睛又瞟了一眼水牆邊的母女倆。

“知道了,知道了。你從昨晚就開始碎碎念,再多我都記不住了。走吧!”女孩嘟著嘴,伸手挽住男人的臂彎,兩個人走在大廳裏,甜蜜無限,旁若無人。

情侶走過水牆的時候,拽拽抬起頭看到了一雙情侶的背影,右邊的那個男人穿著西服的背影,寬而挺拔,似曾相識。忽然那個男人回過頭來看了拽拽一眼。

2015年3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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