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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離別的時刻
突然有了要寫字的欲望,是因為讀了林清玄的 《在夢的遠方》。
在這裏要感謝一下文城博主 “路邊野花不採白不採”的轉帖,這位博主經常在自己博客裏轉載名家之作和有關名人 (多為文人, 文化人,也有政客)的文章,轉帖質量之高,我認為文城轉帖博主中無出其右者。術業有專攻,行行出狀元,“路邊野花不採白不採” 是我心目中文學城當仁不讓的轉帖狀元郎,他的轉帖, 要文字有文字,要內容有內容,要熱點有熱點,一般都是可以從頭讀到尾的。
回國探親時,我有時候會去新華書店, 買一些紙質書帶回多倫多, 帶回來的書大多是散文集,我熱衷於讀散文,我想一是因為身為全職母親, 單位忙家裏忙,很少有大塊的時間去讀小說 (年輕時的我是讀了不少小說的), 篇幅短小精悍的散文翻起來更得心應手,再有就是總覺得小說篇幅長, 重在格局的構造和總體立意上,而散文因為短, 在文字和情感的表達上好像就得更為講究, 美學價值或者膚淺美學價值方麵略勝一籌,也就更適合我們這些喜歡被外表迷惑並且沉浸其中的小資型讀者。
林清玄的散文集我有三兩本,記得在中國時父親翻看我買的書,看到了林清玄的散文精選,說他不認識這個林清玄。我告訴父親我其實也不認識他,是看到網上有人推薦才買來試讀的,隻知道林是個台灣散文家。父親退休前是中學語文老師,文人墨客自是識得不少,我童年時讀過的古典文集和翻譯小說大都是從父親那裏尋來的。
剛開始讀林清玄時記錄過一些感受,摘抄如下:
“林清玄雖然以佛理禪意著稱, 我最喜歡的卻是他寫鄉下老家風土人情的文章,文字有張力,肆意潑墨, 大膽留白,有些章節讓人驚豔。 和很多人的半路出家不同, 林清玄是從小就認定了寫作的。 他記述自己小時候練習寫作, 每天必須寫一則日記, 每則日記都要達到要求的字數。 有字數的要求並不意味著他會讓自己的文字去濫竽充數, 他說他寫字是有幾個基本原則的, 其中之一便是精練, 能用一個字完整表達的絕對不用兩個字。 在這一點上, 我跟林清玄是心有戚戚焉。 將文字的精煉發揮到極致的, 非古文莫屬, 下一次回國決定找些古典書籍來讀。”
(https://blog.wenxuecity.com/myblog/68411/201609/1310816.html)
上網翻找林清玄的簡介,看到有人評價他的創作理念,他認為,”唯有真情實感,才是好文章的基本要素”, 文章要有感而發,無感就不發,落在我自己身上,就是隻有心動了,有了抒發的欲望才會提筆,沒有動心的時候寧願博客荒著 — 嗬嗬,這一句怎麽看怎麽像是冠冕堂皇的托辭。 又看到林的生平, 1953-2019,已經過逝,享年65歲,雖然壽命不長, 但是在睡夢中安詳而去(好像是心肌梗塞)也算是一種福分。
林清玄這篇《在夢的遠方》 是寫小時候的他,童年的夢想,和他的母親的。 說寫他的母親其實不夠確切,林的母親,可以說是他的鄉土文章中一道無所不在的風景,深深淺淺地鑲嵌進他有關童年和家鄉的記憶與情感裏。讀琦君的鄉土文章也有同感, 裏麵或多或少都籠罩著母親的影子。如此看來,母親這個角色,在童年的孩子們的心目中是無可替代的。
林清玄寫到:
“高中畢業後,我離家愈來愈遠,每次回家要出來搭車,母親一定放下手邊的工作,陪我去搭車,搶著幫我付車錢,仿佛我還是個3歲的孩子。車子要開的時候,母親都會倚在車站的欄杆向我揮手,那時我總會看見她眼中有淚光,看了令人心碎。”
我的童年,是在華北平原的鄉下度過的。父親和母親是那個年代村子裏為數不多的知識分子,因為父親母親都全職工作(母親那個時候應該還在內蒙),我兩三個月吃奶的年紀便放在姥姥家寄養,一直到七歲上小學才回到自己村子父母的身邊。 姥姥在的時候經常說起的故事是家裏養了一頭大奶羊, 每天早上姨或舅舅得去羊圈裏擠羊奶給我喝,嬰兒時期的我因為喝羊奶,臉上長了一層密密的白色絨毛。
記憶裏關於別離的最早印象,徘徊在姥姥家村子的西頭,小不點的我站在村口, 麵向西方,一公裏外是父母住的村子,那個陌生的,我要去的地方,天高地遠, 天地間空空蕩蕩,仿佛隻有一個小小的我,和匍匐在我身後龐然大物一般靜默的,姥姥家的村子。畫麵帶著灰白棕的色調,像是褪了色的老照片,很妥切地襯托著我心裏的悵然和孤寂。 七八歲的我能夠看得到天地的浩瀚和自己的渺小嗎,那時候的我知道什麽是悵然和孤寂嗎,人到中年的我還能夠記起遙遠的童年裏我心裏的感受嗎?我其實一直也沒有搞不清楚,那個畫麵那到底是風雨飄搖的歲月裏有幸殘餘下來的一枚舊事的碎片,還是中年的我在一次又一次對往事的回眸之中所產生出來的想象。
有關離別與重逢的記憶,從我的中學時期開始頻繁清晰起來。初中三年高中三年我住校,一周或者兩周回一次家。 初中在鎮上離家十公裏,高中在縣城離家二十公裏, 騎自行車來回, 還是方便的。 讀大學去了蘭州,需要坐汽車,坐火車, 以村子為起點,就有了長途跋涉的感覺了。 那時候我們村子沒有通柏油路, 沒有長途汽車經過, 大早上爬起來,扒拉幾口母親做好的早飯,父親騎自行車帶著我出村子沿著土路一直向西, 穿過大片大片的農田,到曲新公路沿線的長途汽車站去坐汽車, 汽車坐到終點站石家莊,然後坐火車去蘭州。 起床的時候天是黑的, 吃完飯出門時天還是黑的,臨出門母親總是要再往我的書包裏塞上幾個煮熟的雞蛋 —- 頂餓也不容易渴, 煮雞蛋是那個年代農村人出門的流行食品。 我和父親在黑暗裏趕路, 土路不好走, 太過顛簸的時候車騎不了,隻好下來走,父親在前麵推著車, 我在後麵跟著,大家話不多, 零零星星這裏一句那裏一句,很快便被掩埋進無邊無際的黑暗裏,直到我上了汽車,汽車啟動, 父親站在自行車旁的身影才會在逐漸升起的晨輝裏明朗起來。
一次次的別離又重逢,重逢又別離,送別的時候父母眼中有淚光嗎,我好像從來也沒有能夠看得清楚,也許是因為黑暗,也許是因為在那些個時刻,我總是會有意無意地去避開他們的目光。 那些青少年時期關於別離的記憶,是黯默默的夜色,是堵在喉嚨間煮雞蛋的咽漲感,是灰黃燈光裏準備早飯的母親, 和騎著自行車或者推著自行車的穿中山裝的父親的背影。
我大學畢業去了大連,後來離開大連來了多倫多, 然後父母來探親了,我抱著嬰兒的Allen在租住的公寓門前送他們回國, 再後來,年老的他們來不了多倫多了,變成我回國去看他們, 他們送我到住宅樓下, 看我坐上去機場的出租車, 再再後來, 幾個月前回去,他們的腿腳都不方便了, 坐在弟弟家客廳的沙發上看我拉著行李出門。
寥寥字幾行,清湯寡水的流水賬後麵,是層層累累的綿長歲月,在電光火石轉瞬既逝的光影變幻之外,我仿佛聽到了隱隱的沙石之音。
Same here.讚同林清玄的寫作態度和理念。我的每篇博文也是爭取2000字上下。多了,就精簡,不浪費大家時間。太少了,內容不夠分量,就不寫。和你一樣,“有了抒發的欲望才會提筆,沒有動心的時候寧願博客荒著。”
謝謝皮卡兄,問好。
嗬嗬,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都過了大半輩子了, 怎麽能夠瞧不上, 真是瞧不上的話不應該是反方向?
不過我能感覺到,C和我家先生,其實是有點看不上Bill和我這樣的城裏人的:)
謝謝海風姐, 祝夏日安好。
謝謝蘇蘇, 複活節快樂,祝春日安好 !
- 哈哈 謝謝杜鵑,我瞬間感覺好多了,Bill 總是說,現在還有人看書嗎。
花開花謝,代代相傳,得想辦法讓自己看開。
我每次回國,箱子裏頁總會帶十幾本書,我弟他們都笑我還準備考大學呢:)
好喜歡小C寫的這段,我認為比林清玄寫的那段,還要好呢。:)謝謝小C好文!
謝謝弄弄, 祝春日安好!
— 開來我們父母那一代,因為工作寄養孩子的還真不少。 你應該是回家時小, 不記得了。我回家時七歲了,已經記事了。
謝謝暖冬的一直鼓勵,很高興你喜歡,祝複活節快樂,春日安好!
謝謝追憶,也祝你春日安好!
— 謝謝暖心的亮媽,我其實一直不知道那個畫麵是我的臆想,還是真實的記憶。
我覺得清湯寡水的流水賬寫起來比較放鬆呢。
- 我也覺得是啊, 我覺得自己寫流水賬最得心應手 :)
亮媽複活節快樂!
謝謝好運,複活節快樂!
fengxiang複活節快樂!
— 哈哈, 跟蘑菇和眾博友共勉 :)
謝謝蘑菇, 複活節快樂!
我小時候生下來不久,也因著父母是雙職工,外公外婆又多不在了,被一戶很窮的人家抱走養了幾年。。。隻是自己沒有記憶。
問候小C四月快樂!
或者,永遠記得 “灰黃燈光裏準備早飯的母親, 和騎著自行車或者推著自行車的穿中山裝的父親的背影”?
寫得太好了!
小 C 春安!
已經不太喜歡讀情感充沛的文或書,倒是“清湯寡水的流水賬”更能讓我會心一笑,謝謝小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