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時光
日子。心情。人和事
毫不誇張地說， 這一周是Chloe加入優阿艾斯七年以來最辛苦的一周。 活忙活緊是一方麵， 下一周要休假是另一方麵， 最主要是人心的焦慮不安導致的緊張和混亂。
優阿艾斯是一家本部在美國的國際化谘詢公司， 主營政府基建軍事工程項目， 雖然在500強中排了個中不溜的位置，卻自詡是第一工程谘詢公司， 宣稱規劃設計施工一條龍服務。 前幾年以美國為首的經濟危機， 對公司的運籌影響很大， 美國偏遠地帶小規模的分公司關閉了好幾家， 近兩年來境況開始緩和。不過加拿大的分公司卻是一直經營得不錯， 尤其是高速公路橋梁方麵， 業界口碑一直很好。 事情就是在大家都以為終於熬過了危機的情況下突然發生的， 優阿艾斯被一家同等規模的工程谘詢公司恩乙卡姆收購。 消息傳過來， 位於列治文山的優阿艾斯多倫多分部可以說是從上層到下層人人震驚。一是兩家公司實力相當， 哪一家買另一家都是個奇跡， 二是大家平時對恩乙卡姆一直是有點不屑一顧的， 一個專門靠收購起家的技術公司， 在技術上自家沒有一絲亮點 -- 但也許正是這樣恩乙卡姆才把目光投到了技術能力穩固的優阿艾斯， 這個做法其實是很聰明的， 缺什麽補什麽，有錢是前提， 不單單是技術和人才， 這個世界上又有多少東西是錢買不到的呢。
谘詢工程屆這幾年並購成風， 形成了所謂的不是在買就是被買的局麵。 在這個不是你買了我， 就是我買了你的時代， 不管是誰買了誰， 誰又賣了誰， 都是不足為奇的吧。 最後一個切關每個員工自身利益的問題， 就是恩乙卡姆在列治文山有一個同等規模的分公司， 兩家分公司都是三百人左右， 相近的部門設置， 辦公樓相距不超過五分鍾車程。 雖然收購的消息傳出來， 恩乙卡姆馬上出台了慰民政策， 表示不會大規模裁人， 但兩家分公司的規模在那裏擺著呢， 完全的一加一等於二式的合並是幾乎不可能的事。 最早被動刀的是VP階層， Chloe環境部門的老大是個VP， 年齡超過六十， 很快便被拿下。 部門一時群龍無首， 被暫時劃歸到恩乙卡姆列治文山的環境部門下， 一時間搞得人心惶惶， 不可終日。
就在這個時候， 尤阿艾斯和恩乙卡姆的環境部合作了一個項目。 這個項目的投標和中標都是在優阿艾斯還是優阿艾斯的時候發生的， 最後有三家公司參與， 優阿艾斯， 恩乙卡姆和三艾木， 一家做三分之一。 環境這一塊兒由三艾木負責。 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優阿艾斯和恩乙卡姆兩家成了一家， 優阿艾斯的環境部老大被走人， 其下兩個高級項目經理， 瑟根和皮特， 和他們的新上級， 恩乙卡姆環境部老大瑪麗在這個項目上開始了小心翼翼的接觸。卻發現恩乙卡姆雖然是贏了項目， 環境這一塊兒卻是一點兒經驗也沒有的， 部門沒有一個人做過與高速規劃有關的相關項目 --- 可見恩乙卡姆雖然技術上薄弱，在競標上麵卻是有過人之處的。 瑟根和皮特表示如果恩乙卡姆同意，優阿艾斯這邊可以把恩乙卡姆的那部分一起做了。 瑪麗卻是不肯。 瑪麗四十幾歲， 蘇格蘭人後裔，人聰明， 做事風風火火雷厲風行， 當然不會把到手的新領域的項目拱手讓給他人， 雖然這個他人現在也是不得不蜷縮在了她的屋簷之下。 瑪麗提議優阿艾斯為恩乙卡姆提供培訓，在優阿艾斯的指導下， 由恩乙卡姆完成自己的部分。 帶新手提供培訓當然會多多少少影響到優阿艾斯部分的預算和時間安排， 瑟根和皮特雖然清楚這一點， 卻也不能隨隨便便對自己的新老板說不， 於是最終的惡果就落到了主打高速規劃的Chloe的頭上。
帶著恩乙卡姆兩個人出了好次野外熟悉現場情況， 辦公室裏為兩個新手提供數據分析和報告方麵的技術支持， 還要負責優阿艾斯自己部分的工作， 免不了忙得焦頭爛額。 加班加點，本以為這周項目到了收尾階段， 卻突然臨時插進一個新的任務， Chloe一看這是怎麽做都做不完了，精神上反而放鬆下來。 周五把基本數據給瑟根和皮特整理好， 這個新任務就移交給兩個上級了。 要知道從五年前和瑟根一起開辟了高速規劃這一塊兒的工作， Chloe一直是站在實際操作的最前沿， 瑟根和皮特隻負責最後的把關， 對具體的細節並不是很熟悉。Chloe禁不住調侃道， 你們終於也有機會享受一下這個過程了。 瑟根愁眉苦臉地說， 周末得加班了， 加班都不知道能不能趕出來， 你能不能把假期推遲一周？ 下周的家庭休假是早就計劃好的溫哥華班芙遊， 機票酒店都已訂好， Chloe於是笑嘻嘻地回到， 那我還是辭職吧。 瑟根其實也就是嘴上說說邀邀功，被Chloe將了一軍後， 就笑著祝需要提早離開去做B超的Chloe旅途愉快了。
（八）
坐在南湖醫院 B超中心等待室裏，Chloe可以說身心都是很放鬆的。 約克中心醫院的腋下和右胸部的B超結果周三就傳給了哈塔米， 結論是一切正常。 雖然腋下的腫塊兒仍然存在， 但兩次的B超沒有檢出異性物質， 而且一個多月來腫塊兒來沒有什麽明顯變化， 哈塔米把它定性為一般的囊腫， 不推薦進一步檢查 --- 除非觀察到什麽變化。工作方麵， 壓在肩頭一個多月的燙手項目成功轉手， 可以輕輕鬆鬆地度個假， 回來隻需要做做簡單的收尾工作。 今天的檢查呢， 本來就是錦上添花的事， 再檢一遍換個心安， 做完了就可以回家收拾西遊的行裝了。
等待室裏隻有Chloe和一個白人老太太， Chloe和老太太閑聊著， 天氣交通，等待室裏的等待，過了半個來鍾頭被叫進了檢查室。 B超醫師是個中年的白人女子， 聽口音是土生土長的加拿大人。 進入檢查室後， 醫師先向Chloe提問， 我們的係統顯示你上周剛剛在約克中心醫院做過右側乳房的檢查， 同一張醫生的單子， 是這樣嗎？ 看來安省的醫療係統是沒有空子可鑽的。 Chloe心下暗叫慚愧， 答道， 是的， 約克中心醫院不做胸部全檢， 隻做痛點檢查， 我有上下兩個痛點， 她們隻給檢了下部。 我到你們這裏來是想看看你們做不做胸部全檢。 醫師答道， 我們也是隻做痛點檢查的。 那麽你可以幫我做上部的痛點檢查嗎， Chloe問。 醫師示意Chloe換好衣服躺好， 雖然是說做痛點檢查， 還是把右胸的上半部大麵積地檢查了一下， 聽說這些檢查的起因是腋下的腫塊兒， 又把腋下也連帶做了。原來痛點檢查和痛點檢查也是不一樣的， 南湖醫院的檢查要人道得多， 不像約克中心醫院， 那個點真是能縮多小縮多小。 如果同一張醫生單子重複出現在約克中心醫院， Chloe不用費力氣就能想到， 自己肯定是上不了檢查床就被打發了。
醫師檢查完， 並沒有指示Chloe換衣服， 而是讓她在床邊坐下， 說你在這兒等一下， 我得讓醫生看一下你的片子， 然後帶上門出去了。 沒過幾分鍾轉了回來， 說， 醫生看了你的片子， 建議你馬上做鉬靶檢查， 說完直接帶Chloe進了鉬靶檢測室。 Chloe有點懵了， 怎麽回事， 是終於發現問題了嗎？ 鉬靶， 這個在哈塔米那兒費盡氣力也沒有得到的檢查， 今天卻是這麽地得來全不費工夫。 知道她們的行規， 不能直接告訴病人結果， Chloe問，鉬靶要做右側嗎。 不， 兩側都做， 醫師答道，然後兩邊乳房反反複複排了不少片子， 拍完片子， 把Chloe帶到鉬靶檢測室門口的小小等待區， 說你在這兒等著， 醫生要看你的鉬靶片子。
這個裏間的等待區很小， 坐著兩人， 一個老太太一個小姑娘。 兩個人都是靜悄悄的， 脊背挺直， 臉上神色肅穆。 Chloe從錯愕中回過神來， 開始真正擔心起來， 一定是B超發現了什麽東西， 不然不會這麽直接地被送入鉬靶室。 一會兒B超師轉了回來， 眼神閃爍， 說不好意思， 右邊乳房還需要再拍些鉬靶片子， 有幾個地方角度不好， 看不清楚。 Chloe機械地跟著醫師又進了一次鉬靶檢測室，完了被請到等待區去繼續等待。
這個一而再再而三需要看清楚的到底是什麽東西呢？ Chloe的擔心和疑慮開始升級。 相比於約克中心醫院的那個東歐女孩子， 南湖醫院的這個B超師讓Chloe心安和信賴。 Chloe可以明顯地感受到她情緒的細微轉變， 從剛開始有點兒刻意的冷淡到現在不由自主的小心翼翼的溫和， 不能不讓人懷疑有同情的成分在悄無聲息地生著效。 真是這麽湊巧或者說這麽倒黴的事讓自己碰上了嗎，在休假的前一天，在一係列的檢查告訴自己無異常之後。 這假是休不成了嗎，兩個孩子可是天天盼著呢。 Chloe頭腦混亂，脊背越挺越直， 這一刻的自己， 無異於那案板上可憐的羔羊， 等待著被宰割的命運的隨時降臨。
當B超師再次出現在視線裏向Chloe走來的時候， 她的步調是輕盈而跳躍的， 整個人透出一種難以掩飾的輕鬆和喜悅。 B超師語調輕快地對Chloe說， 我們醫生說你可以走了， B超和鉬靶結果下周會發到你家庭醫生那裏。 Chloe有點茫然地站了起來， 猶豫了一下， 還是問道， 我下周要休一周的假， 明天一早去溫哥華的飛機， 情況有多嚴重，需要我取消度假計劃嗎？ 你也知道我們是不能告訴病人結果的， 醫師遲疑著， 關於休假....怎麽說呢， 要看你的緊張程度吧...你如果不放心， 也可以從溫哥華打個電話回來， 問一下你醫生檢查結果。 話說到這個程度也基本上是極限了。 Chloe心懷感激， 對著醫師微笑著， 謝謝啊， 那我就繼續我的休假計劃了。 醫師也回了她一個由衷的微笑， 說， 祝你假期愉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