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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二上班後開始聯係做B超的診所。 Cubical左右都有同事, Chloe拿起醫生開的單子去了樓道裏。 單子上列出了兩家診所, 先打電話到附近的一家, 最早的要排到十天之後了。 另外的一家在北部一個叫新馬肯特的小城, 打電話過去, 說是剛剛有人取消了預約,這個星期五下午兩點鍾空出個位置, Chloe便訂好了這一家。大半個小時的車程不算什麽,最主要的是Chloe心神不寧等不了了,事情既然已經來了,是好是壞總該有個結果;不管結果是什麽, 早知道也總是要比晚知道的好。
星期五上了半天的班, Chloe請假去了診所。 天從早上起來就陰沉沉的, 車上了高速雨終於淅淅瀝瀝地落了下來。 寬闊的路麵上漸漸升騰起一層薄薄的水霧, 偶爾有超速的車子風馳電掣般地駛過, 掀起一道道白色的水浪,道路兩旁急急向後掠去的是被雨水浸潤的蓬勃的綠色。路上車輛稀疏, 很快就到了新馬肯特市。 停車場到診所有四五分鍾的路程, Chloe趴好車, 撐起一把黑色的傘, 順著小路走出來到了診所所在的戴維斯路上。 戴維斯正在修路, 滿眼是深深淺淺的土坑和橙黃暗黑相間的隔離警示三角錐和塑料膠帶。 診所在街角一棟粉色的小樓裏, Chloe沿著橙黃膠帶隔出來的一條狹窄彎曲的人行道走進診所裏。
四十幾歲的B超醫師看上去像個俄羅斯人, 示意Chloe跟自己進去換衣服, 看到她手上滴水的雨傘, 淡淡地問了一句, 外麵下雨了嗎。 是的, Chloe答道,不過還好, 雨不大。 醫師又說, 我不喜歡下雨。 一會兒下班要去遛狗, 雨天時狗狗會搞的滿身都是泥水--不管大雨還是小雨,每次回來給她洗澡很頭疼。 醫師讓Chloe躺在檢測床上, 把右胳膊舉到頭頂,查看了一下腫塊兒的部位, 把藍色膠狀的超聲耦合劑擠上去, 用檢測頭緩緩推開, 開始做檢查。
哢嚓哢嚓頻繁的拍照聲聽得Chloe心頭不安,她調整了一下側著的臉的角度, 正好可以看到檢測儀的顯示屏, 灰白色的圖像影影綽綽的, 一張一張又一張看不出有什麽區別, Chloe一頭霧水。 “你看到什麽了嗎”, 雖然知道有行規, Chloe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醫師沒有立刻回答,一會兒收起了檢測頭, 遞給Chloe兩張紙巾清理腋下的膠體, 然後不緊不慢地說道, 看到看不到什麽我都不能告訴你的,結果兩三天內會傳給你的家庭醫生, 到時候去那裏看結果吧。 Chloe觀察了一下她那張依舊淡淡的臉, 那臉上的情緒從自己進門到談論她的狗狗到檢測完沒有一絲的波動和變化。 是一個老道的醫師啊, 多年和患者打交道的經驗為她築起了一道銅牆鐵壁, 自己是別想看出什麽門道來了。 Chloe道了聲謝, 離開了診所。
等待B超結果的這幾天裏, 那個腫塊兒帶來的黑色預示一撥撥襲來, 氣勢洶洶, 防不勝防。 生死有命,雖然Chloe一直在努力地開導自己, 不著聲色地支撐著日常的生活狀態。但她自己清楚這種看似強硬的支撐其實是多麽的不堪一擊, 經不起任何的碰觸。麵對即將在自己麵前展開的未知的命運, Chloe有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感, 這種無力感讓她莫名其妙地心虛和自卑。
Chloe想到了前一陣子看過的一個紀錄片 《Searching for Sugar Man》, 主人公Sixto Rodriguez的經曆可以說是個命運的傳奇。 Rodriguez, 這個美國七十年代的墨西哥裔的創作型歌手, 在美國發了兩張唱片銷量慘淡, 不得已轉型做了藍領工人,以幫人們修葺房屋, 整修草坪為生。 然而同樣是這個他, 在自己都不知情的情況下, 在地球的另一麵,南非,同樣的唱片創造了銷量的奇跡,超過了貓王和滾石。 在南非,Rodriguez是超級巨星也是精神領袖,他開啟了一個時代, 締造了那個時代的輝煌。 紀錄片中有一小段兒對還在底特律繼續做著維修工人的Rodriguez的采訪, 記者問道, 當你知道自己在南非創造的奇跡的時候, 你有沒有後悔放棄了音樂? 在幾秒鍾的停頓之後, Rodriguez平靜地說, 我盡力了。 那句“我盡力了” 在Chloe的心中引起了強烈的共鳴:在命運麵前, 人的力量是多麽的微薄, 除了 “我盡力了”, 還能再做些什麽!
《Searching for Sugar Man》的結尾,Rodriguez背著吉他走在底特律破敗的老街上,黎明的街道靜悄悄的, 清晨的陽光把他修成一個薄薄的剪影。 他步履蹣跚, 姿勢略顯古怪, 以天為幕, 以地為台,Rodriguez像是天地之間獨立行走著的一個舞者。 Chloe在那一刻突然理解了Rodriguez麵對兩個平行空間裏截然不同的命運時一成不變的淡定和從容。 就如此時的自己, 站立在生死之間, 茫然四顧, 看這世間事, 除了生死, 又有哪一件不是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