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紅樓夢難, 難於上青天!
by: 書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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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在休息時間裏把枕霞仙子的那個大包紅樓夢文集看了不少。66本中, 首先挑選的就是那些續書。基本都看了一遍以後, 心裏由衷地發出如上麵標題的感慨:續紅樓夢難,難於上青天!
任何文學作品的創作, 都少不了這樣一些因素:人物形象的塑造與發展,故事情節的安排與發展,文字語言的駕馭與運用, 以及基於所有的內容之上,把所有東西的有機合成,所產生的作者欲表達的文學感覺,主體作品的麵貌精神, 或者是優美動人,或者是壯烈激勵,也許是小處見真情, 也許是大處看氣節,甚至後悔、頹廢、痛苦、羨慕、等等。一切的背後,支撐著主體架子的、從頭到尾聯係著貫穿著的,是作者獨特的個人風格和主題,和作者的藝術水平。
對於續書的作者,上麵這些東西與原來作者一樣是必不可少, 而且還需要增加一些必要因素:認真體會原來作者的風格與思想;壓抑自己的風格和思想,強迫自己與原來作者的盡量統一, 使得自己變化成為原來作者的替身。反應到作品裏, 就要求人物必須跟原來的保持一致,故事情節也要跟原來的有機聯係而且還要發展出新的高潮來, 否則就無法叫做創作了。但是人非神仙非聖賢,哪裏有那個本領把自己脫胎換骨變化成為完全不同的另外一個人?單純的模仿還不難,比如把個宴會換個地點換個形式,把個鬥嘴換 個場景換個緣由。但是僅僅有這些還不能叫做續書的, 那隻是無聊的抄襲。續書的出現也必須伴隨有新情節的發展,新高潮的出現, 必須給讀者以意外的東西,而這些“意外”卻又必須是“情理之中”才有可能被接受。
這樣的創作比自己的原創更加困難,因為條條框框更多,受到限製更多。自己的原創可以天馬行空, 自由自在,自圓其說,自吹自擂,愛怎麽就怎麽著。但是續書不可以。完全遵循情理,順理成章,水到渠成,那樣子的故事不是故事,讀者沒有了期盼,沒有意外, 文章就完全沒有可讀性。那樣的文章隻能是敗筆。但是,沒有足夠的鋪墊,過分追求“意外”的發展,那樣的情節讀者會認為突兀不合理,不真實, 甚至是對原來作品的背叛,不願意接受, 那樣的作品更加是敗筆。所以續書的作品即不能不嚴格模仿原作,也不能十分嚴格地跟隨原作,這裏的尺度極其難以掌握。
而且, 這些困難還是在續書作者都有足夠的水平來控製一切,和對原作有足夠的理解的前提下。
對於紅樓夢這樣的偉大而且著名的大作品,要給作續書,還有幾個額外的大困難-----起碼三個:
一個是紅樓夢本身的博大精深,雖然不是如同某些人所說的是包羅萬象的百科全書,什麽政治曆史社會人文之類的全部網羅, 卻也是文學水平極高的劃時代的巨著, 其文字語言,人物飾物,衣食住行,等等等等,千絲萬縷,處處有機聯係,甚至不少地方是一個字都變化不得的精確。而且,原來作品距離現在已經是幾百年過去了,社會、人文、體製、風俗等等,都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現代人的生活環境與那個時候完全不可同日而語。對於這樣的古代文學巨著,現代人要想不走樣的表現原來作品的麵貌精神,續書人所麵臨的挑戰是極其巨大的。
另外一個大困難,是來自幾百年來的索隱派的發展。讀者們出於喜歡和個人愛好,把紅樓夢的上上下下、裏裏外外、字裏行間、人前背後、時代背景、家庭結構、人物命運、故事結局、等等等等各個方麵,都空前地研究了個夠,從來沒有哪個純文學創作的作品被如此地研究過!而且更加可怕的是:這麽多的研究居然得到極多的不同結果, 而且差別巨大!比如對紅樓夢裏的人物的喜好憎惡,一千個人就有一千個看法。張三喜歡林黛玉,李四偏愛薛寶釵,王五更喜史湘雲,趙六卻愛王熙鳳。甚至就連第一女主角是哪個都有不同觀點-----當代某個大家認為史湘雲才是第一女主角呢。而且索隱派還發展到了無一字無出處的研究。就看80回的文字,個個字都得索隱,能夠引伸出多少解釋,多少故事,多少發展,多少版本!幾百年來,紅樓夢實在是養活了多少人啊!
還有一個大困難, 是來自幾百年來大量讀者對紅樓夢的喜愛, 因而對續書的要求也極高, 不是簡單把故事地大情節混過去說得通順了就可以的。紅樓夢的前80回,已經在不同地方使用不同的方式給予讀者了很多暗示----或者幹脆是明示,指出其故事的發展,全書的走向,不少主要和次要人物的結局,包括著作的主線----不可逆轉的一步一步走向悲劇的“曆盡離合悲歡炎涼世態的”結局。有了這麽多的鋪墊, 那些可愛的青春女子們的悲慘前景可以預期,卻是極其難以在文字上輕易地表現出來。這樣的文字不僅對續書的作者是極大的挑戰, 甚至對原來的作者都是相當不容易的。
把一個一個千姿百態的天真無辜的藝術形象全部弄到汙垢的現實世界裏,把理想世界的希望完全破滅,把美麗完全毀滅,焚琴煮鶴?作者自己都難以下手, 而讀者更加無法接受。但是不這樣作,作品就淪落成普通的東西了,其文學性也就下去了。大團圓的結局的續書有很多,但是有哪個被讀者接受?無非是安慰讀者們善良的願望而已。所以有說法是說曹雪芹自己不肯寫下去, 隻是把結局暗示給讀者,貌似很有理。那樣打從心眼裏喜歡愛戴甚至極力保護女性的曹雪芹, 怎麽忍心把那些他用心血塑造的人物一個個親自給予慘不忍睹的下場。
就算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續書的作者願意承擔這重擔,打算完成曹雪芹的遺願,願意把曹雪芹安排好的一切用文字表現出來, 甚至,就算他(她)得到了曹雪芹的部份文字,在實際的寫作上也是極大的難題。是玉石俱焚?使用大推土機一下子大麵積的全部推倒,壓碎, 把一切在瞬間毀滅?貌似幹脆利索,省事, 但是顯然是失於簡單單調,那不是紅樓夢這樣級別的作品,那狗尾續不上這貂。那麽,把紅樓夢人物一個一個的少女們用不同的方式拉到現實世界裏,分別推入不同的火坑裏,用不同的殘忍方式一個一個地分別毀滅?就單是想著就已經是極其可怕和恐怖!不知道哪個作者會這麽做,又有哪個讀者肯接受這樣的續書?!
所以, 我認為, 紅樓夢是不可續書的,無論何種續書都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無論怎麽樣續都無法避免失敗。
但是, 為了大家喜歡的紅樓夢,為了給大家喜歡的紅樓夢人物以美好的結局,現代人也有辦法解決。古代人沒有辦法解決困難的時候會把神仙加進去。現代人則避開完全按照紅樓夢原作的人物形象,給予她們以新時代的元素, 把現代人的自立自強的獨立自主的人格加到自己喜歡的人物身上去,以此來改變她們的命運。這樣的紅樓夢當然不是續書, 而是另外的故事。 這樣的故事有個特別的類別名字: 穿越時空。
所以, 我的下篇文字將會是關於論時空穿越中的紅樓夢。目標文章呢,當然是本地的熱門作品:花塢的“穿越到紅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