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樂文摘

開篇不談《紅樓夢》,讀盡詩書也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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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人物的失態

(2005-12-04 21:46:31) 下一個

不胡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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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失態,是指一個人舉止失去應有的身分、禮貌或正常的狀態。它反映出一個人受到了外在因素的幹擾,或者是內心因為某種原因受到了震動或擾亂。尤其是當一個人情不自禁或無意識中失態時,常常能從中折射出失態者本人的性情和性格。

寶玉和風姐被魔魘鎮住,合家老小亂成一團。[別人慌張自不必講,獨有薛蟠更比諸人忙到十分去:又恐薛姨媽被人擠倒,又恐薛寶釵被人瞧見,又恐香菱被人臊皮──知道賈珍等是在女人身上做功夫的,因此忙的不堪。忽一眼瞥見了林黛玉風流婉轉,已酥倒在那裏。]薛呆子雖愚頑,卻是真人,也頗有些可愛之處。知道在節骨眼上推護母妹和侍妾,也頗知禮;自己和賈珍是一路人,卻偏要防著賈珍,也所謂知己知彼乎?這“忽一眼”簡直神了,忙裏偷閑,還不忘左顧右盼一番,一眼瞥到了黛玉,不能自製地酥倒了,本性使然也。妙的是,在他的眼裏,黛玉竟是“風流婉轉”,大得黛玉之神韻也!呆子的審美水平偶爾也有超水平的發揮哦!

到賴大家赴席,薛蟠又碰上了念念不忘的柳湘蓮,誤認作了風月子弟,正要相交,這日可巧遇見,竟覺無可不可。隻想上手,做官發財一古腦地許諾。被湘蓮一騙,就喜的心癢難撓,嘴也歪了,眼也斜了,喜得[隻拿眼看湘蓮,心內越想越樂,左一壺右一壺,並不用人讓,自己便吃了又吃,不覺酒已八九分了。]早失態到爪哇國去了。結果到得城外,被湘蓮打了個三魂出竅,七魄離身。失態中自見其驕淫無知、紈絝天真的本色。

作為賈府族長的賈珍,實在沒看出有什麽了不起的才能和管家的本事,在驕奢淫逸、喪倫敗德方麵倒是個領軍人物。可卿命喪黃泉,[賈珍哭的淚人一般,正和賈代儒等說道:“合家大小,遠親近友,誰不知我這媳婦比兒子還強十倍。如今伸腿去了,可見這長房內絕滅無人了。”說著又哭起來。眾人忙勸道:“人已辭世,哭也無益,且商議如何料理要緊。”賈珍拍手道:“如何料理,不過盡我所有罷了!” ]已是失態之至。可卿死了,沒見老公哭,卻見當公公的哭了個稀裏嘩啦,還大庭廣眾地宣稱要“盡我所有”,簡直視兒子如無物也。實在是欲蓋彌彰,醜態畢顯。倒也反映出賈珍真的是情之所至,不由不發了吧!盡管這是一段該隱匿的孽情。

做兄長的如此,小弟又焉能落後。這不,珍璉兄弟二人不但單槍匹馬搞女人各擅勝場,還不忘偶爾客串一下,二人一起上。[這尤三姐本是一雙秋水眼,再吃了酒,又添了餳澀淫浪,不獨將他二姊壓倒,據珍璉評去,所見過的上下貴賤若幹女子,皆未有此綽約風流者。二人已酥麻如醉,不禁去招他一招,他那淫態風情,反將二人禁住。那尤三姐放出手眼來略試了一試,他弟兄兩個竟全然無一點別識別見,連口中一句響亮話都沒了,不過是酒色二字而已。]合著二人雙戲三姐,本想嫖個痛快,不想卻是銀樣蠟槍頭,見不得真章,嫖人不著,反被人嫖了,落荒而逃。又失態又丟臉,這一對淫棍,倒確乎又無能又無恥,失態中見其本來麵目! 

在我的印象中,政老爺是比較休閑的一個人,整天和清客官僚們呆在一起,喝喝茶,下下棋,論論詩,吹吹牛,跑跑官,一付萬事不管的甩手樣。不想,這一日, [賈政喘籲籲直挺挺坐在椅子上,滿麵淚痕,一疊聲“拿寶玉!拿大棍!拿索子捆上!把各門都關上!有人傳信往裏頭去,立刻打死!”……。賈政一見,眼都紅紫了,也不暇問他在外流蕩優伶,表贈私物,在家荒疏學業,淫辱母婢等語,隻喝令:“堵起嘴來,著實打死!”小廝們不敢違拗,隻得將寶玉按在凳上,舉起大板打了十來下。賈政猶嫌打輕了,一腳踢開掌板的,自己奪過來,咬著牙狠命蓋了三四十下。]乖乖隆地冬,政老爺也會失態,也會發火打人哦!哪還講什麽斯文。不過,他管寶玉也如賈珍一樣有些倒三不著四吧!若為寶玉好,平時早幹什麽去啦!八成還是攝於王爺的權勢,這一頓要是不打,王爺那怕是不好交待喲!還是假正經。

說實話,賈府的男人們,失起態來真則真矣!然無不是醜態百出。我說起來也甚無意趣,不知大家看得如何?好在有這麽一位爺,失起態來倒是有模有樣,非但不那麽醜陋,反倒有些個別致,與那些人大不相同。

話說黛玉因夜裏晴雯不開門一事,錯疑寶玉。[至次日又可巧遇見餞花之期,正是一腔無明正未發泄,又勾起傷春愁思,因把些殘花落瓣去掩埋,由不得感花傷己,哭了幾聲,便隨口念了幾句。不想寶玉在山坡上聽見,先不過點頭感歎;次後聽到“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等句,不覺慟倒山坡之上,懷裏兜的落花撒了一地。]寶玉這一失態慟倒非同小可,他的潛意識裏的濃烈的悲劇意識頓時被喚醒了,遂有了由一推十,由十及百,由百而千萬直至無窮的想象。在這一刻,寶玉成了一個悲憫家,一個頓悟者,一個哲人。這是寶玉特立獨行的個性的一次彰顯吧!

寶玉和黛玉傾訴衷腸,不知不覺中直至忘形。[寶玉出了神,見襲人和他說話,並未看出是何人來,便一把拉住,說道:“好妹妹,我的這心事,從來也不敢說,今兒我大膽說出來,死也甘心!我為你也弄了一身的病在這裏,又不敢告訴人,隻好掩著。隻等你的病好了,隻怕我的病才得好呢。睡裏夢裏也忘不了你!” ……寶玉一時醒過來,方知是襲人送扇子來,羞的滿麵紫漲,奪了扇子,便忙忙的抽身跑了。]寶玉也是一個呆子吧!黛玉都走了,他兀自不知,還沉浸於剛才的氛圍裏。可見投入之深,傾訴之切,以至於忘情而失態。愛在心頭口難開,下定那決心,不要再深沉。也隻有這個時候,心底最深切的話語才會不顧一切地衝口而出吧!寶玉的憨態真是可愛之極。

愛到深處會怎麽樣呢?慧紫鵑就為我們測試了一把。[寶玉見了這般景況,心中忽澆了一盆冷水一般,隻瞅著竹子,發了一回呆。因祝媽正來挖筍修竿,便怔怔的走出來,一時魂魄失守,心無所知,隨便坐在一塊山石上出神,不覺滴下淚來。直呆了五六頓飯工夫,千思萬想,總不知如何是可。……晴雯見他呆呆的,一頭熱汗,滿臉紫脹,忙拉他的手,一直到怡紅院中。襲人見了這般,慌起來,隻說時氣所感,熱汗被風撲了。無奈寶玉發熱事猶小可,更覺兩個眼珠兒直直的起來,口角邊津液流出,皆不知覺。給他個枕頭,他便睡下;扶他起來,他便坐著;倒了茶來,他便吃茶。]癡情深愛的表現多種多樣,寶玉的失態無疑為我們提供了一個他的答案。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月亮它不能代表我的心。[“我隻願這會子立刻我死了,把心迸出來你們瞧見了,然後連皮帶骨一概都化成一股灰,──灰還有形跡,不如再化一股煙,──煙還可凝聚,人還看見,須得一陣大亂風吹的四麵八方都登時散了,才好。”]這就是剖腹剖心、化灰化煙的深愛的宣言。
 
寶玉是一個情種,麵對深愛的黛玉常常會失態。不曾想,從來無意於寶釵的寶玉,這一次麵對寶釵居然也會失態。[寶玉在旁看著雪白一段酥臂,不覺動了羨慕之心,暗暗想道:“這個膀子要長在林妹妹身上,或者還得摸一摸,偏生長在他身上。”正是恨沒福得摸,忽然想起“金玉”一事來,再看看寶釵形容,隻見臉若銀盆,眼似水杏,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比林黛玉另具一種嫵媚風流,不覺就呆了,寶釵褪了串子來遞與他也忘了接。]哎!寶玉就是寶玉,就是失態,心思也要落在黛玉身上;即便是欲望的生發,也要歸結於黛玉那裏。這是“空對著山中高士晶瑩雪,終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的絕妙注解乎?以這樣的心態,縱然舉案齊眉,到底還是意難平啊!

相比於這些無所事事的爺們或癡情、或醜陋、或淫蕩、或痛苦的失態,勞動人民則一如既往地顯示出質樸和自然的風格,連失態也要將質樸和自然進行到底。劉姥姥[此時又帶了七八分醉,又走乏了,便一屁股坐在床上,隻說歇歇,不承望身不由己,前仰後合的,朦朧著兩眼,一歪身就睡熟在床上。……襲人一直進了房門,轉過集錦槅子,就聽的鼾齁如雷。忙進來,隻聞見酒屁臭氣,滿屋一瞧,隻見劉姥姥紮手舞腳的仰臥在床上。襲人這一驚不小,慌忙趕上來將他沒死活的推醒。那劉姥姥驚醒,睜眼見了襲人,連忙爬起來道:“姑娘,我失錯了!並沒弄髒了床帳。”一麵說,一麵用手去撣。]喝酒的時候喝酒,方便的時候方便,睡覺的時候睡覺,放屁的時候放屁。從自然中來,到自然中去,順乎自然,即為大道。劉姥姥不懂什麽大道理,可遵循的恰恰是最自然的大道至道。

就是這個劉姥姥,一句“老劉,老劉,食量大似牛,吃一個老母豬不抬頭。”引發了一場集體大失態。[眾人先是發怔,後來一聽,上上下下都哈哈的大笑起來。史湘雲撐不住,一口飯都噴了出來;林黛玉笑岔了氣,伏著桌子噯喲;寶玉早滾到賈母懷裏,賈母笑的摟著寶玉叫“心肝”;王夫人笑的用手指著鳳姐兒,隻說不出話來;薛姨媽也撐不住,口裏茶噴了探春一裙子;探春手裏的飯碗都合在迎春身上;惜春離了坐位,拉著他奶母叫揉一揉腸子。地下的無一個不彎腰屈背,也有躲出去蹲著笑去的,也有忍著笑上來替他姊妹換衣裳的,獨有鳳姐鴛鴦二人撐著,還隻管讓劉姥姥。]這是紅樓中描寫得最為生動和經典的歡樂場麵之一。勞動人民質樸的語言就是有這麽神奇的力量。湘雲和探春是豪爽派的,故噴飯的噴飯,扣碗的扣碗;黛玉弱惜春小,故岔氣的岔氣,揉腸的揉腸;寶玉滾在懷裏撒嬌是拿手好戲,賈母牽掛的永遠是這心肝寶貝;王夫人總要端著架子,此時也下意識地要指摘鳳姐嗎?薛姨媽喝茶的時候多,此時自然噴的是茶;鳳姐鴛鴦是始作甬者,當然要強撐著。各人的性情真正是展露無已。

列位看官,在這幅歡樂圖中發現少了點什麽沒有?對了,這裏麵沒有寫到寶釵。是曹公的疏漏嗎?我想不是的。恰恰是這個寶釵,卻在劉姥姥走後格外活躍地大談特談黛玉的春秋搞笑的法子。兩相比較,可以想象出,眾人大笑失態時,也許寶釵處變不驚,正勉力克製著也未可知!不寫寶釵正要讓人體會寶釵一貫莊重矜持的處事風格。黛玉的“母蝗蟲”的比喻不過是誇張地再現了劉姥姥風卷殘雲般的吃相而已,而寶釵才是在心裏真正地看不起劉姥姥的吧!通觀紅樓,幾乎不見寶釵有失態的時候。[這裏寶釵隻剛做了兩三個花瓣,忽見寶玉在夢中喊罵說:“和尚道士的話如何信得?什麽是金玉姻緣,我偏說是木石姻緣!”薛寶釵聽了這話,不覺怔了。]善哉善哉!隻有這個時候,這種事情,寶釵才會上心,小小地走神失態一回。在寶釵的世界裏,有的隻是精心編織的金玉姻緣的童話,何曾想到還會有什麽木石姻緣,寶玉居然在夢中喊罵出來,這打擊確乎有點大。在這樣的突然打擊下,寶釵略有失態已經顯示出超乎尋常的抗擊打能力啦。

和寶釵的情感的封閉相反,黛玉卻處處透露出情感張揚的生動活潑的率真。[寶玉信步走入,隻見湘簾垂地,悄無人聲。走至窗前,覺得一縷幽香從碧紗窗中暗暗透出,寶玉便將臉貼在紗窗上,往裏看時,耳內忽聽得細細的長歎了一聲道:“‘每日家情思睡昏昏’。”寶玉聽了,不覺心內癢將起來,再看時,隻見黛玉在床上伸懶腰。]每每看到這裏,心裏充滿溫馨和感動。一個情竇初開的思春的少女形象躍然紙上。哪個少女不懷春?這是人類之天性,是自然的天道。這是一幅活脫生動的少女倦思圖。“每日家情思睡昏昏”,這樣的禁語,隻有獨自麵對自己的心靈時才會滑脫而出的吧!

黛玉不大喜歡看戲文,每次看也不過敷衍了事。這一次卻不然。[偶然兩句吹到耳內,明明白白,一字不落,唱道是:“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林黛玉聽了,倒也十分感慨纏綿,便止住步側耳細聽,又聽唱道是:“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聽了這兩句,不覺點頭自歎,心下自思道:“原來戲上也有好文章。可惜世人隻知看戲,未必能領略這其中的趣味。”想畢,又後悔不該胡想,耽誤了聽曲子。又側耳時,隻聽唱道:“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林黛玉聽了這兩句,不覺心動神搖。又聽道:“你在幽閨自憐”等句,亦發如醉如癡,站立不住,便一蹲身坐在一塊山子石上,細嚼“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八個字的滋味。]是什麽勾去了黛玉的魂?是什麽讓黛玉如醉如癡?早知戲裏也有好文章,何必當初呢?是我在聽戲嗎?還是我在戲中?抑或本來戲就非戲,我也非我?良辰美景,賞心樂事,終不免“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姹紫嫣紅,如花美眷,到頭來“花落水流紅,閑愁萬種”。 似水流年,“水流花謝兩無情”。多愁善感的黛玉就這樣在我們的麵前感動、感歎、感傷,當黛玉荷鋤葬花的時候,我們洶湧的淚花才在這樣的積累中達到了高潮。

帶給我們美的享受的失態者還有湘雲。你看她[臥於山石僻處一個石凳子上,業經香夢沉酣,四麵芍藥花飛了一身,滿頭臉衣襟上皆是紅香散亂,手中的扇子在地下,也半被落花埋了,一群蜂蝶鬧穰穰的圍著他,又用鮫帕包了一包藥花瓣枕著。眾人看了,又是愛,又是笑,忙上來推喚挽扶。湘雲口內猶作睡語說酒令,唧唧嘟嘟說:泉香而酒冽,玉盞盛來琥珀光,直飲到梅梢月上,醉扶歸,卻為宜會親友。眾人笑推他,說道:“快醒醒兒吃飯去,這潮凳上還睡出病來呢。”湘雲慢啟秋波,見了眾人,低頭看了一看自己,方知是醉了。]一幅多麽美的少女醉花圖啊!美得令人驚豔。花作被來石當床,蜂蝶為伴酒氣香。香夢沉酣渾不覺,猶說酒令在夢鄉。隻有真名士,才能有這樣的風流吧!

讓我們跟著寶玉,來看一看這個女孩子在做什麽。[隔著籬笆洞兒一看,隻見一個女孩子蹲在花下,手裏拿著根綰頭的簪子在地下摳土,一麵悄悄的流淚。隻見他雖然用金簪劃地,並不是掘土埋花,竟是向土上畫字。寶玉用眼隨著簪子的起落,一直一畫一點一勾的看了去,數一數,十八筆。自己又在手心裏用指頭按著他方才下筆的規矩寫了,猜是個什麽字。寫成一想,原來就是個薔薇花的“薔”字。寶玉想道:“必定是他也要作詩填詞。這會子見了這花,因有所感,或者偶成了兩句,一時興至恐忘,在地下畫著推敲,也未可知。且看他底下再寫什麽。”一麵想,一麵又看,隻見那女孩子還在那裏畫呢,畫來畫去,還是個“薔”字。再看,還是個“薔”字。裏麵的原是早已癡了,畫完一個又畫一個,已經畫了有幾千個“薔”。]這個齡官畫薔的癡情場麵,帶給我們的何止是美的享受,相信所有的人都會象寶玉一樣,從中悟出愛情的神奇。愛情麵前人人平等,雖然不是公子小姐,凡人卻自有凡人的愛情。忘我的癡情,癡情的忘我,戀愛中的小兒女態,一樣嬌憨感人,撩人情思。

癡的不隻是齡官,還有香菱。雖然一個為心上人發癡,一個為心中詩成癡。[香菱聽了,默默的回來,越性連房也不入,隻在池邊樹下,或坐在山石上出神,或蹲在地下摳土,來往的人都詫異。李紈、寶釵、探春、寶玉等聽得此信,都遠遠的站在山坡上瞧看他。隻見他皺一回眉,又自己含笑一回。……因見他姊妹們說笑,便自己走至階前竹下閑步,挖心搜膽,耳不旁聽,目不別視。一時探春隔窗笑說道:“菱姑娘,你閑閑罷。”香菱怔怔答道:“‘閑’字是‘十五刪’的,你錯了韻了。”]哎,真正是天下沒有做不成的事,隻有成不了的癡。學詩學成這樣,恐怕推來敲去的苦呤詩人賈島也會肅然起敬吧!“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你不下苦功練成妙手,又何來偶爾得之呢?我讀初中時,曾為解一道幾何題茶飯不思,最後竟於夢中得解,喜不自勝。每讀紅至此,必會心而頷首。

天有不測風雲,生活也並不總是和風細雨,擅長殺伐決斷的鳳姐沒這些閑情逸致,也沒這個功夫。突然遭受魔魘,[隻見寶玉大叫一聲:“我要死!”將身一縱,離地跳有三四尺高,口內亂嚷亂叫,說起胡話來了。……寶玉拿刀弄杖,尋死覓活的,鬧得天翻地覆。賈母、王夫人見了,唬的抖衣而顫,且“兒”一聲“肉”一聲放聲慟哭。……正沒個主見,隻見鳳姐手持一把明晃晃的刀砍進園來,見雞殺雞,見狗殺狗,見人就要殺人。]強悍的鳳姐即便是失態,也與別個不同。持刀砍進園來,見誰砍誰的威風,正是風雲際會的鳳姐所特有的。同是被魘,寶玉是“我要死”,是自殘;鳳姐是我要你死,是殺人。一個被動,一個主動,從中就清晰地顯現出二人不同的性格。

有的時候,我也會突然之間就走了神,發了怔。其時,渾然忘了我自己是誰,完全忘了這世界的存在,飄飄然若神遊天外,不知心之所之。驀然神回,手中杯茶尚溫,大有“天上方一日,人間已千年”的感覺。此刻,寫完這篇東西,我竟一時不知失態到底為何物,恍惚若有所思,頓首之間,趕緊收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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