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樂文摘

開篇不談《紅樓夢》,讀盡詩書也惘然.
個人資料
正文

第三十五卷 活冤孽伴尼遭大劫 死讎仇韋妾赴冥曹

(2005-04-30 21:28:14) 下一個

第三十五卷 活冤孽伴尼遭大劫 死讎仇(1)韋妾赴冥曹(2)

話說慧蘭命捆起上夜眾女人送營審問,女人跪地哀求。計清同吳翔道:“你們求也無益。老爺派我們看家,沒有事是造化,如今有了事,上下都擔不是,誰救得你。若說是秦懷的幹兒子,連太太起,裏裏外外的都不幹淨。”慧蘭喘籲籲的說道:“這都是命裏所招,和他們說什麽,帶了他們去就是了。這丟的東西你告訴營裏去說,實在是老太太的東西,問老爺們才知道。等我們報了去,請了老爺們回來,自然開了失單送來。文官衙門(3)裏我們也是這樣報。”吳翔計清答應出去。
茹萍一句話也沒有,隻是哭道:“這些事我從來沒有聽見過,為什麽偏偏碰在咱們兩個人身上! 明兒老爺太太回來叫我怎麽見人!說把家裏交給咱們,如今鬧到這個分兒,還想活著麽!”慧蘭道:“咱們願意嗎!現在有上夜的人在那裏。”茹萍道:“你還能說,況且你又病著。我是沒有說的。這都是我太太害了我的,他攛掇大太太派我看家的。如今我的臉擱在那裏呢!”說著,又痛哭起來。慧蘭道:“姑娘,你快別這麽想,若說沒臉,大家一樣的。你若這麽糊塗想頭,我更擱不住了。”二人正說著,隻聽見外頭院子裏有人大嚷的說道:“我說那三姑六婆(4)是再要不得的,我們尤府裏從來是一概不許上門的,不想這府裏倒不講究這個呢。昨兒老太太的殯才出去,那個什麽庵裏的尼姑死要到咱們這裏來,我吆喝著不準他們進來,腰門上的老婆子倒罵我,死央及叫放那姑子進去。我不放心沒敢睡,聽到四更這裏就嚷起來。 我來叫門,那腰門卻沒人開,我聽見聲兒緊了,打開了門,見東邊院子裏有人站著,我便趕走打死了。我今兒才知道,這是三姑奶奶的屋子。那個姑子就在裏頭,今兒天沒亮溜出去了,可不是那姑子引進來的賊麽。”銀杏等聽著,都說:“這是誰這麽沒規矩?姑娘奶奶都在這裏,敢在外頭混嚷嗎。”慧蘭道:“你聽見說‘他尤府裏’,別就是尤家薦來的那個厭物罷。”茹萍聽得明白,更加心裏過不的。慧蘭接著問茹萍道:“那個人混說什麽姑子,你們那裏弄了個姑子住下了?”茹萍便將伴雲來瞧他留著下棋守夜的話說了。慧蘭道:“是他麽,他怎麽肯這樣,是再沒有的話。但是叫這討人嫌的東西嚷出來,老爺知道了也不好。” 茹萍愈想愈怕,站起來要走。慧蘭雖說坐不住,又怕茹萍害怕弄出事來,隻得叫他先別走。”且看著人把偷剩下的東西收起來,再派了人看著才好走呢。”銀杏道:“咱們不敢收,等衙門裏來了踏看了才好收呢。咱們隻好看著。但隻不知老爺那裏有人去了沒有?”慧蘭道:“你叫老婆子問去。”一回進來說:“計清是走不開,家下人要伺候查驗的,再有的是說不清楚的,已經翔大爺去了。”慧蘭點頭,同茹萍坐著發愁。
且說那夥賊原是賈三等邀的,偷搶了好些金銀財寶接運出去,見人追趕,知道都是那些不中用的人,要往西邊屋內偷去,在窗外看見裏麵燈光底下兩個美人:一個姑娘,一個姑子。那些賊那顧性命,頓起不良,就要踹進來,因見包勇來趕,才獲贓而逃。隻不見了賈三。大家且躲入窩家。到第二天打聽動靜,知是賈三被他們打死,已經報了文武衙門。這裏是躲不住的,便商量趁早規入海洋大盜一處,去若遲了,通緝文書一行,關津(5)上就過不去了。 內中一個人膽子極大,便說:“咱們走是走,我就隻舍不得那個姑子,長的實在好看。不知是那個庵裏的雛兒(6)呢?”一個人道:“啊呀,我想起來了,必就是定府北邊的什麽義善庵裏的姑子。不是前年外頭說他和定府什麽麟三爺有原故,後來不知怎麽又害起相思病來了,請大夫吃藥的就是他。”那一個人聽了,說:“咱們今日躲一天,叫咱們大哥借錢置辦些買賣行頭(7),明兒亮鍾(8)時候陸續出關。你們在關外二十裏坡等我。”眾賊議定,分贓俵(9)散。不題。
且說吳禮等送殯,到了觀內安厝(10)畢,親友散去。吳禮在外廂房伴靈,董韓倪三夫人等在內,一宿無非哭泣。到了第二日,重新上祭。正擺飯時,隻見吳翔進來,在老太太靈前磕了個頭,忙忙的跑到吳禮跟前跪下請了安,喘籲籲的將昨夜被盜,將老太太上房的東西都偷去,包勇趕賊打死了一個,已經呈報文武衙門的話說了一遍。吳禮聽了發怔。董韓倪三夫人等在裏頭也聽見了,都唬得魂不附體,並無一言,隻有啼哭。吳禮過了一會子問失單怎樣開的,吳翔回道:“家裏的人都不知道,還沒有開單。”吳禮道:“還好,咱們動過家(11)的,若開出好的來反擔罪名。快叫奎兒。”吳奎領了麒麟等去別處上祭未回, 吳禮叫人趕了回來。吳奎聽了,急得直跳,一見翔兒,也不顧吳禮在那裏,便把吳翔狠狠的罵了一頓說: “不配抬舉的東西,我將這樣重任托你,押著人上夜巡更,你是死人麽! 虧你還有臉來告訴!”說著,往吳翔臉上啐了幾口。吳翔垂手站著,不敢回一言。吳禮道:“你罵他也無益了。”吳奎然後跪下說:“這便怎麽樣?”吳禮道:“也沒法兒,隻有報官緝賊。但隻有一件:老太太遺下的東西咱們都沒動,你說要銀子,我想老太太死得幾天,誰忍得動他那一項銀子。原打諒完了事算了帳還人家,再有的在這裏和南邊置墳產的,再有東西也沒見數兒。如今說文武衙門要失單,若將幾件好的東西開上恐有礙,若說金銀若幹,衣飾若幹,又沒有實在數目,謊開使不得。倒可笑你如今竟換了一個人了,為什麽這樣料理不開!你跪在這裏是怎麽樣呢!”吳奎也不敢答言,隻得站起來就走。吳禮又叫道:“你那裏去?”吳奎又跪下道:“趕回去料理清楚再來回。”吳禮哼的一聲,吳奎把頭低下。吳禮道:“你進去回了你母親,叫了老太太的一兩個丫頭去,叫他們細細的想了開單子。”吳奎心裏明知老太太的東西都是如意經管,他死了問誰?就問靈芝,他們那裏記得清楚。隻不敢駁回,連連的答應了,起來走到裏頭。董夫人又埋怨了一頓,叫吳奎快回去,問他們這些看家的說“明兒怎麽見我們!”吳奎也隻得答應了出來,一麵命人套車預備靈芝等進城,自己騎上騾子,跟了幾個小廝,如飛的回去。 吳翔也不敢再回吳禮,斜簽著身子慢慢的溜出來,騎上了馬來趕。吳奎。一路無話。
到回了家中,計清請了安,一直跟了進來。吳奎到了老太太上屋,見了慧蘭茹萍在那裏,心裏又恨又說不出來,便問計清道:“衙門裏瞧了沒有?” 計清自知有罪,便跪下回道:“文武衙門都瞧了,來蹤去跡也看了,屍也驗了。”吳奎吃驚道:“又驗什麽屍?”計清又將包勇打死的夥賊似秦懷的幹兒子的話回了。吳奎道:“叫翔兒。”吳翔進來也跪著聽話。吳奎道:“你見老爺時怎麽沒有回秦懷的幹兒子做了賊被包勇打死的話?”吳翔說道:“上夜的人說象他的,恐怕不真,所以沒有回。”吳奎道:“好糊塗東西!你若告訴了我,就帶了秦懷來一認可不就知道了。”計清回道:“如今衙門裏把屍首放在市口兒招認去了。”吳奎道:“這又是個糊塗東西,誰家的人做了賊,被人打死,要償命麽!”計清回道:“這不用人家認,奴才就認得是他。”吳奎聽了想道:“是啊,我記得三叔那一年要打的可不是秦懷家的什麽兒子麽。 “計清回說:“他和白和打架來著,還見過的呢。”吳奎聽了更生氣,便要打上夜的人。計清哀告道:“請大爺息怒,那些上夜的人,派了他們,還敢偷懶?隻是爺府上的規矩,三門裏一個男人不敢進去的,就是奴才們,裏頭不叫,也不敢進去。奴才在外同翔哥兒刻刻查點,見三門關的嚴嚴的,外頭的門一重沒有開。那賊是從後夾道子來的。”吳奎道:“裏頭上夜的女人呢。”計清將分更上夜奉奶奶的命捆著等爺審問的話回了。計清又問”包勇呢?”計清說:“又往園裏去了。”吳奎便說:“去叫來。”小廝們便將包勇帶來。說:“還虧你在這裏,若沒有你,隻怕所有房屋裏的東西都搶了去了呢。”包勇也不言語。茹萍恐他說出那話,心下著急。 慧蘭也不敢言語。隻見外頭說:“靈芝姐姐等回來了。”大家見了,不免又哭一場。
吳奎叫人檢點偷剩下的東西,隻有些衣服尺頭錢箱未動,餘者都沒有了。吳奎心裏更加著急,想著“外頭的棚杠銀,廚房的錢都沒有付給,明兒拿什麽還呢!”便呆想了一會。隻見靈芝等進去,哭了一會,見箱櫃開著,所有的東西怎能記憶,便胡亂想猜,虛擬了一張失單,命人即送到文武衙門。吳奎複又派人上夜。 慧蘭茹萍各自回房。吳奎不敢在家安歇,也不及埋怨慧蘭,竟自騎馬趕出城外。這裏慧蘭又恐茹萍短見,又打發了佳玲過去安慰。

天已二更。不言這裏賊去關門,眾人更加小心,誰敢睡覺。且說夥賊一心想著伴雲,知是孤庵女眾,不難欺負。到了三更夜靜,便拿了短兵器,帶了些悶香,跳上庵牆。瞧見裏麵燈光猶亮,便潛身溜下,藏在房頭僻處。等到四更,見裏頭隻有一盞海燈,伴雲一人在蒲團上打坐。歇了一會,便噯聲歎氣的說道:“我自蘇州到京,原想京都之地,人心向善,可以靜修的。誰知昨兒好心去瞧三姑娘,反受了這蠢人的氣,夜裏又受了大驚。今日回來,那蒲團再坐不穩,隻覺肉跳心驚。”因素常一個打坐的,今日又不肯叫人相伴。豈知到了五更,寒顫起來。正要叫人,隻聽見窗外一響,想起昨晚的事,更加害怕,不免叫人。豈知那些婆子都不答應。自己坐著,覺得一股香氣透入鹵門,便手足麻木,不能動彈,口裏也說不出話來,心中更自著急。隻見一個人拿著明晃晃的刀進來。此時伴雲心中卻是明白,隻不能動,想是要殺自己,索性橫了心,倒也不怕。那知那個人把刀插在背後,騰出手來將伴雲輕輕的抱起,輕薄了一會子,便拖起背在身上。此時伴雲心中隻是如醉如癡。 可憐一個極潔極淨的女兒,被這強盜的悶香熏住,由著他掇弄了去了。
卻說這賊背了伴雲來到院外庵牆邊,搭了軟梯,爬上牆跳出去了。外邊早有夥計弄了車輛在那裏外等著,那人將伴雲放倒在車上,反打起官銜燈籠,叫開柵欄,急急行到城門, 正是開門之時。門官隻知是有公幹出城的,也不及查詰。趕出城去,那夥賊加鞭趕到二十裏坡和眾強徒打了照麵,各自分頭奔南海而去。不知伴雲被劫或是甘受汙辱,還是不屈而死,不知下落,也難妄擬。
隻言義善庵跟伴雲的伴月,他本住在靜室後麵,睡到五更,聽見前麵有人聲響,隻道伴雲打坐不安。後來聽見有男人腳步,門窗響動,欲要起來瞧看,隻是身子發軟懶怠開口, 又不聽見伴雲言語,隻睜著兩眼聽著。到了天亮,終覺得心裏清楚,披衣起來,叫了道婆預備伴雲茶水,他便往前麵來看伴雲。豈知伴雲的蹤跡全無,門窗大開。心裏詫異,昨晚響動甚是疑心,說:“這樣早,他到那裏去了?”走出院門一看,有一個軟梯靠牆立著,地下還有一把刀鞘,一條搭膊,便道:“不好了,昨晚是賊燒了悶香了!”急叫人起來查看, 庵門仍是緊閉。那些婆子女侍們都說:“昨夜煤氣熏著了,今早都起不起來,這麽早叫我們做什麽。”伴月道:“師父不知那裏去了。”眾人道:“在觀音堂打坐呢。”伴月道:“你們還做夢呢,你來瞧瞧。”眾人不知,也都著忙,各處找了一遍皆沒有,又開了庵門,四下裏去找,“想來或是到了定府三姑娘那裏去了。”
眾人來叩定府後園小門,又被包勇罵了一頓。眾人說道:“我們雲師父昨晚不知去向,所以來找。求你老人家叫開門,我們進去問一問來了沒來就是了。”包勇道:“你們師父引了賊來偷我們,已經偷到手了,他跟了賊受用去了。”眾人道:“阿彌陀佛,說這些話的防著下割舌地獄! ”包勇生氣道:“胡說,你們再鬧我就要打了。”眾人陪笑央告道:“求爺叫開門我們瞧瞧,若沒有,再不敢驚動你太爺了。”包勇道:“你不信你去找,若沒有,回來問你們。”包勇說著開了門。眾人滿園裏找了一遍,皆沒有。又叫開腰門,找到茹萍那裏。
茹萍正是愁悶, 惦著“伴雲清早去後不知聽見我們姓包的話了沒有,隻怕又得罪了他,以後總不肯來。我的知己是沒有了。況我現在實難見人。親娘早死,太太嫌我,頭裏有老太太,到底還疼我些,如今也死了,留下我孤苦伶仃,如何了局!”想到:“欣萍姐姐磨折死了, 權姐姐守著病人,曼萍姐姐遠去,這都是命裏所招,不能自由。獨有伴雲如閑雲野鶴,無拘無束。我能學他,就造化不小了。但我是世家之女,怎能遂意。這回看家已大擔不是,還有何顏在這裏。又恐太太們不知我的心事,將來的後事如何呢?”想到其間,便要把自己的青絲絞去,要想出家。寶瓊等聽見,急忙來勸,豈知已將一半頭發絞去。寶瓊愈加著忙,說道:“一事不了又出一事,這可怎麽好呢!”正在吵鬧,隻見伴月等來找伴雲。寶瓊問起來由,先唬了一跳,說是昨日一早去了沒來。裏麵茹萍聽見,急忙問道:“那裏去了?”伴月等將昨夜聽見的響動,被煤氣熏著,今早不見有伴雲,庵內軟梯刀鞘的話說了一遍。茹萍驚疑不定,想起昨日包勇的話來,必是那些強盜看見了他,昨晚搶去了也未可知。但是他素來孤潔的很,豈肯惜命?“怎麽你們都沒聽見麽?”眾人道:“怎麽不聽見!隻是我們這些人都是睜著眼連一句話也說不出,必是那賊子燒了悶香。雲師父一人想也被賊悶住,不能言語,況且賊人必多,拿刀弄杖威逼著,他還敢聲喊麽?”正說著,包勇又在腰門那裏嚷,說:“裏頭快把這些混帳的婆子趕了出來罷,快關腰門!”寶瓊聽見恐擔不是,隻得叫伴月等出去,叫人關了腰門。伴月等氣忿忿的從園裏出去。不提。
這裏茹萍於是更加苦楚,無奈寶瓊等再三以禮相勸,仍舊將一半青絲籠起。大家商議不必聲張,就是伴雲被搶也當作不知,且等老爺太太回來再說。茹萍的心裏死定下一個出家的念頭,暫且不提。

且說吳奎回到黃梁觀, 將到家中查點了上夜的人,開了失單報去的話回了。吳禮道: “怎樣開的?”吳奎便將靈芝所記得的數目單子呈出,並說:“還有那人家不大有的東西不便開上,等兒子脫了孝出去托人細細的緝訪,少不得弄出來的。”吳禮聽了合意,就點頭不言。吳奎進內見了董韓倪三夫人,商量著“勸老爺早些回家才好呢,不然都是亂麻似的。”董夫人道:“可不是,我們在這裏也是驚心吊膽。”吳奎道:“這是我們不敢說的,還是太太的主意老爺是依的。”董夫人便與韓沙疙瘩夫人商議妥了。
過了一夜,吳禮也不放心,打發麒麟進來說:“請太太們今日回家,過兩三日再來。家人們已經派定了,裏頭請太太們派人罷。”董夫人派了牡丹等一幹人伴靈,將秦懷家的等人派了總管,其餘上下人等都回去。一時忙亂套車備馬。吳禮等在權太君靈前辭別,眾人又哭了一場。
都起來正要走時,隻見韋姨娘還爬在地下不起。魯姨娘打諒他還哭,便去拉他。豈知韋姨娘滿嘴白沫,眼睛直豎,把舌頭吐出,反把家人唬了一大跳。吳才過來亂嚷。韋姨娘醒來說道:“我是不回去的,跟著老太太回南去。”眾人道:“老太太那用你來!”韋姨娘道:“我跟了一輩子老太太,二老爺還不依,弄神弄鬼的來算計我。——我想仗著宗道婆要出出我的氣,銀子白花了好些,也沒有弄死了一個。如今我回去了,又不知誰來算計我。”眾人聽見,早知是如意附在他身上。董韓倪三夫人都不言語瞅著。隻有小春等代他央告道:“如意姐姐,你死是自己願意的,與韋姨娘什麽相幹,放了他罷。”見韓夫人在這裏,也不敢說別的。韋姨娘道:“我不是如意,他早到仙界去了。我是閻王差人拿我去的,要問我為什麽和宗婆子用魘魔法的案件。”說著便叫“好奎大奶奶,你在這裏老爺麵前少頂一句兒罷,我有一千日的不好還有一天的好呢。好大奶奶,親大奶奶,並不是我要害你,我一時糊塗,聽了那個老娼婦的話。”正鬧著,吳禮打發人進來叫才兒。婆子們去回說:“韋姨娘中了邪了,四爺看著呢。”吳禮道:“沒有的事,我們先走了。”於是爺們等先回。這裏韋姨娘還是混說,一時救不過來。韓夫人恐他又說出什麽來,便說:“多派幾個人在這裏瞧著他,咱們先走,到了城裏打發大夫出來瞧罷。”董夫人本嫌他,也打撒手兒。如金本是仁厚的人,雖想著他害麒麟的事,心裏究竟過不去,背地裏托了魯姨娘在這裏照應。魯姨娘也是個好人,便應承了。尤潔說道:“我也在這裏罷。”韓夫人道:“可以不必。”於是大家都要起身。吳才急忙道:“我也在這裏嗎?”董夫人啐道:“糊塗東西!你姨媽的死活都不知,你還要走嗎!”吳才就不敢言語了。麒麟道:“好兄弟, 你是走不得的。我進了城打發人來瞧你。”說畢,都上車回家。觀裏隻有韋姨娘,吳才,魯姨娘等人。
吳禮董夫人等先後到家,到了上房哭了一場。計清帶了家下眾人請了安,跪著。吳禮喝道:“去罷!明日問你!”慧蘭那日發暈了幾次,竟不能出接,隻有茹萍見了,覺得滿麵慚愧。董夫人也不理他,韓夫人卻不理他,尤潔,如金拉著手說了幾句話。 獨有倪夫人說道:“姑娘,你操心了,倒照應了好幾天!”茹萍一言不答,隻漲紫了臉。如金將倪夫人一拉,使了個眼色,倪夫人等各自歸房去了。吳禮略略地看了看,歎了口氣,並不言語,到書房席地坐下(12),叫了吳奎,吳廉,吳翔吩咐了幾句話。 麒麟要在書房來陪吳禮,吳禮道:“不必。”一宿無話。
次日,計清一早進書房跪著,吳禮將前後被盜的事問了一遍,並將秦懷供了出來,又說:“衙門拿住了白和,身邊搜出了失單上的東西,現在夾訊,要在他身上要這一夥賊呢。” 吳禮聽了,大怒道:“家奴負恩,引賊偷竊家主,真是反了!”立刻叫人到城外將秦懷捆了,送到衙門審問。計清隻管跪著,不敢起來。 吳禮道:“你還跪著幹什麽!”計清到:“奴才該死,求老爺開恩。”正說著,全耀文等一幹辦事家人上來請安,呈上喪事帳薄。吳禮道:“交給奎兒算明了來回。”吆喝著計清起來出去了。吳奎一腿跪著,在吳禮身邊說了一句話。吳禮把眼一瞪道:“胡說!老太太的事,銀兩被賊偷去,難道就該罰奴才拿出來麽?”吳奎紅了臉,不敢言語,站起來也不敢動。吳禮道:“你媳婦怎麽樣了?”吳奎又跪下說:“看來是不中用了。”吳禮歎了口氣道:“我不料家運衰敗,一至如此!況且才哥他媽尚在廟中病著,也不知是什麽症候。你們知道不不知道?”吳奎也不敢言語。吳禮道:“傳出話去,讓人帶了大夫瞧瞧去。”吳奎急忙答應著出來,叫人帶了大夫到黃梁觀去瞧韋姨娘。未知死活,下回分解。
————————————
(1) 死讎(chou)仇——死對頭。讎:仇敵。
(2) 冥曹——即陰曹地府。
(3) 文官衙門——這裏指管轄京城事務的地方政府,與上文“營裏”即武官衙門相對而言。
(4) 三姑六婆——三姑:尼姑,道姑,卦姑;六婆:牙婆(人販子),媒婆,師婆(巫婆),虔婆(鴇母),藥婆,穩婆(收生婆)。見元代陶宗儀《輟耕錄》。
(5) 關津——關塞渡口,泛指關卡。
(6) 雛兒——此指少女,含有輕薄的意味。
(7) 買賣行頭——指做買賣所需的裝備用具。
(8) 亮鍾——天快亮時更樓上敲的報曉鍾。
(9) 俵(biao)散——分給;散開。
(10) 安厝(cuo)——本為安葬之意,《孝經·喪親》:“卜其宅兆而安措之”。停柩葬或暫時淺埋以待改葬也稱安厝。厝:同措,置放的意思。
(11) 動過家——此指抄過家。
(12) 席地坐下——舊居喪守孝的禮節,孝子隻能席地坐臥,即所謂“寢苫枕塊”。

[ 打印 ]
閱讀 ()評論 (1)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