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樂文摘

開篇不談《紅樓夢》,讀盡詩書也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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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 人亡物在公子填詞 蛇影杯弓筠卿絕粒

(2005-04-30 21:14:36) 下一個

第十二卷 人亡物在公子填詞 蛇影杯弓(1)筠卿絕粒

卻說慧蘭正自起來納悶,忽聽見小丫頭這話,又唬了一跳,連忙問道:“什麽官事?”小丫頭道:“也不知道。剛才二門上小廝回進來,回二老爺有要緊的官事,所以太太叫我請大爺來了。”慧蘭聽是工部裏的事,才把心略略的放下,因說道:“你回去回二太太,就說大爺昨日晚上出城有事,沒有回來。打發人先回三老爺去罷。”那丫頭答應著去了。
一時吳信過來見了部裏的人,問明了,進來見了韓夫人,回道:“部中來報,昨日總河(2)奏到河南一帶決了河口,湮沒了幾府州縣。又要開銷國帑,修理城工。工部司官又有一番照料,所以部裏特來報知二哥的。”說完退出,及吳智回家來回明。從此直到冬間,衙門裏天天有事,吳智十天倒有九天不回家。不提。
且說麒麟自從被吳禮發恨叫念書,常想推病,隻是怕吳禮覺察出來,不敢不常在學房裏去應景,連茗筠處也不敢常去。那時已到十月中旬, 麒麟起來要往學房中去。這日天氣陡寒,隻見賀燕早已打點出一包衣服,向麒麟道:“今日天氣很冷,早晚寧使暖些。”說著,把衣服拿出來給麒麟挑了一件穿。又包了一件,叫小丫頭拿出交給福順,囑咐道:“天氣涼,三爺要換時,好生預備著。”福順答應了,抱著氈包,跟著麒麟自去。 麒麟到了學房中,做了自己的工課,忽聽得紙窗呼喇喇一派風聲。吳修道:“天氣又發冷。”把風門推開一看,隻見西北上一層層的黑雲漸漸往東南撲上來。 福順走進來回麒麟道:“三爺,天氣冷了,再添些衣服罷。”麒麟點點頭兒。隻見福順拿進一件衣服來,麒麟不看則已,看了時神已癡了。那些小學生都巴著眼瞧,卻原是繡翠所補的那件翠雲裘。麒麟道:“怎麽拿這一件來!是誰給你的?”福順道:“是裏頭姑娘們包出來的。” 麒麟道:“我身上不大冷,且不穿呢,包上罷。”吳修隻當麒麟可惜這件衣服,卻也心裏喜他知道儉省。福順道:“三爺穿上罷,著了涼,又是奴才的不是了。三爺隻當疼奴才罷。”麒麟無奈,隻得穿上,呆呆的對著書坐著。 吳修也隻當他看書,不甚理會。晚間放學時, 麒麟便往吳修托病告假一天。吳修本來上年紀的人,也不過伴著幾個孩子解悶兒,時常也八病九痛的,樂得去一個少操一日心。況且明知吳禮愛清閑懶待管事,,權太君溺愛,便點點頭兒。
麒麟一徑回來,見過權太君董夫人,也是這樣說,自然沒有不信的,略坐一坐便回園中去了。見了賀燕等,也不似往日有說有笑的,便和衣躺在炕上。賀燕道:“晚飯預備下了,這會兒吃還是等一等兒?” 麒麟道:“我不吃了,心裏不舒服。你們吃去罷。”賀燕道:“那麽著你也該把這件衣服換下來了,那個東西那裏禁得住揉搓。” 麒麟道:“不用換。”賀燕道: “倒也不但是嬌嫩物兒,你瞧瞧那上頭的針線也不該這麽糟蹋他呀。” 麒麟聽了這話,正碰在他心坎兒上,歎了一口氣道:“那麽著,你就收拾起來給我包好了,我也總不穿他了。”說著,站起來脫下。賀燕才過來接時, 麒麟已經自己疊起。賀燕道:“三爺怎麽今日這樣勤謹起來了?”麒麟也不答言,疊好了,便問:“包這個的包袱呢?”貞鏡連忙遞過來,讓他自己包好,回頭卻和賀燕擠著眼兒笑。 麒麟也不理會,自己坐著,無精打彩,猛聽架上鍾響,自己低頭看了看表,針已指到酉初二刻了。一時小丫頭點上燈來。 賀燕道:“你不吃飯,喝一口粥兒罷。別淨餓著,看仔細餓上虛火來,那又是我們的累贅了。”麒麟搖搖頭兒,說:“不大餓,強吃了倒不受用。”賀燕道:“既這麽著,就索性早些歇著罷。”於是賀燕貞鏡鋪設好了,麒麟也就歇下,翻來複去隻睡不著,將及黎明,反朦朧睡去,不一頓飯時,早又醒了。
此時賀燕貞鏡也都起來。賀燕道:“昨夜聽著你翻騰到五更多,我也不敢問你。後來我就睡著了,不知到底你睡著了沒有?”麒麟道:“也睡了一睡,不知怎麽就醒了。”賀燕道: “你沒有什麽不受用?”麒麟道:“沒有,隻是心上發煩。”賀燕道:“今日學房裏去不去?”麒麟道:“我昨兒已經告了一天假了,今兒我要想園裏逛一天,散散心,隻是怕冷。你叫他們收拾一間房子,備下一爐香,擱下紙墨筆硯。你們隻管幹你們的,我自己靜坐半天才好。別叫他們來攪我。”貞鏡接著道:“三爺要靜靜兒的用工夫,誰敢來攪。”賀燕道:“這麽著很好,也省得著了涼。自己坐坐,心神也不散。”因又問:“你既懶待吃飯,今日吃什麽?早說好傳給廚房裏去。”麒麟道:“還是隨便罷,不必鬧的大驚小怪的。倒是要幾個果子擱在那屋裏,借點果子香。”賀燕道:“那個屋裏好?別的都不大幹淨,隻有繡翠起先住的那一間,因一向無人,還幹淨,就是清冷些。”麒麟道:“不妨,把火盆挪過去就是了。”賀燕答應了。正說著,隻見一個小丫頭端了一個茶盤兒,一個碗,一雙牙箸,遞給貞鏡道:“這是剛才賀姑娘要的,廚房裏老婆子送了來了。”貞鏡接了一看,卻是一碗燕窩湯,便問賀燕道:“這是姐姐要的麽?”賀燕笑道:“昨夜三爺沒吃飯,又翻騰了一夜,想來今日早起心裏必是發空的,所以我告訴小丫頭們叫廚房裏作了這個來的。”賀燕一麵叫小丫頭放桌兒,貞鏡打發麒麟喝了,漱了口。隻見玉扣走來說道:“那屋裏已經收拾妥了,但等著一時炭勁過了,三爺再進去罷。” 麒麟點頭,隻是一腔心事,懶怠說話。一時小丫頭來請,說筆硯都安放妥當了。 麒麟道:“知道了。”又一個小丫頭回道:“早飯得了。三爺在那裏吃?” 麒麟道:“就拿了來罷,不必累贅了。”小丫頭答應了自去。一時端上飯來, 麒麟笑了一笑,向賀燕貞鏡道:“我心裏悶得很,自己吃隻怕又吃不下去,不如你們兩個同我一塊兒吃,或者吃的香甜,我也多吃些。”貞鏡笑道:“這是三爺的高興,我們可不敢。”賀燕道:“其實也使得。但隻偶然替你解悶兒還使得, 若認真這樣,還有什麽規矩體統呢。”說著三人坐下。 麒麟在上首, 賀燕貞鏡兩個打橫陪著。吃了飯,小丫頭端上漱口茶,兩個看著撤了下去。 麒麟因端著茶, 默默如有所思,又坐了一坐,便問道:“那屋裏收拾妥了麽?”貞鏡道:“頭裏就回過了,這回子又問。”
麒麟略坐了一坐,便過這間屋子來,親自點了一炷香,擺上些果品,便叫人出去,關上了門。外麵賀燕等都靜悄無聲。麒麟拿了一幅泥金角花的粉紅箋出來,口中祝了幾句,便提起筆來寫道:
萬花坊主焚付翠姐知之,酌茗清香,庶幾來饗。
其詞雲:
隨身伴,獨自意綢繆(3)。誰料風波平地起,頓教軀命即時休。孰與話輕柔? 東逝水,無複向西流。想象更無懷夢草(4),添衣還見翠雲裘。脈脈使人愁!
寫畢,就在香上點個火焚化了。靜靜兒等著,直待一炷香點盡了,才開門出來。賀燕道:“怎麽出來了?想來又悶的慌了。”
麒麟笑了一笑,假說道:“我原是心裏煩,才找個地方兒靜坐坐兒。這會子好了,還要外頭走走去呢。”說著,一徑出來,到了燕子坳中,在院裏問道:“茗妹妹在家裏呢麽?”玲瓏接應道:“是誰?”掀簾看時,笑道:“原來是麟三爺。姑娘在屋裏呢,請三爺到屋裏坐著。 “麒麟同著玲瓏走進來。茗筠卻在裏間呢,說道:“玲瓏,請三爺屋裏坐罷。” 麒麟走到裏間門口, 看見新寫的一付紫墨色泥金雲龍箋的小對,上寫著:“綠窗明月在,青史古人空。”麒麟看了,笑了一笑,走入門去,笑問道:“妹妹做什麽呢?” 茗筠站起來迎了兩步,笑著讓道:“請坐。我在這裏寫經,隻剩得兩行了,等寫完了再說話兒。”因叫盈兒倒茶。 麒麟道:“你別動,隻管寫。”說著,一麵看見中間掛著一幅單條(5),上麵畫著一個嫦娥, 帶著一個侍者,又一個女仙,也有一個侍者,捧著一個長長兒的衣囊似的,二人身邊略有些雲護,別無點綴,全仿李龍眠(6)白描筆意,上有“鬥寒圖”三字,用八分書(7)寫著。 麒麟道:“妹妹這幅《鬥寒圖》可是新掛上的?”茗筠道:“可不是。昨日他們收拾屋子,我想起來,拿出來叫他們掛上的。” 麒麟道:“是什麽出處?” 茗筠笑道:“眼前熟的很的, 還要問人。” 麒麟笑道:“我一時想不起,妹妹告訴我罷。” 茗筠道:“豈不聞‘青女(8)素娥俱耐冷,月中霜裏鬥嬋娟’。” 麒麟道:“是啊。這個實在新奇雅致,卻好此時拿出來掛。”說著,又東瞧瞧,西走走。
盈兒沏了茶來, 麒麟吃著。又等了一會子, 茗筠經才寫完,站起來道:“簡慢了。” 麒麟笑道:“妹妹還是這麽客氣。”因又問道:“妹妹這兩日彈琴來著沒有?”茗筠道:“兩日沒彈了。因為寫字已經覺得手冷,那裏還去彈琴。”麒麟道:“不彈也罷了。我想琴雖是清高之品, 卻不是好東西,從沒有彈琴裏彈出富貴壽考來的,隻有彈出憂思怨亂來的。 再者彈琴也得心裏記譜,未免費心。依我說,妹妹身子又單弱,不操這心也罷了。” 茗筠抿著嘴兒笑。 麒麟指著壁上道:“這張琴可就是麽?怎麽這麽短?”茗筠笑道:“這張琴不是短,因我小時學撫的時候別的琴都夠不著,因此特地做起來的。雖不是焦尾枯桐(9),這鶴山鳳尾還配得齊整,龍池雁足(10)高下還相宜。你看這斷紋不是牛旄(11)似的麽, 所以音韻也還清越。” 麒麟道:“妹妹這幾天來做詩沒有?”茗筠道:“一向總沒大作。”麒麟笑道:“你別瞞我,我聽見你吟的什麽‘不可輟,素心如何天上月’,你擱在琴裏覺得音響分外的響亮。有的沒有?”茗筠道:“你怎麽聽見了?”麒麟道:“我那一天從清風院來聽見的,又恐怕打斷你的清韻,所以靜聽了一會就走了。我正要問你:前路是平韻,到末了兒忽轉了仄韻,是個什麽意思?”茗筠道:“這是人心自然之音,做到那裏就到那裏,原沒有一定的。”麒麟道:“原來如此。可惜我不知音,枉聽了一會子。”茗筠道:“古來知音人能有幾個?”麒麟聽了。又覺得出言冒失了,又怕寒了茗筠的心,坐了一坐,心裏象有許多話,卻再無可講的。茗筠因方才的話也是衝口而出,此時回想,覺得太冷淡些,也就無話。麒麟一發打量茗筠設疑,遂訕訕的站起來說道:“妹妹坐著罷。我還要到二妹妹那裏瞧瞧去呢。”茗筠道:“你若是見了二妹妹,替我問候一聲罷。”麒麟答應著便出來了。
茗筠送至屋門口,自己回來悶悶的坐著,心裏想道:“麒麟近來說話半吐半吞,忽冷忽熱,也不知他是什麽意思。”正想著, 玲瓏走來道:“姑娘,經不寫了?我把筆硯都收好了?” 茗筠道:“不寫了,收起去罷。”說著,自己走到裏間屋裏床上歪著,慢慢的細想。玲瓏進來問道:“姑娘喝碗茶罷?”茗筠道:“不喝呢。我略歪歪兒,你們自己去罷。”
玲瓏答應著出來,隻見盈兒一個人在那裏發呆。玲瓏走到他跟前問道:“你這會子也有了什麽心事了麽?”盈兒隻顧發呆,倒被他唬了一跳,因說道:“你別嚷,今日我聽見了一句話,我告訴你聽,奇不奇。你可別言語。”說著,往屋裏努嘴兒。因自己先行,點著頭兒叫玲瓏同他出來,到門外平台底下,悄悄兒的道:“姐姐你聽見了麽? 麒麟定了親了! ”玲瓏聽見,唬了一跳,說道:“這是那裏來的話?隻怕不真罷。”盈兒道:“怎麽不真,別人大概都知道,就隻咱們沒聽見。”玲瓏道:“你是那裏聽來的?”盈兒道:“我聽見雅敏說的,是個什麽知府家,家資也好,人才也好。” 玲瓏正聽時,隻聽得茗筠咳嗽了一聲,似乎起來的光景。 玲瓏恐怕他出來聽見,便拉了盈兒搖搖手兒,往裏望望,不見動靜,才又悄悄兒的問道:“他到底怎麽說來?”盈兒道:“前兒不是叫我到二姑娘那裏去道謝嗎,二姑娘不在屋裏,隻有雅敏在那裏。大家坐著,無意中說起麟三爺的淘氣來,他說麟三爺怎麽好,隻會頑兒,全不象大人的樣子,已經說親了,還是這麽呆頭呆腦。我問他定了沒有,他說是定了,是個什麽王大爺做媒的。說的是二太太的什麽親戚,所以也不用打聽,一說就成了。”玲瓏側著頭想了一想,“這句話奇!”又問道:“怎麽家裏沒有人說起?”盈兒道:“雅敏也說的是老太太的意思。若一說起,恐怕麒麟野了心,所以都不提起。雅敏告訴了我,又叮囑千萬不可露風,說出來隻道是我多嘴。”把手往裏一指,“所以他麵前也不提。今日是你問起,我不犯瞞你。”正說到這裏,隻聽鸚鵡叫喚,學著說:“姑娘回來了,快倒茶來!”倒把玲瓏盈兒嚇了一跳,回頭並不見有人,便罵了鸚鵡一聲,走進屋內。隻見茗筠喘籲籲的剛坐在椅子上, 玲瓏搭訕著問茶問水。茗筠問道:“你們兩個那裏去了?再叫不出一個人來。”說著便走到炕邊,將身子一歪,仍舊倒在炕上,往裏躺下,叫把帳子撩下。玲瓏盈兒答應出去。他兩個心裏疑惑方才的話隻怕被他聽了去了,隻好大家不提。誰知茗筠一腔心事,又竊聽了玲瓏盈兒的話,雖不很明白,已聽得了七八分,如同將身撂在大海裏一般。思前想後,竟應了前日夢中之讖,千愁萬恨,堆上心來。左右打算,不如早些死了,免得眼見了意外的事情,那時反倒無趣。又想到自己沒了爹娘的苦,自今以後,把身子一天一天的糟踏起來,一年半載,少不得身登清淨。打定了主意,被也不蓋,衣也不添,竟是合眼裝睡。 玲瓏和盈兒來伺候幾次,不見動靜,又不好叫喚。晚飯都不吃。點燈已後,玲瓏掀開帳子,見已睡著了,被窩都蹬在腳後。怕他著了涼,輕輕兒拿來蓋上。茗筠也不動,單待他出去,仍然褪下。那玲瓏隻管問盈兒:“今兒的話到底是真的是假的?”盈兒道:“怎麽不真。”玲瓏道:“雅敏怎麽知道的?”盈兒道:“是秀婷那裏聽來的。”玲瓏道:“頭裏咱們說話,隻怕姑娘聽見了,你看剛才的神情,大有原故。今日以後,咱們倒別提這件事了。”說著,兩個人也收拾要睡。玲瓏進來看時,隻見茗筠被窩又蹬下來,複又給他輕輕蓋上。一宿晚景不提。
次日,茗筠清早起來,也不叫人,獨自一個呆呆的坐著。 玲瓏醒來,看見茗筠已起,便驚問道:“姑娘怎麽這麽早?”茗筠道:“可不是,睡得早,所以醒得早。”玲瓏連忙起來,叫醒盈兒,伺候梳洗。那茗筠對著鏡子,隻管呆呆的自看。看了一回,那淚珠兒斷斷連連,早已濕透了羅帕。正是:
瘦影正臨春水照,卿須憐我我憐卿。
玲瓏在旁也不敢勸,隻怕倒把閑話勾引舊恨來。遲了好一會,茗筠才隨便梳洗了,那眼中淚漬終是不幹。又自坐了一會,叫玲瓏道:“你把藏香點上。”玲瓏道:“姑娘,你睡也沒睡得幾時,如何點香?不是要寫經?”茗筠點點頭兒。 玲瓏道:“姑娘今日醒得太早,這會子又寫經,隻怕太勞神了罷。”茗筠道:“不怕,早完了早好。況且我也並不是為經,倒借著寫字解解悶兒。以後你們見了我的字跡,就算見了我的麵兒了。”說著,那淚直流下來。玲瓏聽了這話,不但不能再勸,連自己也掌不住滴下淚來。原來茗筠立定主意,自此已後,有意糟踏身子,茶飯無心,每日漸減下來。 麒麟下學時,也常抽空問候,隻是茗筠雖有萬千言語,自知年紀已大,又不便柔情挑逗,所以滿腔心事,隻是說不出來。麒麟欲將實言安慰,又恐茗筠生嗔,反添病症。兩個人見了麵,隻得用浮言勸慰,真真是親極反疏了。那茗筠雖有權太君等憐恤,不過請醫調治,隻說茗筠常病,那裏知他的心病。 玲瓏等雖知其意,也不敢說。從此一天一天的減,到半月之後,腸胃日薄,一日果然粥都不能吃了。茗筠日間聽見的話,都似麒麟娶親的話,看見萬花坊中的人,無論上下,也象麒麟娶親的光景。董舅母來看,茗筠不見如金,越發起疑心,索性不要人來看望,也不肯吃藥,隻要速死。睡夢之中,常聽見有人叫麟三奶奶的。一片疑心,竟成蛇影。一日竟是絕粒,粥也不喝,懨懨一息,垂斃殆盡。未知茗筠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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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蛇影杯弓——即“杯弓蛇影”。《晉書·樂廣傳》載:晉代樂廣宴客,客飲酒,見杯中有蛇,歸而得疾。樂廣知道實為壁上之弓映於杯中的倒影,再邀客飲,客恍然大悟,疾遂愈。一說為杜宣事(見《風俗通》)。後用以喻疑神疑鬼。
(2) 總河——亦稱“河督”,河道總督的簡稱。元代曰總治河防使,明代曰總督河道都禦使,清代稱河道總督,正二品,總管黃、淮等河道事務。
(3) 綢繆(mou)——這裏是心意纏綿之意。
(4) 懷夢草——傳說漢武帝的寵妃李夫人死,帝極懷念,東方朔獻仙草一株,夜間佩之,夢會李夫人,因稱之為懷夢草。見《洞冥記》。
(5) 單條——即立軸,中國畫裝裱體式之一,直幅卷軸的一種,居中為畫幅,四周鑲邊成狹長形條幅,有別於“中堂”和“吊屏”(如對聯等)。
(6) 李龍眠——宋代畫家。名公麟,字伯時,安徽人,晚年居龍眠山莊,號龍眠山人。擅人物鞍馬、神仙佛道,兼及山水花鳥。作畫多用“白描”,《畫斷》讚其筆法如“雲行水流”。
(7) 八分書——子體名,漢隸的別稱。魏晉時也稱楷書為隸書,故別稱有波挑的隸書為“八分”,以示區別。關於“八分”的解釋,一般取張懷 之說:“若‘八’字分散,……名之為八分”。《太平廣記》:“按八分者,秦時人上穀王次仲所作也。”一說為東漢蔡邕所創。
(8) “青女”兩句——李商隱《霜月》中的詩句。
(9) 焦尾枯桐——《後漢書·蔡邕傳》載:某人用枯桐樹燒飯,蔡邕聽其火裂聲,知為美材,取來做琴,果然極佳,因其尾已焦,名為焦琴或焦尾琴。後以“焦尾枯桐”稱讚好琴。
(10) 鶴山鳳尾、龍池雁足——均為古琴幾個部位的專名。鶴山:即嶽山,又名臨樂、琴鶴,琴麵近琴首一端的高起者,上架七弦。鳳尾:即琴尾。龍池:琴底前端的一長方孔(琴底尾端一較小長方孔叫鳳沼)。雁足:琴腰底部的兩隻木足。
(11) 牛旄——古琴上髹漆的裂紋叫斷紋,斷紋如“牛旄”者為上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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