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樂文摘

開篇不談《紅樓夢》,讀盡詩書也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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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從黛玉和姐妹們的關係談談

(2005-04-23 20:14:52) 下一個

淩淩麟

bajiemei@chinaren.com


醞釀這批文章很久了,由於本人性懶,因此遲遲沒有下筆,又恐人愚筆拙,如不能清晰表達出個人觀點,反辱了心中的紅樓女兒,遭到磚拍。隻好時常上來遛遛,看到各位姐姐妹妹阿姨兄弟著作連連,甚是慚愧。近日看到有些帖子及回複實在按捺不住,於是想從黛玉和眾姐妹的關係來談談我對她及寶釵、襲人等的一些看法,一吐為快,如有不當之處,萬望指教。

    常常有人說,黛玉尖酸刻薄愛耍小性兒。對此我不能苟同。辯證法要求我們一分為二地看待事物,對待黛玉和寶釵,卻有太多人過於主觀,以致擁釵擁黛吵得不可開交。餘以為大觀園裏的姐妹和黛玉的關係都不錯。甚至好過寶釵與其他姐妹的關係。
一、先說探春
   為什麽先說探春呢?因為前些天看到有人駁“卻憶紅樓夜半夜燈”阿姨的論述:黛玉是監管的最佳人選,撇開黛玉本身的素質不說,原因一為黛玉與李紈探春相處都親熱。所以先談談她和黛玉的關係。探春本身是一個才自精明誌自高的女孩,她雖然有些心機但不同於寶釵。我們可以看到,在書中有女孩子們聚會的情節,探春和黛玉是肯定少不了的,其他人倒是時常缺席。這至少說明,探黛二人興趣相投,尤其在結詩社一事上,除了湘雲、香菱,恐怕再無她人有這樣的積極性了。有幾處具體的情節:惜春奉賈母之命作畫,有人說黛玉的尖酸刻薄又一次體現出來,說她諷刺惜春畫技差。倒是在這一回,我看到了一個風趣、幽默的機靈鬼兒。就在寶釵大談繪畫炫耀自己的博學時,“黛玉拉著探春悄悄的道:‘你瞧瞧,畫個畫兒,又要這些水缸、箱子來了。想必他糊塗了,把他的嫁妝單字也寫上了。’我常常想象,如果當時我也在場,反映肯定和之前湘雲一樣:一頭載到地上!每次看到這裏,我都恨不得捏捏黛玉那如花似玉的臉蛋兒:真真這張利嘴!真是讓人又氣又愛!再聽聽探春的話:“寶姐姐,你還不擰她的嘴?你問問他編排你的話!”聽得出一點兒對黛玉的不滿嗎?寶釵的回答倒是有意思“狗嘴裏還有象牙不成”。細細品味探春和寶釵的話,你就會發現雖然二人都說黛玉嘴巴厲害,但二人的態度確是有著微妙的不同。
    當然,探春和黛玉的關係我們還可以從其他地方看到:
    有人說了,探春不記得黛玉的生日,我個人以為,作者寫探春的忘記是為了突出襲人的記得。看了這一段,我不會因為探春不記得黛玉的生日而不喜歡她,認為她和黛玉不合,但絕對會對襲人記得很牢恨得咬牙切齒。第六十二回,聽聽她怎麽說的“就隻不是咱家的人”。誰是咱家的人,誰不是?前麵說了寶釵和賈母一天生日,難不成黛玉不是“咱家人”,寶釵倒是了?僅此一句,可見其人心思。探春說“我這個記性是怎麽了!”可見探春並非有意把黛玉當作“外人”。黛玉擺明了就是主子小姐,賈府上下都沒異議,小小一個襲人,竟說出這種不分尊卑的話。可是聰明的作者回避了這個話題,在我看來他是相當維護襲人的。
    黛玉打趣探春也不是一遭兩遭的事。在第三十七回,結海棠社時,黛玉就拿她開涮,探春自稱“蕉下客”,黛玉立馬就說“你們快牽了他去,燉了脯子吃酒。”黛玉的思維敏捷總是讓我歎服:寶釵放在現代社會一定是出色的公關小姐,黛玉在現代就必定是出類拔萃的脫口秀主持人了!看看現在的主持人個個江郎才盡的樣子,咱們林妹妹可是信手拈來毫不費勁。接著看探春的反映:“你別忙使巧話來罵人,我已替你想了個極當的美號了。”眾多姐妹中,探春單單為黛玉取名,還是極美的,又為“瀟湘妃子”的出處、取名的原因作了一大通的解釋,對黛玉打趣毫不介意的樣子,難道還不足以說明二人的親厚?
    又有人說了,探春要是和黛玉好,怎麽在詠白海棠時,她沒像寶玉一樣支持黛玉奪魁呢?試想一下,一個優秀的人身邊如果沒有敢說真話,敢批評敢挑刺的“諍友”,他如何能始終服人呢?探春不算是黛玉的諍友,稱得上諍友的也就紫鵑一人。黛玉平素為人雖有些“不饒人”,但絕對是就事論事,不會故意針對別人(寶釵另當別論,原因不同),也正是因為她胸懷坦蕩,善於接受別人的意見和批評,探春和李紈坦率地發表自己的觀點恰恰體現了黛玉的虛懷若穀:不如別人就勇於承認。而不是像襲人說的“幸而是寶姑娘,那要是林姑娘(受了委屈),不知又鬧的這麽樣,哭的怎麽樣呢!”(說到襲人了,看來快忍不住了。我忍!)
    有關探春和黛玉相處的細節還有不少,隻要我們仔細觀察,不難發現二人確實關係很好。而關於探春與寶釵的細節描寫,除了上述畫畫一回,最多的也就在李探釵三人管園子的時候了。但在那幾回裏,很難看出探春對寶釵有特別的情誼,倒是時時刻刻把她當作客人看待,共同議事隻是例行公事,征求意見也難顯真意。尤其後麵園子裏遭竊,寶釵急急搬出去,探春的話更是字字帶刺,針針見血,哪裏像是對一個姐姐說的話呢!
二、再說湘雲
    湘雲是一個男女生都喜歡的角色。第一次正式出現在賈府,“仍往黛玉房中安歇”,可見二人之前的接觸是很多的,照理說關係應比寶釵親密,但所有姐妹中,直接和黛玉發生矛盾的,也就湘雲一人了。我們好幾次看到湘雲對黛玉嗤之以鼻的態度:“你敢挑寶姐姐的短促,就算你是好的。”至此,湘雲似乎成了“擁釵派”的絕對主力,大有誰敢和寶姐姐過不去,就是和我湘雲較勁之意!每每看到這裏,我總是唏噓不已:憨憨的雲兒啊,寶姐姐是何等厲害的人物,哪裏用得著你出馬!可是,怎麽感覺有點怪怪的,讓我想到李逵和宋江:宋江需要李逵揮舞著板斧站在一旁保護嗎?
    在眾人的眼中,湘雲是個“愛淘氣”的假小子。幾次和黛玉發生衝突,我個人認為,皆因為她年齡小,天真率性,所謂“童言無忌”就是湘雲說“倒像林妹妹的模樣兒”。不喜歡黛玉的人說起原因不外乎幾件事:說劉姥姥是“母蝗蟲”,不尊重勞動人民;老是和寶玉鬧別扭,折騰人;說話刻薄,老是針對寶姐姐,又衝送宮花的周瑞家的耍小姐脾氣;整天哭哭啼啼,煩人等等。就說“戲子事件”吧,原本是湘雲的不對。把一個貴族小姐和下賤的戲子相提並論,任誰都會生氣。沒錯,湘雲是嘴快,無心諷刺黛玉,但錯了就是錯了。大家細細看,黛玉的修養難道不好嗎,她是當麵駁湘雲了還是拂袖而去了?都沒有。我們不妨來談談原因。其一、賈母和眾人都在,她需維係自己的形象;其二、知道湘雲並非故意,隻是年少莽撞;其三、個人認為最大原因是黛玉和湘雲關係本來就很好(至少黛玉待湘雲是真心的),既便湘雲說錯了話冒犯自己也隻是她的無心之過。有人要駁了:黛玉不是和寶玉又鬧了一場嗎?看看原因吧:“這一節還恕得。再你為什麽又和雲兒使眼色,這安的是什麽心?莫不是他和我頑,他就自輕自賤呢?他原是公侯的小姐,我原是貧民的丫頭,他和我頑,設若我回了口,豈不是他自惹人輕賤呢。是這主意不是?這卻也是你的好心,隻是那一個偏又不領你的情,一般也惱了。你又拿我作情,倒說我小性兒、行動肯惱。……”很明顯黛玉生氣不在湘雲而是寶玉,寶玉呢,原本是好意,但好心作了壞事。
    從黛玉的話中我們知道,黛玉也去過湘雲那裏。大家探討一下:黛玉去湘雲那裏準備幹嘛呢?去吵一架?去監視寶玉?那麽大家認為黛玉有沒有去寬慰湘雲的可能呢?我覺得可能性是很大的。如果我們首先把湘黛二人的關係放在好朋友的位置來看的話,事情的原委就是:湘雲無心冒犯了黛玉,卻沒意識到其實是自己不對,寶玉使眼色提醒她,但是被湘雲誤解了,黛玉擔心湘雲不理解,所以宴會結束後悄悄去找湘雲,準備寬慰她,誰知道寶玉捷足先登又說了那番話。湘雲本來是與黛玉開玩笑,認為自己沒錯,且連湘雲生氣也是針對寶玉的“…看人家的鼻子眼睛(指寶玉),什麽意思!……別人說他(指鳳姐?),拿他取笑,都使得,隻我說了就有不是。我原不配說他。……”寶玉的解釋反而是火上澆油,以致黛玉也生氣了。如果寶玉沒有使那個眼色,如果寶玉沒有先黛玉找湘雲,這場矛盾是不會如此激烈的。原因很簡單:黛玉對於這個由鳳姐引出、湘雲挑明的玩笑話本來就沒放在心上,認為她不過是在和自己頑。作者用筆虛虛實實,忽明忽暗,以致這回矛盾蒙蔽了很多讀者的眼睛,以為是黛玉耍脾氣。大家比對一下黛玉和湘雲對寶玉說的話,雖然措辭都差不多,但明眼人看來,湘雲絕對是小孩子一個。整件事,個人認為,錯在湘雲。但是後來湘雲應該知道錯了,因為緊接著,黛玉在寶玉房中看到那首偈,馬上回房與湘雲同看。試想一下,如果湘雲與黛玉還在賭氣,怎麽肯繼續住在她房中。這裏我認為作者隱寫了黛玉與湘雲如何仍複如初的。再看第四十九回,賈母送給寶琴一件“金翠輝煌”的鬥篷,明明是寶釵吃醋了,作者卻借湘雲的口說“恰有人真心是這樣想呢。”(作者也相當維護寶釵,處處替她開解)。琥珀先指寶玉,釵湘說“他倒不是那這樣的人”,又指黛玉,湘雲就不作聲了。以她不拘小節的性格,話到嘴邊居然生生忍住了——前後叛若兩人的態度明白無誤地告訴我們:湘雲這句話又是不經思考脫口而出,話剛出口她已意識到不妥了。如果不是認識到之前“戲子事件”的錯誤,湘雲豈會不說“不是她還會有誰?”作者屈指可數的幾個字,一個正在成熟的湘雲就出現在讀者麵前了。
大多時候湘雲與黛玉的觀點相同、步調一致。湘雲雖然晚熟可是一點不笨,真心假意她如何分辨不出?所以隨著年齡的增長,湘雲對事物的認知自然更深刻,以後不再見她對黛玉針鋒相對了。了解了黛玉、理解了黛玉、認同了黛玉,自然不再有絲毫抵觸情緒,有的隻是彼此敬愛和同病相憐。
    湘雲對待寶釵的態度也就開始發生轉變:第78回一向敬重寶釵的她也對寶釵的自顧離去有了微詞:“可恨寶姐姐…”。遺憾中流露了對寶釵的不滿。至此晚熟的湘雲終於長成,湘黛二人的相知相惜也超越了其他姐妹,“寒塘渡鶴影,冷月葬花魂”,淒冷的中秋夜裏,湘黛命運的暗示讓人心涼如水。沒有原著的後二三十回,我也能想象湘黛之後的默契和諧相處了。其實兩人的默契在前麵也有比較模糊的描述:第五十回“蘆雪廣爭聯即景詩”,寶琴詠紅梅花的“花”得到眾人一致認可,“黛玉、湘雲二人斟了一小杯酒,奇賀寶琴。寶釵笑道:‘…你們兩個天天捉弄厭了我,如今又捉弄他來了’”。可見二人的配合也不止一次兩次了。若不是心靈相通,哪兒來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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