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姐兒欲相邀妙玉,妙玉卻道:侯門公府,必以貴勢壓人,我再不去的。
劉姥姥用過的杯子,她因嫌髒,就要扔掉,那是一隻貴重的杯子,但杯子的價值對她來說,在乎用過的人,若是她自己用過的,就是砸了,也不肯給人。但後來,她卻把自己素日用的杯子,給了寶玉,並非因為寶玉是侯門公子,隻因為——他也是此道中人。
不懂她的人,隻道她高傲,便生了厭棄之心,就象如朽木死灰的李紈,因為厭她,連梅花也不肯上門去討,李紈原本是行動言語上最謹慎的人,居然也在眾姐妹前說出這些話來,可見她對妙玉的不以為然!
然而懂她的人,方知她那種與生俱來的天然貴氣,黛玉縱是個最小性的人,得了她的搶白,被稱做俗人,也是不會還嘴的,隻因為黛玉也知道,一個沒有心機的直率,比起笑裏藏刀的熱鬧和氣,不知道要強上多少倍。
喜歡妙玉,就喜歡她那份不加掩飾的天然,誠然,她並不能算是一個真正意義上清心寡欲的出家人,縱使她自稱為檻外人,也終究隻是站在門檻的邊上,冷冷的注視著門檻內的生活,聆聽著那份燈紅酒綠的熱鬧繁華,身雖在外,誰又說她的心,是不在裏麵的?
若非如此,寶玉也得不到那枝紅梅,“不求大士瓶中露,為乞嫦娥檻外梅”,她再清心些也不過象是月宮裏獨守的嫦娥,青燈映著她日夜的凡心——隻是回不去而已!
喜歡妙玉,妙玉的好處,就如同梅花上收來的雪,化了去,帶了一縷魂魄的清香,常人不知,隻以為那是一泓平凡的水,然而,懂它的人將它煮沸了用來泡茶,那沉寂的精魄突然就醒了過來,幽幽的散出最後一季的芬芳,醉了知音!
常常想,若我能入紅樓一夢,我願意去過誰人的生活?
我想我願意做妙玉,做櫳翠庵裏那個雲空未必空的俗世嫦娥。
妙玉的世界,是渾濁世界裏獨自清醒著的一個美夢,人間已老,美夢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