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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中也有好幾處正麵描寫寶玉形象的文字,從這些文字之中,我們不難看出寶玉長的實在是不錯,但和我們現代的審美習慣可能是有一些區別的。我不知道是曹雪芹喜歡陰柔之美呢還是整個明清時代的審美情趣僅限於此,我們看到的關於寶玉外貌的描寫則起傾向於女性化的美,陰柔的美,我們來看看這些文字就可以很清楚的知道了。
書中第三回黛玉進府的時候,對寶玉的外部特征做了最為詳細的描寫:“頭上戴著束發嵌寶紫金冠,齊眉勒著二龍搶珠金抹額, 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紅箭袖,束著五彩絲攢花結長穗宮? 外罩石青起花八團倭鍛排穗褂,登著青緞粉底小朝靴.麵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 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麵如桃瓣,目若秋波.雖怒時而若笑,即稹視而有情。”
寶玉的穿著不在我們討論之列,我們隻看他的五官刻畫。“麵若中秋之月”,我想此句話的意思是寶玉的臉形應該是偏圓的,絕對不是棱角分明的一張臉,“色如春曉之花”,這句話就有把寶玉的美推向女性化的傾向了。花自然是美的,何況是春天裏早晨剛剛綻放的花?我有早起的習慣,在公園裏看過清晨時分的鮮花,帶著露珠,迎著陽光,嬌嫩異常,清新美豔。而曹公卻用花的顏色來形容寶玉的膚色,可見寶玉的美已經很十足的女性化了。當然不是男人不可以有“春曉之花”這樣的膚色,但在紅樓夢裏,曹公的意圖很顯然,就是把寶玉女性化,陰柔化,也許整個清代時期的審美習慣就是如此也未可知。
我們再接著往下麵看,寶玉去換了衣服之後,曹公又借助黛玉的眼睛對寶玉的外貌做了更深入細致的刻畫:“寶玉即轉身去了.一時回來,再看,已換了冠帶:頭上周圍一轉的短發,都結成小辮,紅絲結束,共攢至頂中胎發,總編一根大辮,黑亮如漆,從頂至梢,一串四顆大珠,用金八寶墜角,身上穿著銀紅撒花半舊大襖,仍舊帶著項圈,寶玉,寄名鎖,護身符等物, 下麵半露鬆花撒花綾褲腿,錦邊彈墨襪,厚底大紅鞋.越顯得麵如敷粉,唇若施脂, 轉盼多情,語言常笑.天然一段風騷,全在眉梢,平生萬種情思,悉堆眼角.看其外貌最是極好,卻難知其底細”。
“越顯得麵如敷粉,唇若施脂”這一句很顯然是對女子之美描繪的常用之詞,而曹雪芹又用了,顯然是刻意的。皮膚那麽的白,嘴唇那麽的紅,天,這是怎樣的一個男人?再往後看更讓人心動(女人心動,男人也心動):“轉盼多情,語言常笑.天然一段風騷,全在眉梢,平生萬種情思,悉堆眼角.”讀到這裏,我們已經確定,曹雪芹堅持把寶玉當作女孩來讚美的決心是鐵定了的。“風情萬種,天然風騷”這些詞來形容一個男人,我們現在的人隻能大跌眼鏡。如果你用這個詞來形容現在的一個男人,這個男人沒準要和你拚命,你這不是侮辱人嗎?但在《紅樓夢》裏出現,我們卻一點也不會覺得奇怪,因為整個明清時代的社會審美習慣是偏向陰柔的病態的,再者,寶玉乃侯門之家的公子哥,深宅大院裏長大,又在脂粉堆裏廝混慣了,所以有這樣一個容貌我們應該不會奇怪。現在社會中不是也常常能看到一些男明星們長著一張比女人還要精致的臉嗎,至於陽剛與否,隻是個人的好惡習慣,我們暫不評說。
接下來的兩處,更加明確的告訴了我們,寶玉長的確實是很女人相的。第三十回中有一小段描寫是這樣的:“一則寶玉臉麵俊秀,二則花葉繁茂,上下俱被枝葉隱住,剛露著半邊臉,那女孩子隻當是個丫頭, 再不想是寶玉, 因笑道:"多謝姐姐提醒了我。難道姐姐在外頭有什麽遮雨的?"”一般來說女孩對男人的性別是比較敏感的,但這裏這個小丫頭也認錯了,居然叫寶玉 姐姐。可見寶玉確實很“姐姐”。如果說這一錯是因為偶然的話,那麽下麵的連老祖宗也認錯了,那就不好說是偶然的了。
“一語未了,隻見寶琴背後轉出一個披大紅猩氈的人來. 賈母道:"那又是那個女孩兒?"眾人笑道:"我們都在這裏, 那是寶玉."賈母笑道:"我的眼越發花了.” 賈母居然也把寶玉錯認為女孩,可見寶玉確實很女孩氣的。不是曹雪芹不小心把寶玉寫成了女人,而是曹雪芹鐵定要把寶玉的“美”定性在女兒之美上。
曹雪芹之所以這樣寫,我想一個是出於小說本身的環境需要,另外我想不能不和當時的審美習慣有關。在我國漫長的兩千多年的封建社會中,從春秋戰國到秦到漢到隋唐,是處於上升時期的,這一段時間裏不管是文學還是藝術,呈現出來的大多是陽剛雄渾大氣富麗的特點,象漢賦的雄奇華麗、象唐詩的大氣豪邁等等都能很清楚的說明這一點。而到了宋代之後,一切都開始變了味:宋代的詩歌已經衰落,取而代之的是清麗婉約的宋詞,雖也偶有豪邁之作,但整體上來說是呈現出柔媚婉約的特點的。元代流行的元曲雖然也有一部分反映了社會的現狀,但更多的則是偏重於風花雪月。到了明清,這種頹敗和陰柔的現象發展到了極至,這一點可以從明清時期的很多小說都能清楚的找到。甚至發展到了晚期,萎靡頹廢和病態的審美成了社會上審美哲學的主流文化。明清時期的大量的豔情鬼異小說的出現就很清楚的說明了這個特點。
曹雪芹生活在那個時代,當然不能免俗。再加上小說的情境的需要,那寶玉被描繪的女性化就一點也不奇怪了。嚴格意義上來說,寶玉是美是俊秀,是女性的美的體現,和男性的陽剛是有本質區別的。就是從整部《紅樓夢》中,你也很難找到一個很男人味的很威猛的很男人的男人,如果一定要找的話,那醉金剛倪二和焦大或許可以勉強算得上,隻是過於粗俗了點。
寶玉是漂亮的,是美的。女人見了傾心,甚至是男人見了,也會動心。和變態無關。因為在美的事物麵前,我們總免不了要心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