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裏的死亡現象小考

水石清華 [shuishiqinghua@sohu] 在長長的一部《紅樓夢》裏，死亡一直貫穿在小說的前前後後，死亡的基調似乎一直主宰著小說的氣氛，給小說抹上了一層灰暗頹敗的色彩。死亡意味著結束。我們來簡單的分析一下小說裏的一些死去的人，能從中感受到一些東西，或沉重或悲哀或絕望或淒美。 小說的第二回裏，就開始有人死去。書中隻是簡略的提了一下，說林夫人仙逝揚州城（揚州出美女，林黛玉出自揚州，模樣自然不會差的），也就是林黛玉的媽媽，寶玉的姑姑。林夫人是得先走一步的，否則黛玉如何會去賈府？不去賈府又哪裏能上演出這懷金悼玉的紅樓夢？所以她的死是一個鋪墊，由此故事滾滾而來。和她一起死在第一回的還有寶玉的大哥賈珠，即李紈的丈夫。他必須死，否則寶玉就沒得混了，因為古時重大兒長孫。 第四回裏死了馮淵（逢冤）。他不冤誰冤？和我們堂堂的皇商薛家大公子又號稱呆霸王的薛蟠“搶”英蓮，那隻能是找死，即便冤枉又如何？人家是“珍珠如土金如鐵.”，打死你一個平民百姓還不是象殺死一隻雞？民不與官鬥，自古使然。這不是社會黑暗，而是一種社會秩序，隻能認命。唉，這年月，窮人可怎麽活啊？ 十二回裏死了個賈瑞。他是個淫賊，死不足惜，也是《紅樓夢》裏死的最齷齪死的最不光彩的一個，簡直倍沒麵子。沒錢沒勢又沒貌，還想吃人家鳳姐的豆腐，簡直是找死嘛！自己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結果----唉，男人要是混到這種地步，也實在是夠衰的。 死的最“風光”最排場的應該是秦可卿了。當時賈家還算興旺，銀子還有一些，所以極盡奢華。看看吧：一千五百兩買的一幅棺材板，又花了一千二百兩給蓉大爺捐了個五品的龍禁尉，目的隻有一個：寫在靈幡上要風光一些。賈珍為了兒媳婦的喪事而如此奢華，誰都知道原因，他和兒媳婦有一腿。這可卿確實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否則怎麽會做出如此齷齪之事？《紅樓夢》裏真是寫盡了那個時代所能有的男女之事，俺算是開了眼了。 姐姐剛死沒有多久，弟弟又死了。秦鍾這廝也是一個小淫賊。小小年紀就不學好，卻隻知道把心思用在女人身上，姐姐“英雄”弟“好漢”，結果把個小命也弄丟了。死的有點不值得。將死的時候才知道自己的荒唐，正應了那句古話，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並無別話.以前你我見識自為高過世人,我今日才知自誤了.以後還該立誌功名,以榮耀顯達為是”，可惜已經晚了。秦鍾之死也是必然，畢竟他是一個配角，用處全無的時候，隻能去死，何況又是個小淫賊？ 林如海也死了。黛玉更加可憐更加失去精神依靠，隻能寄人籬下。人要是命不好，那什麽都能攤上，黛玉隻能麵對這個現實。人總是要死的，隻是這個林大人死的太早，留下女兒一個人在世，實在是殘忍，曹雪芹有點殘忍的。這時候他已經鐵心要讓這個悲劇進行到底了。 第三十四回裏，金釧跳了井。死的也夠壯烈的。這是《紅樓夢》裏第二個自殺的。那個時代，做下人的哪裏還有什麽人權？說你不好你就不好，想把你怎麽著就怎麽著。金釧是第一個間接因為寶玉而死的女孩。不過就是給寶玉吃了嘴巴上的胭脂，不過就和寶玉開了點玩笑，就被罵做小娼婦，又被大嘴巴抽了，還被趕了出去，這怎麽能讓剛烈的金釧受得了？所以最佳選擇：跳井。也應了她自己的那句話：金簪子掉到井裏是你的總是你的。她的死說明了做下人的悲慘命運，感覺有點象現在的下崗工人，想讓你下崗你就得下崗。曹雪芹讓她下了崗。 在第六十回裏，尤三姐抹了脖子。對於她的死，曹雪芹居然用了這樣的詞語來描述：“揉碎桃花紅滿地,玉山傾倒再難扶”。這三姐也算是傾城傾國了。隻是原先人品不佳，和姐姐一起與賈珍父子鬼混，到頭來，能怪誰呢？死了對她來說也許更好，至少可以擺脫那種無望且肮髒的生活。死，有時候就是重新開始。 尤二姐也是在六十九回裏死的。吞金而死。死的俗氣。這女人水性揚花，和好幾個男人（賈珍父子，賈璉等）廝混，端的是無羞無恥。她在淫蕩方麵不下潘金蓮，但在心狠方麵卻又差遠了，自是做不出殺人之事，所以隻能自殺。她的壞其實也是男人帶壞的，誰讓她長的漂亮呢？就是現在漂亮的女人也常常會遇到一些狂蜂浪蝶的騷擾，何況是那個女人沒有地位的年代？所以她吞金實在是平常而又平常。 七十七回裏，晴雯死了。病死的，曹雪芹說她是“抱屈夭風流”。這丫頭確實委屈，做了不少事情（病了還幫寶玉補衣服）卻得了這個下場。誰讓你風流靈巧呢？你看人家襲人，平時不說話，可落得實惠（月銀是按照姨太太的標準，睡在寶玉一個屋裏，冬天有暖氣，還有給寶玉端茶倒水的巧宗），而你呢？除了撕了幾把不值錢的破扇子之外什麽也沒做，卻背了個狐狸精的罵名。還好，臨死前和寶玉換了貼身的小棉襖，給了她自己的指甲並說：“回去他們看見了要問,不必撒謊,就說是我的.既擔了虛名,越性如此,也不過這樣了."。丫鬟的命運真挺可悲的。她的死也間接和寶玉有關。有點個性的人大多下場不會很好，因為社會需要的是共性來維持一種社會秩序，而你要是遊離於秩序之外，那結果是可以預料的。她和竇娥差不多冤。唉，隻是可惜了花一般的容貌。 可愛的林妹妹也死了。“香魂一縷隨風散,愁緒三更入夢遙!”。當所有的夢想都已破滅，當所有的希望都已灰飛，那活著和死了又有什麽區別呢？“質本潔來還潔去,強於汙淖陷渠溝.”。黛玉啊黛玉，難道愛情就是你活著的唯一目的嗎？你的才華呢？你應該象咱們現代的美女作家學習學習，寫書啊，這樣你的才華不就有用武之地了嗎？這樣你的靈魂不就有了寄托了嗎？哦，對了，你沒有什麽經曆，又是用上半身思考的，當然不能和那些用身體寫作的“美女”們比。一切的一切，都不過是水月鏡花，美的虛幻，美的無常，美的絕望。“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其實你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結局的。“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 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嗚嗚------不管是古代還是現代，人們大都是實用主義者，會見機行事，會看別人臉色，懂得別人的心理的人總是受歡迎的。清高孤傲才華美麗這些在很多人眼睛裏根本就不算什麽。自古皆然。這是宿命。 元春死了。她的死是賈家的一個轉折點。至此，賈家的敗落已經不可挽回。元春不能不死，她的死意味著大廈將傾，風雨欲來。貴妃又怎麽樣？也是要死的。所以，在死亡麵前，我們每個人都是平等的。 史太君死了。微笑著死去的。賈家的名譽上的統治者的死預示著一切都即將結束。這老太太活的值啊，該享受的都享受到了。隻是可憐的鴛鴦也殉主而亡。她的死得到了很多人的讚賞。她的名字也是曹雪芹刻意安排的——一隻孤單的鴛鴦。鴛鴦真挺可憐的，想當初她在老太太宴請時三宣牙牌令是多麽的有職業女性（生活秘書）的味道。唉，鴛鴦啊 鴛鴦，你隻能期待來生成雙了。 王熙鳳死了。死在最後。其實她也不容易，賈府那麽複雜，她一個弱女子能撐下去也確實活地很累，女強人不是那麽好做的，後來老是生病頭疼的正是她好強的結果。她應該是賈家真正的實力派人物，害死了不少人，做過很多虧心事。這樣的人當然也會死，隻是他們往往死的比好人要遲。她的死意味著一切都已經分奔離兮。她的死意味著一個華麗的夢確實該終結了。 《紅樓夢》裏還有一些人物的死亡。比如鮑二家的上吊，比如司琪和自己的表弟之死，等等。總之是很多人相繼死了。一部情感小說能死這麽多人，一般人還真不敢這麽寫。現在的小說能死一個人就已經很不錯了，當今的大多數小說因為結構小人物少，人都死了那小說還怎麽繼續？而曹雪芹卻大膽的決絕的讓他小說裏的主人公一個接一個的死去，死的是那麽自然，死的是那麽平常，死的又是那麽的不一而足，這不能不讓我們這些紅迷們去思考關於死亡這個話題。死亡是神聖的，死亡同時又是最平民化的。因為每個人都不能逃脫這個宿命。 死亡，我們一生最後要做的事情。 死亡，我們要做的最漫長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