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樂文摘

開篇不談《紅樓夢》,讀盡詩書也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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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析寶玉湘雲之關係

(2004-10-28 21:42:44) 下一個
梔子 [c_jasmine@sohu]
寶玉與湘雲的關係,曆來有兩種不同的版本,其一如周汝昌所說寶玉家敗後淪落為更夫,湘雲做了乞丐,日後重逢,兩人結為夫婦,相伴終身,證據是31回回目“因麒麟伏白首雙星”,另一個版本則是湘雲嫁了衛若蘭,不久孀居,證據是來自脂批,兩種說法爭論已久,並無結果。 暫且擱開結局不談,就小說中的情節來分析一下寶玉與湘雲的關係。 湘雲自小沒有父母,跟著叔叔,因賈母愛惜,接到府中住了幾年,襲人曾伏侍過她。周教授在《紅樓奪目紅中》說湘雲與寶玉才是青梅竹馬,更甚黛玉,因為湘雲與寶玉在一起生活更早。這是對的,黛玉進府之前,湘雲已被接回家,襲人也已改派寶玉。那麽湘雲與寶玉一起是3歲?然後“堪堪一載光陰”黛玉喪母,6歲,然後拋父進京,初見寶玉時,“這個哥哥比我大一歲”也就是說此時寶玉7歲,而此時湘雲已經離開賈府,就算是當年離開,湘雲比黛玉還小,也不過五六歲年紀,試想,這樣的年紀如何有兒女心態?最多隻能算是幼年的玩伴,那麽在此之前的幾年,湘雲與寶玉一起的時間也不過是兩三歲——5歲之前,這個年齡實在太小,算不上什麽青梅竹馬的。 湘雲正式出場是一直到20回結尾時才提到,其間寶釵進京、秦可卿死、林如海死、黛玉去了又回、元妃省親等等大事湘雲都沒出現,這麽長時間不來也不合情理,從湘雲第一次露麵就與黛玉等人的熟悉程度來看,中間必定是來過的,沒有提到,足見不是重要內容,再從後文中秋聯句湘雲不知道凹晶館名字的來曆來看,湘雲與大觀園的關係始終是客居,偶來小住而已。 那麽湘雲在寶玉心中是何位置呢? 周汝昌說湘雲才是寶玉的真愛,寶玉對黛玉的感情其實是憐惜,湘雲才是寶玉唯一的知音,證據列舉若幹,大意是湘雲的筆名“枕霞舊友”隱一紅字,而寶玉“愛紅”,住的怡紅院,而文中凡隱指紅的都是說湘雲……此話甚是偏頗,〈紅樓夢〉中的紅並非特指,乃是泛指所有之女兒,;周汝昌又提到詠菊詩中湘雲的詩中有“數來更無君傲世,看來唯有我知音。”由此斷定湘雲是自喻,說自己才是寶玉唯一的知音。事實真是這樣嗎?〈紅樓夢〉中寶玉與黛玉的關係描寫的並不含蓄,甚至相當的直接,文中不止一次從兩人吵架時的心思中直接流露出相互視為知己的句子,而寶玉更是直接,幾乎就差沒向黛玉說“我愛你”三個字了。周汝昌看來,湘雲之麒麟是關鍵物件,那麽出現了“伏白首雙星”之後是怎樣的情況呢?湘雲將麒麟還給寶玉後開始勸他要“談談講講些仕途經濟的學問”,惹得寶玉立刻就不客氣地請她離開,這樣的勸說又怎麽能是寶玉唯一的知己?而緊急著黛玉偷聽到寶玉的讚許,心裏感歎“素日認他是個知己,果然是個知己。”這麽直接的話凡讀過書的都能理解,又何必去搜尋蛛絲馬跡來證明?接下來寶玉錯把襲人當做黛玉,說的話更是驚人“睡裏夢裏也忘不了你!”恐怕現今時代這話說出來都肉麻的緊了,而寶玉在與黛玉吵架時曾經說:“我白認了你!”認了什麽?分明是賭氣話,說自己認錯了知己。 就是對待寶玉“愛紅”的毛病湘雲與黛玉的態度也是截然相反。 19回,黛玉午睡,寶玉走來,兩人同臥,,黛玉見寶玉臉上有胭脂,說“你又幹這些事了,幹了也罷了,必定還要帶出幌子來……”,黛玉對他這個毛病是認同的,至少不反對,說他也是擔心有誹謗之話傳到賈政耳朵裏,讓寶玉吃虧;緊接著20、21回,湘雲來,與黛玉同住,第二日一早寶玉就過去探望,央求湘雲幫著梳頭,看見胭脂想吃,湘雲瞧見,“便身手來‘啪’的一下,將胭脂打落,說道:‘你這不長進的毛病兒,多早晚才改過的!”湘雲眼裏,這是寶玉的缺點,而且是不思長進的缺點,並且要他改過。兩下一對比,誰是誰的知己? 寶玉與湘雲之間是否有私情呢? 湘雲的判詞早已說的很明白“從未將兒女私情略縈心上”,湘雲之無兒女私情與寶釵不一樣,寶釵是有,但不多,不能說他對寶玉無情,不流露而是受禮教的束縛,自我壓抑;湘雲則是性格始然,根本就沒有,看不出她對寶玉有半點私情,在湘雲眼裏,寶玉隻是哥哥,好朋友而已。 但是湘雲畢竟已到情竇初開的年紀,女兒家的終身大事也不是一點都不去考慮,拾到麒麟時湘雲很是曖昧地沉吟默然,為什麽呢?周汝昌說是因為想到了寶玉的緣故,我看未必,下文中由襲人口中說出來,原來湘雲此時已到談婚論嫁,已有人來說媒相看提親了,恰恰此時拾到一個與自己日常飾物相配的東西,芳心略動也不是沒有可能,她這時候並不知道麒麟是寶玉的,又怎麽可能聯想到寶玉身上去呢?真正是“吹皺一池春水,幹卿底事?”了。 周汝昌提到此後的32回,襲人向湘雲道喜時,湘雲“紅了臉,吃茶不語”,他說湘雲之不說話是因為對自己和寶玉日後的結局胸有成竹,此話大繆!,湘雲在此時如何知道自己日後的結局?提親一事也還無定論,自己的婚姻是不能自己作主,要嫁給誰還不知道呢,哪裏談得上知道結局?紅了臉不說話乃是合情合理,女孩子聽到別人談論自己的婚姻隻有躲的份,難道還能接話不成?或者竟向襲人說明自己日後的丈夫是何等樣人?而且還有寶玉在跟前,即便是哥哥,又不是同胞兄弟,又怎麽好意思接話呢? 那麽寶玉對湘雲的感情如何呢?海棠社成立,眾人歡歡喜喜地結伴做詩,此時湘雲未來,寶玉回來後因襲人叫去給湘雲送東西的媽媽回話說湘雲知道後急得不得了,寶玉這才說”怎麽把他忘了”,可見寶玉根本就沒有想到湘雲,襲人說寶玉叫送東西給湘雲,是她的托詞,連做詩這樣的事寶玉都忘了她,怎麽記的起送新鮮瓜果?應該是襲人要送,總不好去跟史家的人說賈府一個丫頭想著你家小姐,叫送東西來吧?自然要借寶玉之名了。如果他愛的是湘雲,從他對黛玉的態度來看,他又怎麽可能在這麽重要的時候忘了湘雲呢?寶玉接著就鬧著馬上去接,也不是因為思念,而是希望湘雲來湊熱鬧,如果說寶玉把湘雲看成知己,為什麽每每做詩,他都推黛玉為首?難道他讀不懂欣賞不來湘雲的詩?或者心裏欣賞,嘴上偏偏要去稱讚黛玉?說不過去嘛。 後文中湘雲被接走,心裏不情願又當著自家的人說不出口,臨行時特意悄悄囑咐寶玉,要他時常提醒老祖宗去接她,其實也是在提醒寶玉等人不要忘了她,如果寶玉心裏刻刻有她,又怎麽會忘?也用不著特意叮囑了,事實上寶玉很少主動想起湘雲,也極少主動提出要去接她來,多數是有好玩的事才想到請她。連天天在一起的寶釵都知道“幸虧寶玉被一個林黛玉纏綿住了,心心念念隻記掛著林黛玉”,那寶玉心裏又怎麽可能還深埋著一個真愛的人而絲毫都不流露?如果寶玉真愛的是湘雲,那他對黛玉簡直是欺騙和玩弄了,相信這個結論肯定要被紅迷們罵死,也遠非曹雪芹的真意。 那麽到底在寶玉眼裏,湘雲是何分量? 文中提到湘雲幾乎無貶詞,所有的都是稱賞之語,“是真名士自風流”,“惟大英雄能本色”,其心胸之坦蕩、為人之豪爽還在寶玉之上,並沒女兒之嬌柔,有的是大說大笑,不拘一格,率真嬌憨的“假小子”性格。賞雪聯句之時,湘雲與寶玉一起算計那塊鹿肉,“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大聲作詩”,周汝昌因此也說這也表示她與寶玉性情相投,此刻的性情相投是真的,但是隻在一時而已,要知道寶玉並不是一個爽快的人,而是相當多愁善感,有點“婆媽”,這跟湘雲的簡潔爽利完全是兩回事。那到底湘雲在寶玉身邊是何角色呢?據我想來,應該是寶玉一“哥們”! 為什麽說是“哥們”呢? 寶玉長期在內帷撕混,接觸的最多的是一群女孩子,寶玉的性格也有明顯的女性傾向,但他畢竟是男人,而他在外麵交往的同性也是馮紫英,柳湘蓮之流,這些人是不是寶玉的知心朋友呢?未必。這些紈絝子弟吃酒鬥馬,都不是寶玉喜歡的格調,其中柳湘蓮看起來要親厚點,但是說到尤三姐時,兩人的看法大相徑庭,寶玉是稱讚,盡管這個稱讚提到“尤物”這個不太高貴的字眼,而柳湘蓮卻直接對三姐的人品表示懷疑,說自己“不做這剩王八”,把三姐貶的一錢不值。可以看出,寶玉並沒有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同性朋友,秦鍾不算,寶玉同他的關係比較曖昧,蔣玉函也一樣。 在這樣的情況下,有男孩子性格的湘雲被他當成“哥們”是很自然的事,而且從普通少年的心態看,單純的玩耍都願意和“假小子”性格的女孩子玩的,一個優柔寡斷的男孩子對一個豪爽不羈的女孩子更多的是欣賞,一點羨慕的欣賞 而不太可能產生愛慕,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麽大觀園有熱鬧的時候都少不了湘雲了,而真正與寶玉性情相投的隻有纏綿悱惻的林妹妹。 周汝昌一再說到金麒麟,是這裏的金麒麟才是“金玉良緣”的真正所指,是重要的表記,而寶玉和黛玉之間沒有表記,唯一的一個香袋也被黛玉自己剪了?這可是周先生粗心了,黛玉和寶玉之間真的沒有表記嗎?那兩張舊帕子是什麽呢?如果帕子隻是隨手的東西,不能作為表記,那為什麽寶玉要叫晴雯私相密送,黛玉收到帕子後為什麽又有那麽大一段感觸,還特特地由感而發,提詩在上?寶玉送帕子的時候說:“你放心,他自然知道。”可見他的心事秘密別人都不知道,獨黛玉能深悟其心,才有感而發,提的詩雖然悲切傷感,但要注意的是此時的黛玉並沒有掉眼淚,而是“自羨壓到桃花”,這是一個懷春少女的正常心態,戀愛中的女人最美嘛,那帕子的作用是什麽就不言而喻了。表記不一定是貴重首飾,一張手絹,一根指甲,一縷頭發都有說不出的無限風情,相比較一塊別人送的,自己沒帶多久,而且還不小心遺失了的金麒麟來說,一件隨身帶著,自己用過的舊東西,那一樣更能說明問題呢? 再來說香袋,黛玉剪東西文中一共出現過三次,兩次明寫,一次暗寫,第一次是因為寶玉大觀園題匾,一時高興被小廝們把身上的東西拿了,黛玉誤會他把自己做的荷包也給了人,賭氣剪了,剪的是什麽呢?剪的是“才做了一半的香袋”,而她做的荷包寶玉是“如此珍重,帶在裏麵”貼身帶著的,寶玉賭氣還給她,黛玉又剪,寶玉忙“回身搶住”,並沒有剪成,過後“一麵仍拿起荷包帶上”,這東西一直都好好的在的。第二次暗寫,是從襲人嘴裏說出來的,也是32回,襲人央湘雲幫著做寶玉的針線,湘雲說上次做的被剪了,襲人說“不知怎麽又惹惱了林姑娘,被絞了兩段”,剪的是湘雲做的扇套子,而且寶玉也不知道是湘雲做的。第三次,清虛觀看戲回來,因為道士提親兩人紛爭,黛玉盛怒之下剪了東西,剪的她給寶玉做的玉穗子,也不是那個荷包。黛玉不怎麽做針線,這個由襲人口中發出的微詞看出來的,一兩年也不過做一兩個小東西,也看不出黛玉是做給自己或者做給別的姐妹的,倒是提到黛玉做的針線全是給寶玉的,那這個荷包的分量也就可想而知了。 周汝昌在說到大觀園夜宴時,說芳官其實是湘雲的一個替身,因為兩人都是“男孩子”性格,寶釵抽到牡丹花時寶玉讀著上麵的詩句,眼睛看著的卻是芳官,因此說其實寶玉心中湘雲才是真正的群芳之冠,我認為這一說法是附會。寶玉為什麽會看著芳官出神是有點困惑,但是既然名叫芳官,“群芳之冠”,看一看也未為不可,而且隨後寶玉就把芳官做了男孩打扮,如果芳官是湘雲的替身,那寶玉完全沒必要給她改名字,還改來改去,以至於被其賈珍的侍妾嘲笑成“野驢子”,那豈不是對湘雲的大不敬?我想寶玉可能是覺得芳官不太配這個名字,才改的隨心所欲,並不認真。 綜上所述,我認為寶玉跟湘雲的關係絕不是情侶,而隻是好朋友而已。 說了這麽多,那麽湘雲的結局究竟會是什麽樣子?那個金麒麟的出現究竟有何特殊含義 ?那個“伏白首雙星”的回目究竟指的是誰?脂批那句“間色法”究竟是什麽意思?〈紅樓夢〉之殘缺引起的推測猜疑是眾說紛紜,那我們來看看另一位紅學專家是怎麽看的。 蔡義江先生,中國紅樓夢學會副會長,著有〈紅樓夢詩詞鑒賞〉,他在評湘雲的那首曲子“樂中悲”時說:至於傳說續書本中有寶釵早卒,……湘雲淪為乞丐,最後與寶玉結為夫妻,……乃附會31回回目“因麒麟伏白首雙星”,其實“白首雙星”就是指的衛若蘭,……正如脂批所說:“後數十回衛若蘭射圃所佩之麒麟,正此麒麟也提綱伏於此回目中,正草蛇灰線在千裏外”,那麽回目是如何“伏”的呢?此回中寫到寶玉丟失麒麟,恰被湘雲拾到……從細節中按時麒麟與湘雲的婚姻有關……其實寶玉隻是無意間做了中間人的角色,……脂批說:“金玉良緣已定,又寫一金麒麟,是‘間色法’也,何顰兒為其所惑,故顰兒為‘情情’。繪畫為使主色鮮明,另用一色襯托叫“間色法”,湘雲的婚姻是寶釵的陪襯,一個因金瑣結緣,一個因金麒麟結緣,……最後也是獨守空房。“雙星”又是牽牛、織女星的別稱,故七夕又叫雙星節,總之“白首雙星”是說湘雲和衛若蘭婚後不久因不知道的原因分開,成了牛郎織女,正好是寶釵的襯托。好了歌的注解“說什麽脂正濃,粉正香。為何兩鬢又成霜”脂批並指寶釵湘雲兩人,可見,因回目而附會將來湘雲要嫁寶玉的人,也跟黛玉一樣為其所惑。 上段蔡先生的看法不知道大家可謂然否?我倒覺得很是中肯,如果“間色法”是所謂“登開一筆、花分兩朵”那為什麽脂批會說“何顰兒為其所惑”,這分明是疑問句,又寫一麒麟不過是“間色法”,一個陪襯,怎麽顰兒反倒被迷惑了呢?因此才說黛玉是“情情”,當局者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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