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樂文摘

開篇不談《紅樓夢》,讀盡詩書也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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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技巧探幽揭密(未完)

(2004-10-28 20:21:40) 下一個
紅橡樹 2004-07-06 文學城 時至今日看紅樓夢居然還能看出新鮮花巧,可見所謂偉大作品真是無窮無盡的。而且這種所謂自然主義的無窮無盡,更加令人驚喜。象尤利西斯那種作品,自然也有一千種解釋,但每一種象征都一樣地無憑無據牽強附會, 隻是 彎彎曲曲的指示隱 喻, 即使煞費苦心破解出來,獲得智力提升的 假想快感,也未免太過幹燥,缺乏感官肉體的歡騰。紅樓夢的迷宮是著實可觸的,主題都差不多,喜怒哀樂生老病死,疏疏密密地安插於現實生活的巨大洪流之中,時或劈麵而遇,不禁悲喜交集。 這回看紅樓夢留意於時間。紅樓夢的時間不但撲朔迷離,而且極易被忽略,看上壹佰遍,也可以那麽想當然的念過去,並不損害閱讀快感。作者顯然也為之大傷腦筋,寶黛初遇時一個六歲一個七歲,因為如果不是這麽年幼不可能一桌吃一床睡,絲毫不避嫌疑。但二人的外貌描寫都似正當青春----現代人很難想象一個六歲的小妞“心似比幹多一竅,病比西子勝三分”。其實古人早婚,貴族男女 教養細致容易早熟,六七歲就風姿嫣然並不出奇。 王熙鳳出場時不過十五六歲,甚而更小-----她死時也不過二十五歲----已儼然少婦作風。西方也差不多,朱麗葉和羅密歐勾搭上時不過十三歲,而她父母已經責備她晚婚--她的女伴已經當母親了。真正有幾分不近情理的倒是探春,她比黛玉 更小,卻已經“長挑身材,蜂腰削肩”。脂硯齋極口稱讚對惜春的描寫不落俗套,且令文體搖曳多姿,算來她當時最多三四歲,的確亦是“身未長足,形容尚小”。 不久後寶釵亦至-----黛玉進賈府第二天薛蟠的官 司就傳到了,待事情一了,薛家跟著也來住下,多不過幾月工夫。當年冬天賈寶玉就作了太虛幻境的夢,夢中遺精醒來後與襲人共領雲雨之歡,還不到九歲。何以見得是當年冬天呢?這可以算出來。寶玉訪寧府在秦可卿房裏睡覺,緣由是賞梅花,然後便是劉姥姥來打秋風,原因是家中冬事未辦,寶玉會秦鍾一同入學讀書, 未知時之短長,再次提出時間來已是秋九月,賈敬生日,菊花盛開 ,秦氏染病,賈瑞見熙鳳起淫心,十一月受了鳳姐的捉弄,第二年春天病死, 差不多時候林如海得病,賈鏈送黛玉回蘇州,這一走就是一年,林如海是九月初三過世,當時鳳姐正辦秦氏喪事,不久得知元春選妃之事,合家大喜,約年底賈鏈黛玉回來,便籌蓋省親別院,這園子蓋了快有一年,元妃省親是第二年正月十五,正月過後眾人始搬入大觀園居住,寶玉在一年內心滿意足,寫了四季即景的詩,這時方點出一句年齡“十二三歲的公子作的”,當時寶玉應是未滿十三,因為據後來“壽怡紅群芳開夜宴”看,寶玉生日是夏天。此時距離太虛幻境的夢,已是三年有餘。紅樓夢中時間有不少七顛八倒前後錯亂之處,但這段日子還安排得有條不紊。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黛玉比寶玉小不到一歲-----她的生日是二月十二。寶釵比寶玉卻大了兩 歲有餘。元春省親後的正月二十一 她逢(虛歲)十五,老太太給她作生日,那時寶玉還不到十二歲。 記得以前偶爾看到過一篇評論文字,題為“六歲談戀愛”,作者顯乃一無知之輩,忽然發現寶黛相會時如此年幼,憤懣不已。其實異性之間戀慕之心,童年便已具備,而且青梅竹馬的感情與自知自覺的戀愛也有所區別。寶黛前生有緣,一見如故,倒不足深論,寶玉始而看重黛玉,也無非因其形容出眾,此乃人之常情。寶玉對一切美好的體惜備至戀戀不舍------也就是警幻所言的“意淫”---------與 生俱來,但兒童的情感泛泛且多變,所謂“一片愚拙偏僻,視姊妹兄弟皆如一體,並無親疏遠近之別。”與黛玉也不過同起同坐,略為熟慣,故而更覺親密。太虛幻境之夢自然是寶玉的性啟蒙,但寶玉於夢中仍是一片懵懂,身體知道該怎麽辦了,靈魂還是不知不覺,情之極歡大樂與痛徹肺腑,繁華必逝浮生若夢,都隻在曲文裏麵,與自身並不相幹,連警幻也感歎“癡兒竟未悟也”。 自劉姥姥一節起,賈府景象方徐徐開展。在此之前已有諸多鋪墊,從種種角度觀望,參差有致,技巧超絕:先是冷子興充當說書人,將主要人物關係一一點明。寧榮二府加上史薛王三大家族,聯絡錯綜複雜,若無這一段提綱挈領的介紹,讀者難免陷入雲山霧罩之中。後來又點一句冷子興原是周瑞的女婿,也就無怪他如此清楚。演說以外也有點評,冷子興的議論可謂典型的常人所見,雖屬管窺覦測,也算入情入理。賈雨村故發驚人之論,為寶玉辯護,也還是道學先生的口氣,然將其歸於情癡情種逸士高人乃至奇優名倡一類,也是歪打正著。次而在黛玉眼中再將賈府梳理一遍,風味自又不同。除去寶玉砸玉的小小插曲,所見的也還都是一片富麗光明。護官符加上門子的注釋,重在渲染賈府之勢,然其驕奢無行也可見一端。寶玉做夢,視角轉換神乎其神,從仙界俯視賈府,一時窮通皆定。然而緊接著又弄個劉姥姥來,一介村嫗眼中的賈府,與天堂相差無幾,即使讀者剛剛在太虛幻境中看得清明,已知富貴雲散的結局,也不免羨慕這近在眼前的繁華,急切抽不開身。更妙的作者還不作罷,又讓周瑞家的送一回宮花,所有重要人物再度一一亮相,--這回是見慣了賈府作派的下人,才是徹底的日常生活。寶釵在這裏是第一次正式出場,其樸素平和,待人接物之周到,對一個下人也無半分桀錯。相形之下黛玉開口就得罪人。鳳姐這回麵也不露聲也未聞,而讀者已看到她大白天與賈鏈正幹好事,再聯想到幾個時辰前會見劉姥姥那副坐鎮三軍百毒不侵的氣派,誰可不會心而笑乎。連香菱智能這些次要人物也一筆點到,惜春出家也於玩笑中埋下伏筆,敘事滴水不漏。至此作者已自迥然不同的角度描述六次,其神秘麵紗亦已揭開一角,大家原來也過著平常日子,經曆飲食男女的小小悲歡。 黛玉此時的多嫉多疑,與其說是為了寶玉,不如說是因為其對自身寄人籬下地位的極度不安。這層 慮從黛玉初進賈府“不敢多說一句話多行一步路”開始,直至黛玉的死,從未稍減,隻有越演越烈之勢。當然也不止黛玉一人寄人籬下,史湘雲的際遇也差不多,更不用說香菱平兒晴雯等,但她們幸而都沒有林黛玉的敏感。就連寶玉,因為從來不曾嚐過這種滋味,也不能深切體會。林黛玉無疑是具有悲劇性格的人物,所謂悲劇性格,也就是在悲劇尚未真實到來之前,已經百般猜度,提前傷悼,“不知醒來時我會不會睡在一蘋鞋子裏,這隻鞋子漫步的地方會不會是冬天”。這種人大抵果然倒黴,就如黛玉所有的擔 終於應驗,死時連賈母也不來問候,因為她究竟是“隔了一層”,遠不及親孫子要緊。性格與命運從來相消相長,,孰為因孰為果實難定論。寶玉在這一點上與黛玉大相徑庭,他不是缺乏預知悲劇的想象力,可一半因為怯懦一半因為貪歡,他打定了主意寧可選擇自欺,拖得一時是一時,“如果今年明年死了,也算得上遂心一輩子了”。賈寶玉對現世的執著近乎偏狂,然而他的現世已經是一個想象的,狹窄的,以自我為中心聚集眾多神仙般少女的塵世伊甸園,就連林黛玉的多愁善感,也比他更具有現實的根源。寶玉的逃避傾向堅不可摧,後來的出家也無非是逃到另一個與“仕途經濟”無涉的清靜世界而已。 寶玉見金鎖寶釵識通靈,及至黛玉也來一同吃飯,是三人的第一次正麵交鋒,寶玉糊裏糊塗無所作為,起先見了金鎖也沒什麽感觸,隻附和道字句果然相對,後來又掛念著喝酒對付李嬤嬤。林黛玉是一心挑 ,薛寶釵是一昧退讓,這段文字幾被人指為爭風吃醋的經典片段,實際上也還是小孩子鬥氣,因為黛玉鬧得太過明目張膽,如果心存私情,不能這樣沒有顧忌。試與後來三人同看“負荊請罪”一節比較,其進退地步更有藏偃,激烈程度卻有增無減。 黛玉忽然離開,又是神來之筆。 二人音訊不通將近一年,似乎也不甚想念。寶玉在這一年內大發 龍陽之興,與秦鍾情投意合。FREUD指出性觀念成熟早期每每要經曆同性戀階段,此乃人性所本,古今中外均無不同。值得一提的是當時的性觀念極為開通,隻要心意所娛,並無變態不變態這麽一說。紅樓夢中的男子,無一不是兼收並蓄,男色女色都好,毫無不妥之感----要說不妥,也都是一樣的不妥,因為都是偷情。女同性戀隻得藕官一例,然而窺一斑可 見全豹,而且女性生活範圍較為狹窄, 結婚前基本上沒有同異性接觸的機會,更加傾向於寄情欲 於同性。話說回來,寶玉與秦鍾一段值得注目之處,倒不在乎同性異性,而是令寶玉平生第一次嚐到喪失所愛者的傷痛,縱然心碎腸斷,也是無可奈何,所謂天地不仁,若不徹底斬斷情絲,化作無思無欲的丈六金身,終難免為之所苦。黛玉在這一年中做了什麽不得而知,大約也無非第二次經曆喪親之痛而已,且又長了一歲,據寶玉所評度,是出落得越發“超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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