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姐兒啊,是誰輕描淡寫了你的身世遭遇……
(2004-10-28 19:5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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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石清華
文學城
[附一]“十二釵”正冊判詞之九
畫:一座荒村野店,有一美人在那裏紡績。
勢敗休雲貴,家亡莫論親。
偶因濟劉氏,巧得遇恩人。
[附二]《留餘慶》
留餘慶,留餘慶,忽遇親人;幸娘親,幸娘親,積得陰功。勸人生,濟困扶貧。
休似俺那愛銀錢、忘骨肉的狠舅奸兄!正是乘除加減,上有蒼穹。
我們在看《紅樓夢》時,一般都會對書中的那“金陵十二釵”(特別是那“正冊”)很感興趣。在“正冊”中,林黛玉、薛寶釵、賈元春、賈迎春、賈探春、賈惜春、李紈、妙玉、史湘雲、王熙鳳、秦可卿等十一人,我們都在後來的書中看到了那占有很大篇幅的文字用來精彩深刻地描寫刻畫了她們各自的遭遇命運,每每令善感的你我在陪她們“走”到最後時總會黯然掩卷、扼腕長歎!可明明是“十二釵”啊,還有一個“賈巧姐”呢,當我們讀完現行的全書後,怎麽總是覺得“她”是那樣的“不合群”呢?我們所看到的,不過是王熙鳳的女兒、小的時候得病讓劉姥姥給取了這“巧姐兒”的名字、然後就“消失”了的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物而已啊!就這樣的人物怎麽會被作者安排在“十二釵”的正冊呢?“就因為她是王熙鳳的女兒嗎?”有人發出了這樣的疑問。
現在我們已經達成共識的是“十二釵”的“判詞”和警幻仙女們唱的“曲子”,都是每人身世遭遇的“預言”。可是我們在書中卻沒有看到對“巧姐”今後的描寫能夠和“判詞、曲子”相吻合的跡象。按原作者的創作初衷究竟事怎樣的呢?願在此試評一二:
賈府事敗後,王熙鳳獲罪,自身難保,她的女兒賈巧姐為狠舅奸兄欺騙出賣,流落在煙花巷中。賈璉夫妻、父女,“家亡人散各奔騰”。後來,巧姐幸遇恩人劉姥姥救助,使她死裏逃生。這些看前“判詞”便一目了然。那麽,在這《紅樓夢》裏,這樣來描寫賈府小姐、王熙風的女兒——巧姐的命運,究竟有什麽特殊的意義呢?很有可能是這樣的:曹雪芹在經曆長期的貧困生活後,思想上出現了某些接近普通百姓(現在叫“人民”)的新因素。
作者描寫劉姥姥形象的真正用意,並不象小說所聲稱的那樣,因為賈府大小事多,理不出頭緒,所以借她為引線;也不是讓她進榮府鬧出許多笑話來,供太太小姐們取樂,借以使文字生色。作者安排這個人物使胸有成竹的。脂批指出,小說在介紹劉姥姥一家時所說“‘略有些瓜葛’,是數十回之正脈也。”(第六回)這就是說,劉姥姥一家在後半部中因巧姐為板兒媳婦,真的成了賈府的親戚,而且是正派親戚。“勢敗休雲貴,家亡莫論親。”在“樹倒猢猻散”的情況下,賈府主子們之間的勾心鬥角已經發展為骨肉相殘。到那時,肯伸手相援的都時一些曾被人瞧不起的小人物,如賈芸、小紅等,而曾作為賈府上下嘲笑對象的劉姥姥,不但是賈府興衰的見證人,反過來,她也成了真正能出力救助賈府的人。要把被賣作妓女的巧姐從火坑裏救出來,就不外乎出錢和向人求情,這對劉姥姥來說,是不容易的。接著,招煙花女子為媳婦(此外,也別無出路),則更要承受封建道德觀念的巨大壓力。在脂批看來,“老嫗有忍恥之心,故後有招大姐之事”。其實,這正是在危難關頭表現一個勞動婦女的思想品質,大大高出於表麵上維護著虛偽的封建道德的上層統治階級的地方。
賈巧姐終於從一個出身於公侯之門的千金,變成了一個在“荒村野店”裏“紡績”的勞動婦女了,就象秦可卿出殯途中,寶玉所見的那個二丫頭那樣。於前半部“十二釵”所過的那種因吟風弄月的寄生生活相反,巧姐走上了一條全新的自食其力的生活道路。於是,劉姥姥為巧姐取名時所說的“遇難成祥,逢凶化吉”得到了驗證。
曹雪芹的創作思想的深度絕非一般封建時代的小說家所能企及的。脂批的思想,和曹雪芹就有很大的距離(有的朋友已經很覺察了,對脂批也提出了一些駁問),他說:“應了這話固好,批書人焉能不心傷!獄廟相逢之日,始知‘遇難成祥,逢凶化吉’實伏線於千裏。哀哉傷哉!此後文字,不忍卒讀。”看來啊,他對這樣的“成祥”、“化吉”還有保留,所以仍不免“哀哉傷哉”。
那麽,是誰輕描淡寫了巧姐的這些身世遭遇的呢?是那續寫後四十回的續作者們!在他們看來,女子失節,不如一死;既淪為煙花女,也便再沒有什麽“餘慶”可言;招巧姐而使她成為靠“兩畝薄田度日”的卑賤的農婦,劉姥姥也就算不得“恩人”。所以,續書中便費心思慮地讓巧姐幸免於難,而且最後非要讓她嫁到“家資巨萬”的大地主家不可(可是他們忘了,這樣的結局應該讓巧姐進“厚命司”才是啊,可是人家原作者在起卷前回就將巧姐和諸“釵”都安排在“薄命司”了啊!),還讓“劉姥姥見了王夫人等,便說起來將來怎麽升官,怎樣起家,怎麽子孫昌盛”……這與曹雪芹的原意,真有天壤之別!
就這樣,我們看不到按曹雪芹的原來構思用來描寫巧姐的那些深刻精彩的文字了,以致讓讀者總覺得巧姐這個形象的塑造很不完整和飽滿,將她收入“十二釵”,而且還是“正冊”,好象是很不合情理、難以讓忍信服的。這都是愚頑守舊的續作者們所造成的!
唉,巧姐兒,在賈府事敗的巨變之時,你又曾經是怎樣的惶恐和無助呢?在被那“狠舅奸兄”騙賣到煙花巷之時,你又曾經是怎樣的悲憤和絕望呢?在忽見劉姥姥前來搭救之時,你又曾經是怎樣的驚喜和痛哭呢?在與板兒的洞房花燭之夜,你又曾經是怎樣的幸福和嬌羞呢?在年複一年日複一日的“荒村野店”旁輕坐紡績之時,你又是怎樣的安詳和滿足的呢…………
我很想知道曹雪芹是怎樣來描寫這樣情形的,可惜,這已是永遠的遺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