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結束那年, 我剛上初中. 粉碎了”四人幫”, 學校教育慢慢恢複了正常. 不少被打倒了的老教師又重新回到了講台. 他們被壓抑了多年的激情和才華, 一旦釋放, 恨不得把十年的損失都補回來.
於是, 在課堂上, 我們被拚命灌輸科學文化知識, 放學後, 被大量的作業霸占了大部分課餘時間. 一時間, 全國上下掀起了空前的學習科學文化知識的高潮.
那時候我們學生的偶像是陳景潤, 一個研究數論的數學家. 當代著名作家, 詩人徐遲寫了一篇報告文學”哥德巴赫猜想”, 登在”人民日報”上, 詳細講述了陳景潤如何在文革那樣艱苦的環境和條件下, 獨自在一間不到六平米的宿舍裏, 以床板當桌子, 坐在小板凳上, 日複一日地演算, 推導, 研究那”1+1=2”, 並且最終取得了突破性進展.
陳景潤被描述成一個隻知道數論研究, 別的事一概不想的書呆子形象. 他走路時因腦袋裏想著數論, 頭撞到電線杆上, 起了個大包也混然不知. 他為了數論研究, 沒有女朋友, 沒有談戀愛, 沒有成家.
這篇文章在當時的影響力是非常巨大的. 陳景潤成了家喻戶曉的攀登科學高峰的典型代表. 學校的老師, 家長經常以此來教育我們向他學習. 學習他的專一的態度, 刻苦的精神.
葉劍英元帥還寫下了”攻城不怕堅, 攻書莫畏難, 科學有險阻, 苦戰能過關”的詩句, 激勵大家勇往直前.
我們當時是發自內心地崇拜陳景潤啊, 就象現在的年輕人崇拜歌星, 影星, 球星一樣.
我們對偶像是處處都學習, 模仿啊.
我們也天天演算數學題, 我們也走路裝模作樣思考, 好象你不撞電線杆子上, 就沒有認真思考似的. 最重要的, 不能交女朋友, 不能談戀愛啊, 否則怎麽能象偶像一樣取得成功呢.
現在回想起來, 我們的花季, 沒有開花.
花季的年齡, 應當思想自由, 充滿生機, 張開想象的翅膀, 無拘無束, 享受各種新鮮事物帶來的快樂. 最重要的是有自己的夢想, 這樣一來, 才有動力去朝著夢想的目標努力. 在那個年齡, 心有多大, 世界就有多大. 在那個時候, 應當逐漸形成自己獨特的三觀, 自己獨特的審美意識, 自己獨特的個性, 也可以有自己萌懂的愛情.
現在回想一下, 當時確實建立了符合那個年代的三觀什麽的. 但是後來隨著國內政治, 經濟, 社會不斷調整, 左右變化, 這個意識形態領域的東西, 也在不斷地變化, 適應著時代的節奏, 實在是自己個人無法左右和把握的, 也沒有什麽可以抱怨和遺憾的, 誰讓你生長在那個年代呢. 但是, 辯證地看, 那個特殊的年代也帶給我們特殊的經曆, 這算不算是一個特別禮物呢.
我覺得最大的遺憾就是在那個花季的年齡沒有建立和培養起自己的情商. 那時比較注重智商的發展, 忽視情商, 即人與人之間正常的, 和諧的關係的建立.
那時的學校班級, 都是男女同桌, 但是中間永遠都被劃上一條深深的分界線, 誰不小心越過雷池半步, 都會遭到對方的白眼和喝斥. 在校期間, 男女同學基本不說話, 連討論學習問題, 也是按照性別分類. 一句話, 基本上把異性當敵人.
這樣的性格持續了好多年才有改觀.
我現在設想的花季應當是這樣度過的: 學校有一寬鬆環境, 學生們根據各自的興趣, 愛好, 去編織自己的夢想, 不會每天掙紮在”題山文海”之中. 學校注重人文思想的教育, 引導學生建立正常的, 和諧的男女同學關係.
即使發生男女生早戀現象, 也不是什麽世界末日來臨, 那是青春在湧動, 是一個人情商的自然體現, 是造物主的精彩傑作.
那是花季裏開的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