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少年時代是在北國冰城哈爾濱渡過的. 我們家住在當時的哈軍工大院裏. 我出生時, 父母還都是現役軍人. 父親是陸軍, 母親是空軍, 他們都是教師. 聽母親說, 我在她肚子裏還上過講台好幾個月呢. 當然, 後來我自己也上過講台好幾年. 再後來, 我也穿上了軍裝, 但不是中國軍裝, 這是後話了.
到我能記事兒了, 就是文革期間了. 那時學校, 幼兒園都停了, 我就跟著哥哥姐姐一大幫左鄰右舍的孩子們到處瘋玩兒. 現在回想起來, 還真是”陽光燦爛的日子”.
後來, 哈軍工解體了, 按照軍, 兵種分別遷往內地. 也有一部分依然留在本地, 我們家也留在了哈爾濱. 那時, 哈軍工已經改為地方編製了, 都脫下軍裝了.
由一所相當規模的大學縮減為一個小學院, 整個大院一下子顯得空蕩蕩的了. 但是對於那個年代相對住房情況都比較擁擠而言, 這無疑是個不錯的改善生活環璄的好機會. 但是, 這許多人心裏的美夢卻隨著黑龍江省軍區直屬機關的遷入而徹底破滅了. 隨之而來的是惡夢, 而且一做就是幾十年.
那麽他們為什麽會遷入呢?
導火索是一個小男孩.
他當時也就四, 五歲吧. 媽媽是化學教研室的. 那天帶著他去上班. 媽媽忙媽媽的, 小男孩就跑到了旁邊的化學實驗室裏去了. 玩兒著玩兒著, 就玩起了火柴, 並且劃著了火. 你想, 那是化學實驗室啊, 裏邊有多少易燃易爆品啊. 很容易就引起了火災, 並引發了爆炸. 那是文革時期, 各方麵都停頓了. 搶救也是盡力而為吧. 小男孩沒受什麽傷, 人員也都及時撤離了, 但整個實驗室都燒毀了, 整個樓都隻剩下空架子了.
當時哈軍工大院屬於軍產啊, 出了這麽大的事, 層層向上匯報, 最後是到了總理那兒, 批示: 哈軍工大院由黑龍江省軍區接管.
就這樣黑龍江省軍區直屬機關就逐步遷入了. 文學作品中宣傳的軍民魚水情在現實生活中是基本上看不到的, 經常上演的卻是為了各自利益而進行的沒有硝煙的戰爭. 大到對土地, 大樓的使用權的爭奪, 小到各自員工共用宿舍樓的公共麵積的爭奪, 其中的精彩絕倫, 沒有親身經曆的人是難以想象得到的.
對於我們這些孩子們來說, 這卻不是什麽災難. 以前我們的生活環境相對來說是比較封閉的, 接觸的都是大院裏的孩子們. 現在忽然湧入了大批與我們同齡, 但是卻有著不同文化背景的孩子們, 這對我們來說, 還是蠻有新鮮感的呢.
我們家住的那個地區是省軍區最高級幹部集中地. 我到現在也沒弄明白, 當時為什麽一個省軍區有那麽多副司令員, 副政委. 我記得我當時數過, 一共有十五個副司令員, 副政委, 每家都有四到六個子女不等, 大的已經參軍入伍, 最小的基本與我們同齡.
那些大官兒們碰到我們這些小孩兒非常和藹可親, 完全沒有架子, 經常逗我們, 開個玩笑什麽的. 倒是很多一般小幹部見了人常板個臭麵孔, 讓人生厭.
那些大官兒們都有一警衛員, 住在他們家裏, 通常與大官兒的兒子住一間. 我們去找那些同齡孩兒時, 也常同這些年輕警衛們玩兒. 他們都有槍, 我們有時也趁機擺弄幾下. 運氣好時, 撿他們不要的舊槍套, 放上自己的木製或金屬手槍, 別在腰上, 別提有多神氣了.
當時的男孩子們聚在一起時, 多數是玩兒打仗遊戲, 分成兩夥, 敵我雙方, 編製一些情節(多來源於當時的電影), 追追跑跑, 躲躲藏藏, 好不熱鬧, 伴隨我們渡過了相當美好的時光.
比較現在的孩子們, 聚在一起多是玩兒電子遊戲, 我更覺得當年那種質樸的, 純真的, 充滿激情的歡樂是難以忘懷的. 那個特殊年代的特殊產物, 深深植根於我們那代人的內心世界, 對於我們的成長變化, 都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
人們都說三歲看大, 七歲看老. 我們這代人的童年, 正是在文革那個特殊年代度過的. 文革的特殊性, 直接導致了我們成長的特殊性. 而這種特殊的成長經曆又會導致我們對文革認識和感悟的特殊性.
這種所謂反思是幾十年後的感悟, 當時的我們是完全融入當時的大環境中的. 我們的思維, 言語都具有鮮明的時代感. 如果說當時的成年人或許對當時的時局還有自己的獨立判斷, 我們少年兒童, 則是一張白紙, 由領袖人物們按照他們的思想任意描繪.
這種時代特性貫穿了我們的整個少年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