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河（150）

  樂樂的戶口終於解決了，高興之餘困難也接踵而至。

俗話講，寧添一鬥，莫添一口。 雲貞經濟原本就不寬裕，回來後安置新家耗去了多半的積蓄，之後又回鄉奔喪，錢基本就所剩無幾了，現在又增加了一口人，經濟上立刻顯出了窘態。

雲貞像上滿發條的機器，每天天不亮就早早爬起來，準備三人的早飯，急急忙忙把孩子收拾利索，大的送幼兒園，再帶著小的到廠子上班，碰到孩子生病更是難辦，假請多了，自己都不好意思，每次見著科長都繞道走。

  下班後，背著小的又去接大的，回到家一邊帶孩子一邊做飯，匆匆吃過晚飯，才有片刻的休息時間，之後又是洗衣服，補褲子。樂樂沒有衣服，就把盼盼的舊衣服大的改小，長的截斷，長褲截成短褲給樂樂穿，樂樂經常是小人穿大衣。盼盼又生性好動，鞋子沒幾天就破了，雲貞隻好把大家給的破衣服破褲子漿好做成鞋子，剛學做時，納幾下手就疼，一雙鞋底上了拆拆了上，要花上好幾天的功夫，做了鞋子做鞋墊，做了大的做小的，有時剛做好孩子腳又長大了，有時真想有雙雙鐵鞋就好了，永遠穿不壞。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 自從樂樂來了後，盼盼開始懂事長大，提爸爸的次數少了，雲貞也不用絞盡腦汁來搪塞孩子了。盼盼變得不再嬌氣，慢慢學會了會帶妹妹，也開始洗手絹襪子，到垃圾掃地。

每當飯後，盼盼都會主動帶著妹妹和院裏的孩子們玩，雲貞就可以有時間幹家務。

 為了補貼家用，雲貞東拚西湊借錢買了台縫紉機，從服裝廠接了些散活，有空就踩上幾腳，日子過得忙碌充實。

一天， 秀清拎了把青菜（秀清經常把自己院子種的菜揪把送給雲貞），興奮地跑來告訴雲貞，停止了10年的高考即將恢複，這是文革後的首次高考，將在今年冬天舉行。經曆了10年的文化風暴，惶惶無所事事的年輕人終於有了奮鬥的目標，全國上下一下掀起了學習的熱情。秀清也從小學調到了中學，小萬成了學校的骨幹和業務尖子。眼看知識越來越重要，文憑也跟著吃香了，秀清勸雲貞何不試試，一圓舊夢。

 雲貞在單位搞宣傳，早就知道了這個消息，廠裏的小青年早就紮堆學上了，個個躍躍欲試。雲貞知道這個消息後，也著實興奮了很久。大學，就是自己人生的轉折點，當年如果自己上了大學，人生肯定不一樣。大學，就像夢一樣揮之不去，以為自己一輩子都與大學無緣了，沒想到如今又恢複了高考，而且，不限出身，不限家庭成分，雲貞興奮的摩拳擦掌。可興奮了幾天後，冷靜下來仔細一想，又心灰意冷，自己已35歲，離校十幾年，功課全忘幹淨了，撿起來談何容易，而且精力也大不如從前了，如此的高齡要和十幾二十幾的小青年去競爭，簡直是天方夜譚。最重要的一點，也是最實際的問題，自己有兩個孩子需要照顧，哪有時間複習，即便考上了，孩子誰來養誰來照顧。

 雲貞看著眼前兩個活潑乖巧的孩子，沉思良久，把上大學的夢想又埋回了心底。在對的時間做該做的事吧，這個夢想隻能留給孩子去完成了。

1977年的冬天擱置了10年的高考恢複了，第一批大學生在78年春天入學了。雲貞無緣大學夢，後來考上了夜大，課程基本都在周末上，偶爾也會在晚上，好在離學校不遠，上課時早早把晚飯準備好，孩子們吃了後，就把兩個孩子鎖在屋裏，盼盼已經會照顧妹妹睡覺了，下了課在急急忙忙趕回來。周末也一樣，中午趕回來照顧孩子吃完飯再趕回去上課。晚上等孩子們都睡下後，再挑燈夜戰，為了不影響孩子休息，在屋子中央拉了條簾子。就這樣，三年時間，終於拿下了大專文憑，也可以提幹了。

 盼盼上學了，從小在雲貞的影響下，學習自覺也不用雲貞多操心。

雲貞下班帶著樂樂回到家，一邊做晚飯，一邊朝門口張望，盼盼怎麽還沒回來。往常這會早都把作業做完了，雲貞做飯時，就會帶著樂樂到院子裏和小朋友玩。

就在雲貞張望之際，就見一大兩下三人從遠處走來，走近一看，原來是小馬，盼盼，小馬的兒子小明，小明比盼盼大兩歲，奇怪，他們三人怎麽走到了一起，盼盼還邊走邊抽蓄抹淚。雲貞放下手中的活計立在門口。

媽。盼盼諾諾地喊了句媽，聲音小的像蚊子叫似的，聲音還嗚咽沙啞，並且頭使勁往下低。

盼盼，把頭抬起來。雲貞命令道。

孟孃釀，不關盼盼的事，是趙兵先欺負人，我們才還手的。小明見雲貞臉色凝重，搶先開了口。

小孟，的確不是盼盼的錯。小馬挺身站到盼盼前麵，把盼盼擋在身後，壓低聲音說，事情是這樣的，放學後，盼盼在回家的路上遇到幾個小淘氣，見盼盼一個人，就圍過來辱罵盼盼，說她和樂樂是野孩子，沒人要了。盼盼拚命解釋，盼盼越解釋那幾個小淘氣就越起勁，盼盼急了就和他們打起來了，她一個人打不過他們，哭著往回走的路上遇著了小明，小明又帶著盼盼回頭去找那幾個孩子，還好沒打起來，被我碰著了。我把他們教訓了一頓，他們保證以後不再欺負盼盼了。

小孟，別對孩子凶，別嚇著孩子。

就是，孟孃釀，盼盼沒錯。小明在旁極力附和。一旁的盼盼哭得更凶了，雲貞拉過盼盼，掏出手絹替盼盼把淚檫幹。

小馬，謝謝你，讓你費心了，小明，也謝謝你。

那，我們走了。說完，小馬揉揉盼盼的頭，帶著兒子小虎轉身走了。

送走小馬父子。雲貞把盼盼領進屋，把門關好，用濕毛巾檫幹盼盼的臉，臉上明顯還有兩道抓痕。疼嗎。雲貞蹲下身憐愛地問。

不疼。盼盼咬緊牙使勁搖頭，而淚水分明在眼裏跳動。

你怨媽媽嗎？雲貞雙手握住盼盼的雙肩問。

不。盼盼搖頭。

好孩子，媽讓你受委屈了。雲貞抱住盼盼，頭伏在盼盼肩頭，淚水悄然而下，雲貞吸了下鼻子，趕緊用袖口擦幹淨。

快做作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