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國事家事私事)
“陳恩華”,
一聲大喝從黑影處傳來,隨即一個人影閃了出來,陳恩華大吃一驚,定睛一看,是姐姐陳思華鼓著腮幫站在樓門口,自知理虧,馬上堆起笑臉迎了上去。好在天黑燈暗在加上他麵色較黑,陳思華絲毫沒看出弟弟臉色微紅的變化。
“你跑哪兒去了,我找了你不下三次”,陳思華顯得有些激動,語速快而急促。
“姐,別急,慢慢說”,陳恩華上前一步,和姐姐站成並排,剛好低頭能看見姐姐的頭頂。
“別打岔,”思華嗔怒道。“今天我收到家;家裏的來信,大哥說媽前一陣不慎摔了一跤,把半個身子摔壞了,現在拄著拐杖勉強能下地,大哥又說,小弟新華明年也會來中國,叫我們好好照顧他,”思華把信裏的情況簡單介紹了一遍。
“姐,要不要我們回去看看媽?”恩華聽完,剛才還興奮的心一下懸到了嗓子眼,臉色也變得嚴肅了。
“姐,到我屋裏坐著談吧”,恩華建議。
“不用了,到校園走走吧”,思華語氣緩和了一些。
“我也是這麽想,我們離家也有三四年了,也掛記著媽,大哥和小弟。這不找你來商量一下,看怎麽辦好,你卻偏不在,你到底去哪了,跑出去一天。”姐弟二人隨意在校園走著,思華停下腳步兩眼審視著弟弟。
“幾個中學的同學聚會,我保證下次早點回來”,恩華編了個慌搪塞過去,現在把自己和雲貞的事告訴姐姐還不是時候,等以後穩定些再說。
思華半信半疑地看著弟弟,眼前的恩華比自己高出一頭,人前一站也是偉岸挺拔,有女生喜歡也是正常,不過今天沒心情談論這些。見恩華也瞪大眼睛看著姐自己,便不再多想。
“你跟楊大哥說了嗎?楊大哥怎麽說?”,恩華見姐姐不在懷疑自己,連忙轉移了話題。楊大哥就是思華的男朋友楊文生,思華就是隨他回國來的。
“他呀,他說再等等,如果媽情況不好,大哥會發電報來的”
“嗯,楊大哥說得有道理,媽都能下地了,應該是快好了,我們在等等看。”恩華附和著同時很肯定點點頭。把這件定下後,姐弟二人都感覺輕鬆了許多。思華又囑咐弟弟要用功讀書,珍惜大好年華,不要浪費光陰,恩華乖乖地聽著,一個勁兒地點頭表示讚同,二人這才各回各自宿舍不提。
雲貞站在鐵門裏的陰影處,寒氣漸漸從四周籠過來,滲到皮膚裏,肌肉裏,雲貞感到臉有些僵硬,便緊抱著雙肩望著校外的車站,直到陳恩華踏上車消失在朦朦的暮色裏才轉身往回跑。
跑到宿舍樓外,早上洗的衣服孤零零地在寒風中顫動,雲貞順手把罐頭裹在衣服裏抱回了宿舍。橘紅的燈光把宿舍照得很柔和溫暖,宿舍裏隻有一兩個人,她們和雲貞友好地打了招呼後就忙各自的事了,曉玲也不在。由於雲貞是插班生,和她們聯係也不太緊,所以也不太關心她的動向,雲貞也樂得自在。
雲貞迫不及待地從暖水瓶裏給自己到了一杯熱水,捧在手裏冉冉上騰的熱氣拂到冰冷的麵頰,感到一陣暖意,一杯熱水下肚後,一股暖流隨著血脈流遍全身,頓覺溫暖如春。雲貞把衣物收拾好後就隨手拿了本書半臥在床上看起來。
看了一會兒,有些心猿意馬看不進去,腦海裏總是閃現著今天的情形。第一次和自己心儀的男生單獨出去,還第一次牽了他的手,想著這些又低頭看看自己的手,不由得臉微紅心聚跳。不行,還是去教室吧,不然書肯定看不下去。於是拿了件外套鎖了門出去了。
雲貞的生活看不出有什麽變化,隻是心裏總盼著周末。
一周時間很快過去,說好了這周不見麵,但總忍不住鬼使神差般地往大門邊轉悠,希望能奇跡地看到他。直到下午,雲貞心想今天他肯定不會來了,拿著書從噴泉邊準備往回走,回頭向外望了最後一眼,一眼瞥到了以前的班主任任老師從車上下來,任老師身後是個提著大網兜的年輕人,雲貞一愣,怎麽是他,他怎麽會和任老師在一起。自己是過去還是不過去那?猶豫間,他們已跨進大門,陳恩華向雲貞會揮起了手,雲貞隻好硬著頭皮走了過去,眉頭微蹙瞪了陳恩華了一眼,陳恩華怪異地笑笑。
“他在路上碰到我,就幫我送回來了,他上次還回來找過你,是你不在,好啦,今天碰到啦。”任老師向滿臉驚奇的雲貞解釋著。雲貞邊聽任老師解釋,目光卻看向陳恩華,陳恩華站在任老師另一邊,趁任老師和雲貞說話之際,不斷向雲貞擠眼聳肩,偷笑。礙於任老師,雲貞隻好裝作沒看見。
二人一邊一個陪著任老師回教師樓。
“任老師,我回來後怎麽沒看見物理老師蔣老師?”雲貞忽然想起了自從回來後總是西裝革履的物理老師一次也沒見到,於是好奇地順嘴問了一句。
“嗨”任老師聲音蒼涼地歎了一聲。“他被打成右派,去了五七幹校了”,說完警覺地四下看看。
“啊”,雲貞,陳恩華二人不約而同啊了一聲,互相對視了片刻,都不敢相信,蔣老師那可是全市教物理最好的,人又和善,怎麽就成了右派。雲貞雖然聽大哥說起單位也有一些高工被打成右派,但覺得離自己的生活還遠,對於這些政治運動並不太關心。沒想到自己的老師也成了右派,心裏一片茫然。
三人默默都不說話。送上樓後,陳恩華托詞想在校園裏轉轉,便告別了任老師。任老師也沒多留,誰都年輕過,早就看穿了年輕人的心思。
二人出得樓來,都為蔣老師的遭遇感到不安,一路默默不語,拐到後山菜地的竹林邊,菜地一年四季都是綠油油的,看不出變化,到是竹林經風一吹,落下不少枯葉,踩在腳下沙沙作響。
“你怎麽跑來了,我們不是約好這周不見麵的嗎”,雲貞見四周無人,佯裝嗔怒地問。
“那你跑到大門幹嘛?不是在等我來嗎?”陳恩華嘻笑著反問。
“我隻是剛巧經過,誰說在等你”,雲貞毫不示弱,瞪著陳恩華。
“我也剛巧碰到任老師就來了,也不是來找你的。”陳恩華學著雲貞的語氣。
“你,你”雲貞狠狠地看了陳恩華一眼,轉身就要跑開。
“就知道你要生氣,我當然是來找你的,不然能碰到任老師”,伸手一把拉住雲貞,雲貞就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這一周太難熬了,感覺像度日如年。本打算在門口看你一眼就走,沒想到碰到任老師,天賜良緣,還能和你多待會兒,我太幸運了,連老天都可憐。
雲貞也被陳恩華興奮無比的樣子感染了,心情也愉悅起來。二人又轉到校外的無人處纏綿許久,陳恩華才在雲貞的再三催促下戀戀不舍地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