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媳婦和佛)
姐妹倆回到山腳下,一條清澈明亮的小溪嘩嘩歌唱著從山上奔來在眼前淌過,幾雙草鞋扔在河邊,幾個小毛孩正光著腳在溪水裏抓螃蟹,有的光著屁股,有的光著上身,皮膚黝黑發亮,一個個被嗮得像光滑的泥鰍,
雲貞來到小溪邊蹲下身,清涼涼的河水被太陽照得透亮,幾片浮雲倒映在水中,雲貞伸出雙手探入水中,在水中輕輕晃動,清涼的溪水靜靜地從指尖緩緩滑過,一股涼意從指尖導向全身,雲貞洗了洗被劉麻子摸過的手,又捧了一捧溪水把臉洗了,頓時就把夏日的暑氣驅散了。
姐妹倆正準備找塊石頭坐下歇歇腳,一個三四歲係著紅色肚兜的光屁股小男孩從河邊跑了過來。
“孃孃,孃孃,生個妹妹給四萬做媳婦吧”,被太陽曬得黝黑的臉上兩個水汪汪的大眼撲閃著看著榮貞。雲貞撲哧一下笑出了聲,巴掌大個孩子就知道討媳婦。
榮貞若無其事地看著小男孩,“四萬,想媳婦啦?”榮貞摸摸肚子逗著眼前的光頭小男孩。
小男孩認真地點點頭,黑白分明的大眼珠子又看向雲貞,雲貞看著小孩憨憨的神態更是忍俊不住,一屁股坐在石頭上埋頭大笑起來。
“回去跟你娘說,叫她拿聘禮來”,榮貞繼續逗著小男孩。
小男孩極認真地點著頭。四萬兒,河邊傳來同伴的呼喚聲,小男孩又看了一眼看笑得花枝亂顫的雲貞跑開了。
“姐,這誰家小孩,怎麽起了名叫個四萬兒?”雲貞等小男孩跑遠了,忍不住心中的好奇。
“山下胡家的。據說他媽生他時,他爺正在打麻將,等他爹問他爺孩子叫啥時,老爺子剛好落停胡四萬,喊了句‘胡四萬’,他爹誤以為老爺子給孩子起名叫‘四萬’,就這麽誤打誤撞叫了四萬。”榮貞繪聲繪色地講著,雲貞聽著希奇好笑。
榮貞嫁過來雖隻2年多,但對村裏的事也了如指掌了,說起來如數家珍一般。
“那媳婦又是怎麽回事?”雲貞的好奇心任然很強烈。
“小孩子的話還不是大人教的。她媽胡二嫂碰到我總愛跟我開玩笑,要和我訂娃娃親。這孩子鬼機靈聽見就當真了。”
“怎麽還準備聘禮”,雲貞漸漸止住了笑聲,但任充滿了好奇。
“逗小孩子玩,他不是叫四萬嗎,我就叫他讓他娘準備四萬的聘禮,都是開玩笑的”,榮貞自己也跟著笑了起來“誰家能拿得出四萬,太陽得打西邊出來”榮貞又摸摸大肚子“將來我們小華也要像四妹一樣讀書,跑得遠遠的。”
‘ 像自己一樣’,雲貞在心裏默默地重複著,自己前途未撲,也不知道將來是吉是凶,心情有些漸漸有些起來鬱悶。
姐妹倆邊走邊有一搭無一搭地聊著,太陽日漸正午,氣溫越來越高,加上濕度大,更感覺潮濕悶熱,灼曬難耐,榮貞便順手揪了兩片南瓜葉頂在頭上。
回到家,文方正準備做飯。紅薯悶飯,把魚燉了,又燒了幾樣青菜,等羅大明回來一起吃了。雖說榮貞這兒天高皇帝遠,管的鬆些,養個雞喂個鴨沒人管,但糧食不夠吃,雞也不能多養,還是要瓜豆當糧吃。文方從隨身小包裏摸出些全國糧票和錢,這都是明之和慧貞寄來的,數了數,拿出一半交到榮貞手裏,叫大明趕場時到鎮上買了,準備榮貞生產時用。
吃完飯,文方要小睡一會兒。雲貞二人便搬了條板凳坐到朝東的門納涼。
這本是一座半山的小廟。東門外是一塊石板鋪的的大院子,院子本是被房子圍住的,東麵的廂房年久失修已經被拆掉了,改為各家的廁所和豬圈,隻是沒豬空著。大殿也被拆了,隻剩一些菩薩東倒西歪地堆在院子裏,雲貞探著頭遠遠眺望,在東倒西歪的佛堆裏,仍有一尊石雕的大佛立在中央。榮貞也搞不清是什麽菩薩,不是釋迦佛就是毗盧梻,要不就是接引佛。
據講這是一間供奉釋迦佛的小廟,原本有一個老和尚帶著幾個小和尚,靠周圍善男信女的施舍和地租過活,由於戰亂香火不濟,小廟年久失修,破敗不堪,最後隻剩一個又老又病的和尚留守,其餘的都去別處大寺掛單了,老和尚一死小廟就徹底荒廢了,漸漸就住進了人。不過周圍的村民還是會定期來禮佛上香,現在四清搞得更嚴,但仍有膽大不怕的帶著香燭悄悄來拜佛的,雲貞仔細看,果然在立著的佛像前還剩有幾柱殘香。
雲貞小時候也曾跟著文方到過廟裏燒香拜佛,記得供奉的是普賢菩薩,尤其是菩薩的誕辰日,善男信女更是擠破頭,喜得小和尚嘴都籠不住了,香火甚是興旺,過年過節不僅要在佛前上香上貢品,還要在家廟裏上香上貢品,不過,那時雲貞尚小,也不懂佛是什麽,隻跟在娘身後磕頭就好。望著眼前衰敗不堪的佛像廟宇,心裏感歎不已,佛渡人與苦海,卻不能渡自己於危難,渡人不能渡己亦是枉然。
在門的盡頭,就是雲貞和娘來時的路,一棵巨大的白果樹矗立在路邊,高大的樹冠上一把把小扇子似的葉子優雅地吊在空中,這是棵母樹,地上散落著一些早衰的青果子,樹下種滿了綠油油的蠶豆豌豆。
旁晚,雲貞來到小廟的山門,兩尊石獅把在石階兩側,殿外也橫七豎八躺著各式的小菩薩,在亂石堆裏雲貞還發現了一塊石匾:“心如大海無邊際,廣植凈蓮養身心。”雲貞立刻就被吸引了,怪不得被推到了還能笑得出來,是要有大海一樣的心懷。
由於地處半山腰,遠離塵世,小廟顯得格外寂靜清幽,加之早晚降溫快,既是修行的好地方也是養病的好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