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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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河(十)

(2015-05-21 09:22:52) 下一個

 

       火車終於喘著粗氣疲憊地爬進站,車廂裏的人們歡呼雀躍,小貞提著簡陋的行李隨著人流下了車,出了站,往前走,手裏拿著大哥的照片在人群中尋找,在鐵欄杆旁一個中等偏瘦的年輕人在人群中拚命地向雲貞揮手喊叫,懵懵懂懂的雲貞又拿出照片對照了一番,確定是明之便擠到近前,“雲貞”,年輕人激動地揮手喊著,“大哥”,小貞大聲地喊著奔了過去。

       小貞也是第一次見大哥,又激動又忐忑外加一些羞澀。 明之急忙接過小貞手中的行李,自己十幾歲離家,那時小貞還在蹣跚學步中,一晃十幾年過去了,當年的嬰兒已是十幾的大姑娘了,亭亭玉立,初顯少女的模樣,高鼻梁,深凹的大眼像極了老爸。摟著雲貞鼻頭不禁陡然發酸,眼角淚光閃閃,感慨流年似水,歲月無情,過得太快了。雲貞跟隨明之上了一輛背著天然氣包的汽車,又換了有軌電車,不知換了幾次,腳步終於停在了一幢五層高紅磚樓下,順梯而上來到了頂層。

         明之一家住在G市的郊區。G市地處高原的斜坡,目之所及,鬆鬱鬱,竹森森,千峰碧翠,萬壑覃煙,延綿不絕,一眼望不到頭,夕陽下像五彩金龍在霞光中遊動,正值盛夏,高原微風襲來,風習習,卷起 千層綠浪直逼天涯。殘陽如血,晚霞似火,好一座霞光萬丈的森林之城。

這是一套兩居室的房子, 屋外是一條長長的公共走廊,貫穿整層樓。 明之夫婦帶著女兒紅紅住裏間,小貞就在外間臨時搭個床,白天把鋪蓋卷起可以坐人,晚上鋪蓋一放就可睡覺。明亮的燈光把屋子照的亮亮的,應得牆壁雪白,小貞感覺像是到了天堂。嫂嫂雖文化不高,但為人厚道樸實,個頭和小貞相仿,嘴唇略厚,不善言辭;侄女小紅剛會走路,咿咿呀呀還說不清楚,整日粘在手上。休息了一天,明之就帶小貞辦了入學手續,廠裏的子弟中學。

    濕潤清潔的空氣裏彌漫著一股醒腦清神的清香,那是香樟樹的味道,樓宇間高大的梧桐挺拔秀麗,寬大的葉子蔽日蔗天,沿街的牆壁爬滿了藤蔓,白的,紫的,還有一串串紅紅的果子惹人注目。寬大平坦的柏油路,婉轉動聽的鳥鳴,穿流不息的人群,小貞恍若置身夢中。來來往往,沒有人注意到,一個清瘦的鄉下女孩,,帶著驚奇的目光站在人海中,穿著新的花布鞋,這是文方在小油燈下花了幾個晚上特意做的,也是小貞第二雙新鞋,小貞穿過的鞋子一隻手就能數過來,平日都是穿自家編的草鞋,老式的白花褂子,肥大的土布褲子,一切都顯得與城市格格不入,眼前飄忽的各色花裙,向蝴蝶一樣多姿,小貞感到有些眼花繚亂茫然不知所措。。

  看到班裏來了個鄉下孩子,大家都像看西洋鏡似的,交頭接耳,指指點點,笑意詭秘膠黠,一付耍猴揀樂子的心態,等雲貞一開口,教室裏哄堂大笑,幾個男生更是笑得前仰後合,擠眉鬧眼地學著雲貞的外省口音。趁老師不注意時,把蒼耳籽粘在小貞衣服上,頭發上,或是擠嗓鬧音地學她說話。每每明之問起學校的事,小貞決口不提這些,隻報喜不報憂。開弓沒有回頭箭,千難萬難也要挺下去,雲貞暗暗發誓一定要叫他們刮目相看。

      剛開始,誰也沒把這個瘦瘦高高,黃焦焦的齊耳短發,常穿明顯由男裝製服改製的,土裏土氣的鄉下女孩放在眼裏。老師也對這個不起眼的鄉下孩子漫不經心,但沒過兩三個月,老師不得不另眼相看,不僅跟上了班裏的進度,甚至期末時還進了全班前三名。漸漸地小貞成了老師眼裏的紅人,再也沒人敢欺負她了,相反,以前欺負她的反而開始向她討好。小貞的外省口音也在不知不覺中也變成了一口標準的城裏話,小貞蛻變成了地地道道的城裏人了。

  雲貞雖然離開了農村來到了城市,生活發生了巨大改變。但哥嫂家也並不寬裕。吳家嫂嫂家珍由於沒有戶口,隻能在廠裏幼兒園做臨時工,收入不多,又沒各種票據,好在家貞有一雙巧手,閑時還能幫人改衣縫褲賺點家用,所以小貞常年都穿哥哥製服改製的衣服,即便如此,小貞心裏也覺得很幸福,氣色變得潤朗了,手腳也日漸豐盈,連頭發也有了光澤。放學後隻哄哄侄女,做做家務,也不需頂風冒雨割草喂豬,有大把的閑暇時間,雨天也不用發愁道路泥濘鬧髒鞋子,由於是丘陵,柏油路也不會積水。雨天還可以帶侄女在走廊裏蕩秋千。放學後小貞更喜歡去到幼兒園,一來二去,和園裏的阿姨混熟了,也學會了一些歌舞,終日曲兒不離嘴,笑顏不下臉。

   可上次娘來信說,自小貞走後,農村更是一日難過一日,村裏餓死了很多人,王婆婆的兒子兒媳和小孫子都餓死了,隻留下大孫子和她,村裏死絕戶了三四家,而且死的大多是青壯年。眼下根本沒吃的,連老鼠洞都被掏空了,有的實在受不了,就全家出去逃荒要飯了。地雖是青的,但都由民兵拿槍看著,防止村民哄搶。娘又是地主,隻能靠榮貞幼貞夜裏隨孩子們出去,到地裏偷點豆啊菜啊的,再加上大姐寄來的全國糧票和錢才勉強沒被餓死。幼貞也想上學,但孫二狗帶頭說:孟家已有好幾個讀書識字的了,不能再讓地主崽子讀書了。容貞斷斷續續上了幾年也就停學了,幸虧雲貞走的及時,否則也得斷學了。爹還有2年才能放出來。雲貞每每想到這些,都會變得沉默不語,一股憂傷爬上心頭,是啊,別說農村,就是城市也好不到哪去,什麼都得憑票供應,也經常吃不飽。真難以想象娘她們的處境該多難啊,自己是不幸的,生不逢時;但又是幸運的,萬幸逃離了農村,來到了城市。自己一定要珍惜眼下這個機會。

    又是一年之夏,雲貞離家已一年了,天道酬勤,皇天終不負有心人,升學考試小貞以全校第一的成績考上了本市最好的高中。這是一所寄宿製學校,離家也較遠,捧著通知書,雲貞眼前仿佛出現了一條金光大道,大學,穩定的工作,然後把娘,妹妹接到身邊,阿,多美的畫麵,雲貞都不敢往下想了,睡著也都要笑醒了。離開學還有些日子,嫂嫂就從街道找了份糊紙盒  火柴盒的工作,每天也能掙幾角,還可以幫忙照顧兩歲多的侄女,紅紅進進出出都要雲貞抱,不要別人,小貞時不時地也會用掙來的錢買點糖賄賂小侄女,哄的紅紅圍著她團團轉,成了她的小死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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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4)
評論
尼微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labo88' 的評論
確是事實。謝謝跟讀。
labo88 回複 悄悄話 中國人好慘:3755萬餓死。
尼微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cicila' 的評論 : 謝謝Cicila的跟讀和鼓勵。的確,由於不是我熟悉的時代背景,需要做一些功課,寫起來進度很慢,一周隻能寫2集,周一和周四。我努力堅持。
cicila 回複 悄悄話 寫的非常好。 在跟讀。
那個年代的故事,寫起來有很多挑戰呢。。。佩服作者!
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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