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友們在郵群裏亂侃,談到一個思想封閉的人最後極有可能因為自大加無知,而導致思想錯亂、行止乖張。學理工的文友在此拋出了物理學裏麵“熵”的概念,說明在一個封閉的係統裏,事物總是趨向混亂失序發展的,在這樣的過程中,整個係統的“熵”值不斷增加,換言之,一個係統的“熵”值就是這個係統的混亂程度。
根據熱力學第二定律,封閉係統裏的能量是不斷被消耗和轉化的,在正常狀態之下,這是一個不可逆轉的過程,文友給出一個很簡單的比喻:一滴墨汁掉進一杯水裏,高濃度的墨汁會慢慢向低濃度的水裏擴散,或者說小體積的水份子向大體積的墨汁份子群裏滲透。所以,如果沒有外力插手幹預,一個係統的正常現象就是“熵”值不斷增大,係統漸趨混亂無序,這個混亂的過程也可以被視為不斷兼容的過程。兼容本來是好事,但是如果兼容到失去自己的獨立性而變得黑白不分,好事就不一定有好結果了。
有些科學家也把“熵”的概念引用到生物科學裏,認為在封閉的生態係統裏,如果沒有額外的力量不斷投入進來,比如上帝、外星人、超自然力量之類,這個生態環境就會漸漸變得混亂。因為要保持各種生物的獨立性和獨特性,沒有額外的力量監督管理是不行的,就比如那滴墨汁如果還想抱成一團而不擴散,必須被持續注入能量,使其保持凝固,或者增強分子之間的吸引力等等,否則墨汁內部團結鬆懈,分子各自隨波逐流而去。但是在生物世界裏卻不是這樣的,我們看到的生物都是各從其類,彼此有條不紊毫不兼容,如果強行地人為幹預,比如把驢馬雜交,又或者植物嫁接,得出來的結果通常都不能繼續正常繁殖下去,可見自然世界裏麵的“界、門、綱、目、科、屬、種”一點都混亂不得。這些科學家們據此而反對進化論,因為根據熱力學第二定律,無計劃而隨機的“進化”或“演變”必然導致混亂,但是科學家透過對世界的觀察卻看不到這樣混亂無序的佐證,反而,透過觀察,自然界彷佛有一套潛規則,去維係各個係統的運作,各個係統好像都有一定的存在意義,而不是隨意演化的結果。
另外,在生物界,有個概念叫“不能簡化的複雜係統”,例如動物傷口自動愈合的過程,需要動用幾十種酵素互相激活和壓製,多一分、少一些、早一步、晚一點,都會對動物身體造成致命的傷害。這是一個非常簡單的機製,但又是一個非常複雜的過程。諸如此類的“不能簡化的複雜係統”裏,每每需要各個零件之間精密的搭配,去達成某個簡單又單一的作用,如果彼此拆開,這些零件根本沒有其他用處,也不能被改裝去融合到其他係統裏。而且,因為他們必須互相配合才能發揮作用,所以這些零件也不太可能分別形成而“湊巧”碰到一起發揮作用。在不違背熱力學第二定律又符合觀察結果的情況之下,最簡單的解釋就是,它們是被有目的地、一件件分別但同時被製造出來,並被維持著繼續工作,如此他們才能都井然有序地互相配合著,達到一個低“熵”的平衡。
還有一派天文學家, 把“熵”的概念應用到天體物理學的領域去,他們觀察到整個宇宙都是在不可逆轉地走下坡的:恒星不斷燃燒、紅移現象證明星體彼此遠離、生物老化死亡、等等。在在都證明宇宙正在從(曾經的)有序轉向無序,進化論說生命的過程是隨機演變的,而且越變越好,這明顯跟事實不符。那麽好吧,不叫進化論了,改名叫“演化論”,說明生命都是隨機演變並且越變越亂,這樣的理論可以成立了吧?也不行,這麽複雜混亂又不斷變動的宇宙係統裏,所遵循的自然規律竟然奇跡般地簡單(比如:E=MC2、K=MV2/2、F=Ma,等等)。如果把各個科學領域裏重要的自然規律謄下來,一張白紙就全部寫完了,這麽些“簡單而美麗”(愛因斯坦語)又百試不爽的自然規律,是所有科學得以發展的大前提,也是隨機演變所不能解釋的。
我有點異想天開地臆想,既然所有科學上的定律都是人類透過觀察自然而歸納出來的,而人類又是自然界的一部分,則人類社會的運作規律,必然跟自然界的運作規律存在著某種相通性,順著這個思路,這個“熵”的概念也可以被應用到人文科學的範疇。
在社會人際關係裏,如果每個人都隨自己的意思任意而為,結果就是整體熵值增大、資源消耗,表現出來就是人際關係混亂,社會雜亂無章,人的精神能量和身體力量,也隨著多欲多求多紛多擾,而被無謂地消耗掉。看看神州大地,要辦成一件事,往往得花費大量的精神和財力物力去請客送禮走後門,這些動作大大地提高了社會生產成本和機會成本。假設有一個理想世界,在裏麵辦事都有一個行之有效的章法規矩可循,而每個人都願意遵從這些規矩行事,那麽總體來說,社會運作的成本就小多了。
此所以聖人早在兩千多年前,提出了“禮”論,也就是用成文或不成文的常規(Protocol),盡可能讓每個人知道自己的位置,言恰其當、行如其份。而聖人根據“禮”而定出來的三綱五倫、四維五常;還有俗語說的“君子之交”(彼此自持);佛家所謂的勘破“貪嗔癡”;道家所謂的“道法自然”,都是朝著“維係人倫、保存自我”這個方向努力,隻不過佛家強調個人“小我”,儒家重視社會“中我”,道家看到自然界的“大我”。至少在理論上,在這樣一個有禮有序的理想境況裏,每個人各取所需、各盡所能,社會資源被發揮到極致,消耗浪費被減到最少,可以說算是一個低熵的社會吧?
後來儒家學者看到自己的理論“大道不行”了,就衍生出法家來,企圖繼續貫徹低熵有序的社會。李斯和韓非子都師從荀子,可以說是儒家嫡係,卻分別提出了類似“以刑止刑”的法製理論,說到底,也不過是要人民安其份、守其位而已。如果每個人都能安分守己,不圖非分之想,不做無用之功,則每個人就能盡量避免精神和財物損耗,這個社會的總體能量消耗(犯罪、汙染、戰爭、暴亂、浪費,等等)也可以被減到最低,也就越能趨向一個低熵的社會。儒家用理念感召、法家以峻法伺候、佛家反求自身靈台空明、道家順勢無為而不爭,都是企圖借用一種人為的外力,去糾正約束人性中那股散漫自私的劣根性而已。
可惜,曆史事實早就證明了,這種“自力”更生的做法是行不通的,“熵”的概念為此提供了一個理論基礎:在一個封閉係統裏麵,每個人(包括人的思想、意誌、智慧、感情等)都是屬於這個係統的一部分,對於改善這個係統是無能為力的。唯有持續不斷地借助係統以外的“他力”才有可能改善、甚至逆轉這個係統。這個“他力”也解釋了當初宇宙為什麽如此有秩序,這麽複雜的宇宙萬物為什麽能奠基於那些簡單的定律上,也解釋了為什麽生物細胞的各個零件之間天衣無縫的搭配。
有朋友認為科學概念有其特定環境的特殊定義,不宜混淆到別的領域去。其實,科學的專業概念被轉化應用到人文社會裏,是很普遍的事,目前最流行的“正能量”就是一個簡單的例子;“同性相拒、異性相吸”又是一例;“物競天擇、適者生存”早就脫離了它的原“生態”家庭,幾乎屬於社會學的專用詞了。就目前情況來看,社會已經漸漸接受了“低碳”生活,則“低熵”生活之普及也當指日可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