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2013(星期天)
星期天通常是我們的家庭日,早上去麥當勞吃早餐,然後去教會禮拜,晚上全家一起玩“大富翁”(Monopoly),早就成了我們每星期的必然節目。自小瘤複辟以來,小詩更是堅持每個星期天準時去禮拜,風雨不改。最後這幾個星期已經半窩在輪椅裏,聽不見、看不清、動不得,還是固執地參加主日學和兒童崇拜。每次奉獻的一塊錢和一張寫給上帝的小紙條,都是隆而重之的碼齊折好放進奉獻袋。自己折不了,就監督媽媽代勞,精明強幹如詩嫂,還是沒少挨小詩的訓斥,幾次被敕令折完又折,直到完美為止。陪著小詩在主日學裏聽課也是一件讓詩嫂頭疼的事,不但要幫小詩寫筆記,還要即使傳譯,在小詩耳邊複述老師講的話。雖然累得半死,但是倒被迫學了不少聖經知識。老師調侃詩嫂說:現在你知道了吧,做好學生的同桌可不是那麽容易的。
說來慚愧,當初還是小詩牽引著我們,踏入教會的大門。小詩兩歲那年,我們覺得應該給孩子一個良好的成長環境,於是平生首次邁進教會,就是為了讓孩子參加主日學。我們和很多華人父母一樣,自己對基督徒敬而遠之,但是不抗拒甚至鼓勵孩子跟基督教會裏的孩子交朋友。可能我們潛意識覺得基督徒大概學不會坑蒙拐騙,所以希望自己孩子將來的人生裏有這樣的朋友扶持。當然這是一個頗為滑稽的邏輯,於是上帝及時改正了我們,免得我們繼續本末倒置。
我們有時候也以小人之心度小詩,她這麽努力認真地學習聖經、參加崇拜,是不是內心深處在跟上帝卯著勁?她的行動好像是在跟上帝說:你看,我是多麽優秀的學生,你還好意思不快來拯救我?我早就先自聲明,這是我們的小人之心,至於小詩的真實想法到底是什麽,她到底是怎麽理解基督信仰的,恐怕連她自己都未必說得清楚。但是即使她真的有如上所說的那種賭氣情緒,這也無可厚非,世界上的宗教,絕大部分都是鼓動信徒跟他們的神講條件的,不管是許願要“重修金身”,還是帶備了“三牲酒禮”,或者甘心成為“人肉炸彈”,抑或刻苦己身持律清修,都是有一定的條件和目的。簡言之,就是把他們的神當成了神燈裏的精靈,有事呼之則來,沒事揮手請去,都不外這兩種對神明的態度:要麽請先辦事,容後酬謝;不然就是先投血本,後得賞賜。前者是赤裸裸的賄賂,後者也沒把神看得有多高,一個真正無所不在無所不能的神,還會需要人為祂做什麽的嗎?
也有教徒認為苦難是神給人的警告,人必須認罪悔改,甚至節食禱告,才有可能蒙神原諒和祝福。這一個說法比神燈裏的精靈高一檔次,給神多加添了賞善罰惡的自主功能,但是歸根結底還是認為神的心思意念,是簡單到可以讓人操縱的----我都認罪悔改了,你這個神還不趕快給我祝福?或者說:我都虐待自己了(節食),神你還不可憐可憐我?這都是企圖以人的角度去理解神,就像小孩子站在他們的角度去猜度父母一樣,其結局是注定要令人失望的。基督徒每日禱告,認罪悔改自省己身,這是得救重生之後自珍履步的必然行動,是每天的功課,不是可以拿來跟上帝討價還價的籌碼,正如孩子不應該拿每天做功課來跟父母講條件一樣。節食禱告也隻是借饑餓來提醒我們肉體的軟弱,從而更專注於靈裏的追求,同樣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功德。
小詩對信心的理解,也是停留在這種看得見、摸得著的物質和簡單的因果層麵,這也難怪,她從小就被教育得根深蒂固:做好事得獎賞,幹壞事得懲罰。可是她不知道,我們眼前所看見的“苦難”不一定就是上頭對我們的“懲罰”。幾年前詩嫂每天逼著小詩練鋼琴,她都是噙著一把辛酸眼淚勉強完成任務的,估計當時心裏沒少切齒痛恨她媽媽怎麽這樣刻薄寡情。直到有一天,她在教會的春節晚會上,為她們全班伴奏詩朗誦,才頓悟到那些“苦難”的價值。現在,在她聾啞半盲的日子裏,她時常看著窗外發呆,我們想,她內心一定是在默默地等待上帝的回複。她早前還能說話的時候,常問我們為什麽上帝要給她這些天賦?她畫的粉筆畫“夏威夷的夕陽”去年得了全郡美術比賽冠軍;她是年級裏小有名氣的女詩人;她辦事精細穩忍;她為人忠順孝悌;她可以為上帝做很多很多事,為什麽上帝偏偏要她癱在床上什麽都幹不了呢?為什麽上帝給了她這些天賦卻都不讓她繼續發揮呢?為什麽上帝愛她卻不用她呢?上帝真的愛她嗎?這些問題,我們一句都回答不了,這是上帝跟她之間的秘密,上帝對每個人命運的安排,本來就不是我們渺小的智慧所能理解的。但是我們相信,終有一天,小詩會明白她今天的這些“苦難”是有價值的,雖然,不一定是這個世界的價值標準所能衡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