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酒趁年華

點點滴滴,盡是生命的印記。
正文

女兒抗癌劄記(23)- 暴雨中的平靜

(2012-12-14 09:59:27) 下一個

12-7-2012(星期五)

周一帶著小詩約見了本地的主治醫生M,時隔8個月,又回到了原來的起步點,雖然離開時間不長,醫院裏卻也經過了一些人事變動,見麵難免一陣子寒暄敘舊,之後我們馬上切入主題。M醫生跟匹茲堡的J醫生一直保持著聯絡,所以也不需要我們多費唇舌解釋病曆,大家打開天窗說亮話。治療方案也是現成的:先吃激素(Decadron)激發身體潛能消腫消炎壓製症狀,然後注射藥劑(Avastin)進行標靶治療收縮全身血管,企圖截斷小瘤的糧道,圍而不攻聽其自滅,這是典型的堅壁清野政策。雖然迂回曲折了點,但是對身體沒有太大的副作用,總好過像其他化療那樣,拿著大炮去打蒼蠅,結果蒼蠅不見得能轟死,自己的房子卻先被拆得七零八落。

我們問M醫生,Avastin的績效如何?M醫生也很坦白,Avastin比傳統的化療略為有用,但是目前也沒什麽好說的,存活的最高紀錄是首次確診之後的21個月,平均存活期為複發之後8個星期,如果能拖到明年一月中,就可以在放療一周年過後,進行第二次放療,而第二次放療的平均存活期又是8個星期。匹茲堡的J醫生更坦白,在上周四電話會議的時候,就跟我們說目前最要緊的是保證小詩的生活質量,可以考慮在家裏準備臨終服務(Hospice)的設備。一切以小詩的舒適頰意為主,萬一有什麽急事,也不必費事跑去急診室貼錢買難受了。在那段談話裏,唯一讓我們感到寬心的是,J醫生說這種瘤到了最後的階段,隨著大腦被逐步關閉,人每天就會越來越瞌睡,慢慢地就陷入終日昏睡狀態,可以說是沒有什麽痛苦的。M醫生說這個小瘤長到一定地步會阻礙腦液流通,顱壓增加到最後會讓病人頭痛難忍,但是我們可以在吊瓶裏滲進止疼藥,病人手裏拿著開關,自己可以控製加入藥量的多寡。沒有痛苦,或者說腦筋失調而感受不到痛苦,這在目前我們這個處境,不能不說是不幸中的大幸。

事到如今,我們當然也沒有什麽意見,隻能順勢而為吧,於是簽署了一堆必要的文件,安排了本周三下午進行第一次標靶治療注射。周三那天詩嫂帶著小詩午飯過後就到了醫院,卻一直等到四點多才掛上吊瓶,Avastin被摻在點滴裏打進身體,整個過程耗費一個半小時,回到家已經快八點,小詩在車上就累得人事不知了。 

我有時候也很阿Q地想,這個怪病絕症這麽義無反顧的絕而蕨,一出手就把我們所有後路都封死了,倒也省了我們忐忑不安患得患失的精神折磨。我真不敢想象,如果當時有幾個方案擺在眼前,各有利弊風險崎變異數,而生與死就在我們一念之間,那我們這幾個月該是過得多麽的顫驚啊。現在沒有多少選擇,也就沒有多少“假如當初。。。”那樣的複雜情緒。

從匹茲堡回來這幾天明顯看得出小詩的心情很沉重,話不多,但是很粘媽媽,可以說是到了寸步不離的地步,連媽媽開著車,她都要趴在前排駕駛座後,手摸著媽媽的肩膀。相信這次小瘤複辟,應該對小詩本來很篤定的信心有很大的衝擊,她心裏一定有很多問題,隻不過她不願意說出來,或許也不知道該怎麽說。其實,我們心中的問題一點都不比她少,我們也很想知道我們的上帝在哪裏?祂對我們的生命有什麽安排?小詩這麽純全地信靠祂,我們這麽迫切地仰望祂,身邊弟兄姐妹這麽齊心合力地祈求祂,祂知道嗎?祂在乎嗎?

我們經曆得非常膚淺,對這些問題都沒有辦法回答,但是我們相信祂不但在乎,而且這一切都蘊含著祂美好的計劃。要不然,我們身邊不會環繞著弟兄姐妹的愛,無時無刻無微不至;要不然,我們心裏也不會時時都有一份莫名其妙的平安。這平安不是因為我們知道小詩一定會痊愈,而是我們相信無論眼前的結局如何,真正的結局一定比我們想象中的更完美。或許這是我們迷信,或許這是我們哀痛過度的一廂情願,但是這種信念讓我們的心靈更坦然、情緒更自由。其實,除了天賦異稟的偉大領袖喜歡“天天講”、“月月講”,戰天鬥地批判人式的“其樂無窮”外,絕大部分的人都還是本著享受生活的態度去平靜地過日子的,老祖宗的傳統智慧也是教人學行雲流水的姿態,順勢而為隨遇而安。當我們虛心承認自己無知無能參不透宇宙的奧秘,當我們相信天地有主宰萬事有公理,當我們相信不是不報,隻不過是時候沒到,就讓我們活得更有盼望,也能更積極地麵對生命中的“無故加之”和“猝然臨之”。網絡上廣泛流傳著一句引言,詩嫂早幾年就拿來放在她的電郵簽名欄裏:“Life is not about waiting for the storm to pass, it’s about learning how to dance in the rain”(生活不是要等待雨過天晴,而是要學習在雨中起舞)。能在暴風雨中起舞,始能享受暴風雨過後的平靜。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博主已隱藏評論
博主已關閉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