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抗癌劄記（6）

2-6-2012（星期一）

自從小詩茅塞頓開之後，沒有了後顧之憂，加上激素的作用，胃口好得不得了，每天連下午茶帶宵夜總共吃足六頓，而且吃嘛嘛香，尤其是跟她媽一樣喜歡吃餃子和包子，再就是 Cheese Cake 和Omelet。 昨天星期天，難得不用六點半起床上班上學，本來可以睡個懶覺，沒想到小詩七點過後就等不及了，自己下樓到廚房準備煎雞蛋餅，我們聽到樓下窸窸窣窣有聲音，一陣激靈都給嚇醒了，跑下樓一看，她已經切好番茄打好雞蛋，還不忘多加點蔬菜，拿了一根唐芥蘭正在切丁。

看著小詩這麽猴急，讓我想起朋友的大女兒，每星期從大學宿舍回家，媽媽都要給她切好幾大袋的黃瓜絲、土豆絲、蔥花、蒜蓉啥的，讓女兒帶回學校宿舍，閑下來拌個涼麵炒個小菜什麽的打打牙祭。可憐天下父母心哪，自己不能親自灶頭床邊伺候，也盡量保證讓兒女吃得香吃得健康。小詩她爸媽沒這個本事，唯有靠小詩“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了，看小詩這架勢這苗頭，將來肯定也是為人操心為人忙的。

吃得飽睡得好，小詩這一個多星期體重直線上升，自從上個星期五不再嘔吐以來，十天的時間裏幾乎漲了十磅，本來俏生生的一張瓜子臉，現在兩個臉蛋一邊塞了一個天津包子，再耷拉一點就成一隻老虎狗了。醫生今天說要節食減肥了，那激素也大可以打住不用再吃，再這麽瘋長下去，長出個血壓高固然危險，那個放療用的麵罩首先就罩不上了。說到這裏，有必要回頭補一筆，話說頭部接受放療需要每次瞄得非常精準，那個鐳射槍能殺死腦瘤細胞，自然也能殺死腦細胞，所以患者必須一動不動地仰天躺著，以免誤傷良民。為了加倍保險，放療程序開始之前，放療中心為每個人都量身製定一副頭罩，是那種塑料的網狀麵膜，加熱之後敷在仰躺著病患臉上，然後兩邊順著耳朵往下朝後腦勺拉，一麵拉一麵按住眼窩鼻翼等凹進去的地方讓它定型。等到塑料冷卻，就成了一個天下無雙的麵譜。黃鷹有一部小說叫《無雙譜》，大概就是在這裏找到的靈感。

每次小詩進去做放療，都要先仰臥躺舒服了，由護士為她戴上這個無雙譜，並在旁邊扣住鎖在床上。扣好之後，別說打個噴嚏，連眨巴眨巴眼睛都得擔心被磨掉了眼睫毛。麵譜上事先畫好幾個靶心，外麵控製中心一啟動，這個碩大無朋的鐳射槍就三百六十度上下左右繞著小詩的病床轉圈，看到腦袋上的靶心就往裏打進小劑量的放射物，有點像活靶射擊似地。由於每次劑量少，又不含化學添加劑，所以不傷皮膚，掉頭發也局限在那幾個擋槍眼的地方。這些從四方八麵打進來的微量放射物，最後都“八方風雨匯中州”，匯集在腫瘤的老窩，實行腦內革命。

現在小詩臉部發育過快，麵譜對她就不怎麽體貼了，每次罩上，臉頰的肉都從臉譜的網洞裏往外擠，眼窩的地方都被壓得通紅，額頭上也是縱一道橫一道的深溝。

星期天帶小詩去逛Mall，小詩想要紮耳洞，詩嫂帶著去排隊了，排到一半看見前麵有小朋友喊疼，小詩立馬也嚇得腿軟了，但是又想臭美，卻又怕疼，糾結得不得了，結果大哭了一場，還是沒敢紮。記得古人有一首詩，“欲寄君衣君不還，不寄君衣君又寒， 寄與不寄間，妾身千萬難。”小詩現在有幸還不用為男人犯難，但是就為這倆耳洞哭得死去活來，也挺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