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酒趁年華

點點滴滴,盡是生命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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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術和藝術

(2011-09-23 08:34:10) 下一個


          這個暑假小兒子剛開始學鋼琴,野慣了的孩子老是在凳子上坐不住,屁股像是長了刺似的扭來扭去。那天老師教的是一首簡化了的經典名曲“Scarborough Fair”(電影“畢業生”的主題曲),老師很有激情地闡述這首曲子的妙處,兒子則一臉憨賴地跟老師調侃。最後老師不耐煩了,喝令兒子退位,實行師傅出馬親自演示。一首原版金曲如行雲流水天外仙音地彈奏下來,兒子才算是被鎮住了,張大了小口看著老師,半晌冒出一句話來:“這書上就這麽幾個豆豆,你怎麽彈得那麽好聽啊?”老師也被他逗樂了,說:“隻要你技術夠了,就可以自由往曲子裏麵加花,隨便一首曲子都可以彈得很好聽。”兒子大受啟發,回家乖乖地練習那幾個豆豆去了。

          我在旁邊受的啟發也不小,原來所謂的藝術,歸根結底它也是一門技術,一門帶出了個人感情的技術。要是沒有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反複操練那幾個簡單的音符,鋼琴藝術也就失去了基礎,淪為小孩子隨意亂敲的噪音。而音樂家,不過就是一個善於表達感情的音樂技工。沒有熟極而流的水磨功夫,再富感情的音樂家,感情也抒發不出來。隻有在技巧成熟的前提下,感情的渲泄才有了意義,技術才能升華成為藝術,藝術家才能從心所欲的化腐朽為神奇,才能從平凡普通的生活裏,提練出藝術的閃光。武俠小說常有武功高手到了一個地步,可以返璞歸真,飛花摘葉都能傷人,大概就是這個境界了。

          由此我又想到做飯,新婦們初學烹飪,即使麵對著山珍海味,捧著食譜照貓畫虎,往往也不知如何入手。熟練的主婦大廚卻能就地取材,用身邊有限的材料烹調出可口的佳肴。這個本事看起來簡單,其實也是一點一滴積累起來的硬功夫。瓜菜魚肉的質感、口感、顏色、各種調料的配搭效果、火候、時間掌握,等等,都直接影響到一道菜的成功。說烹飪是一門藝術,一點也不誇張。看著大廚有條不紊地指揮著鍋碗瓢盆,誰先焯水,誰要過油,哪個要醃,哪個要烤,最後主角配角同時登場共冶一爐而達到高潮,這種淋漓盡致的泡製過程本身就是功力的展示。電視節目裏常有廚師烹飪比賽,那些大廚們在一定的時限之內,用指定的材料和配料,做出頭盤、主食和甜點,這是一個考驗基本功底的技術考試,也是考驗創造力和融合力的藝術考試。

          那麽文學詩詞呢,是藝術還是技術?我覺得還是技術的功底,加上藝術的發揮。不少人初學寫詩,都是從新詩入門,因為新詩不講究格律,甚至不怎麽講究押韻,可以無拘無束的自由表達“詩意”,其實這是一個美麗的誤解,就像門外漢看抽象畫,老以為這是隨便塗鴉,不需要經過什麽訓練。的確, “詩意”是用來評論詩的好壞,但是一首詩有資格成為好壞之前,它必須得是一首詩。初學者過分著眼與詩意而輕視格律,正如沒學好走路卻要去練賽跑一樣荒謬。詩的形式和文字 ---- 包括字義詞性、抑揚頓挫、各項美的要求 ---- 是技術,是作者對語言的駕馭能力,和表達自己感情的功夫;詩的內容和意境是藝術,是作者的靈性感觸。一首好詩,不論新詩古詩,都必須是技術和藝術的結合。

          大學的時候,玩過一段時間的攝影,還記得第一部照相機是美能達的 X700 。但是玩來玩去找不到感覺,看見令人感動的美妙風景,激動地喀嚓一下把宇宙都暫停了,等回頭一看根本不是那麽回事。說好聽了是唐突風物,說不好聽是製造視覺垃圾。其實就是因為技術不過關,空有滿腔的感動和激情,卻表達不出來,勉強表達出來了又不能讓觀眾共鳴。

          說到底,原來寫詩、彈琴、攝影和做菜也沒有多大分別,都是台上一分鍾、台下十年功的幹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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