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七年從成都聯係調回佳木斯的時候,成都電訊工程學院(成電)的朋友又介紹了深圳的一家公司。如果感興趣,我必須馬上去深圳麵試。去深圳闖一闖一直以來都是我的一個夢想,八三年大學剛畢業的時候,就聽說有上一屆的畢業生放棄學校的工作分配,兩手空空去了深圳,在今天來看,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可在當年,這絕對是先驅型的人物。恢複高考的頭幾年,上大學幾乎是所有應屆高中畢業生的夢想,考大學真就如同很多人形容的那樣,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能過橋的畢竟是少數、絕對是天之驕子。大學畢業就意味著鐵飯碗,工作都是國家統一分配,對於小地方和農村的學生們來講,能脫離農村,進大城市、進入國家機關、大企業、高校,真如同鯉魚躍龍門,一步登天。當時的深圳剛剛成為經濟特區不久,一切都是那麽新鮮、高效、朝氣蓬勃、充滿活力和魅力,可當時我實在是沒有勇氣放棄一切去獨闖深圳,還是循規蹈矩去了成都那個分配的工作單位報到並工作至今。
現在有朋友的介紹,我的深圳夢再次被激起。而此時在大學同班好友郝兵的幫助下,我已經拿到了佳木斯師範專科學校的調令,去物理係任教,應該馬上啟程回到黑龍江。時間較緊,乘火車去廣東已經來不及,當時我毫不猶豫,馬上就飛到廣州,再轉車來到深圳,參加公司麵試。公司離國貿大廈很近,看到當年這個因為三天一層的建築速度而聞名的深圳地標建築和附近匆忙的人群,確實感受到深圳的緊張和高速。
這是福建省計經委在深圳創辦的一家經貿公司,公司正在籌建一個生產電阻電容的小工廠,已經購買了二手生產線設備,‘成電’朋友的同事楊教授是這個工廠的廠長,工廠準備招收32名女工,出納和會計都由總公司的出納和會計兼任,還缺一名工程師,我應聘的位置就是這個工程師。說是工程師,實際上也就是維護生產線所有設備的正常運轉。公司的老總親自麵試,西裝革履的他威嚴冷漠,黑黑的麻臉上沒有一絲笑容,廠長在旁邊基本上連話都不敢插一句,好在老總對我的表現感到滿意,最終決定錄用我,大概是我的大連工學院的招牌和四年的實際工廠工作經曆有說服力吧。
但最終我還是放棄了這個位置。首先是我的人事檔案不能落到深圳,而是要放到福建省計經委,人在深圳工作,人事關係卻要放到其他地方,按當時的觀念有點讓人感到不那麽靠譜。其次,公司的管理方式也讓我這個在國營大企業呆的太久的人有些不適應,公司老總過於霸道,當天有另外一家公司邀請這位老總帶上兩個人吃狗肉,因為公司的幾個人都想去,沒辦法決定到底誰應該去,老總最後厲聲的一句話把大家的熱情都打消了下去:“你們都別去了,我一個人去”老總走後,高高胖胖黑黑的副老總和我聊了一會,這位副老總不像其他人那樣冷漠,挺熱情友善。可當這位副總要求公司的女職員為我打印一份資料時,具體什麽資料我記不得了,那位漂亮的女文員竟然拒不執行,副老總氣得當場大罵:“我這個副老總算個吊啊!”女職員雖然感到委屈,流了眼淚,但對這副老總的命令依舊不理。副老總在公司的地位尚且如此,怪不得麵試時,廠長大氣都不敢出一口。另外,將來上班時,對公司為我安排的宿舍也不滿意。麵試當天的晚上,公司沒有為我預訂旅館,而是把我安排到了公司的員工宿舍,公司的一位女出納到外地出差,就讓我臨時住在了她的床上。可以看到,公司的住宿條件很好。可我將來的宿舍不是在這棟高檔公寓裏,而是在工廠所在的小樓裏,工廠和員工宿舍就在一棟二層小樓,三十二名女員工住在一個大屋子裏麵,而我一個人將來就要住在這些‘包身工’宿舍旁邊的一個單間小屋子裏,和公司其他員工宿舍的反差實在太大,有一種自己是公司裏二等公民的感覺。最後,對同事關係也有些擔憂,公司裏的幾位女孩子都很漂亮,是那種南方女子的漂亮,但卻都很冷漠,不如北方女子熱情,在公司的老總麵前都如同耗子見了貓一般。那位成電的楊教授在深圳轉換身份、成了廠長,但總讓人覺得活的壓抑、不自在,總有一種前途未卜的味道,為那樣一個小破爛工廠放棄大學教授的位置,值嗎?不但公司內部是這樣,甚至大街上的人都是行色匆匆,如同機器人一般,缺少成都人的友善、隨意和輕鬆。
綜合各方麵的因素,最終我還是放棄了深圳,回到了佳木斯。現在回想起來,還是自己當年的觀念過於落後和迂腐,人事檔案或食宿條件在今天看起來都是小事一樁。至於和上司或同事的關係則事在人為。年輕的時候,過於看重生活條件,缺少吃苦耐勞的精神,對社會的大趨勢沒有準確的把握,怎能成就一番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