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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澳洲做房客 - 11. ‘說’中文的小姑娘

(2015-10-12 13:54:11) 下一個

11. ‘說’中文的小姑娘

我們右邊隔壁的房子位於這條街的頂端,是整條街上唯一的一幢二層小樓,看起來有些礙眼,但在瑞秋的眼裏,已經不是簡單的礙眼,而是醜陋到發傻了。小樓臥室較多,樓上樓下加起來共六間,全部用來出租。房東不住在這裏,全權委托布然頓代為管理,抽取房租總和的四分之一作為管理費。如果說我們這幢房子的住戶們是中產的話,隔壁的房客們大多是社會的底層。哦,不對!我和吉爾顯然算不上中產,尤其是我,應該是窮人之列。吉爾從政府拿到的救濟比我的訪問學者津貼高出許多。隔壁小夥子馬克也不屬於底層,他在空軍服役,有較高的收入,但喝酒抽煙的習慣以及大大咧咧的性格使他與小樓裏的其他房客住在一起也頗感自在。有一個事實也許可以說明隔壁房客們的特點。他們曾兩次招來警察的光顧,有一次警察還順帶把我們的房子也搜查了一番。據說警察接到舉報,說這裏有人吸食毒品。所以更準確的說法是,我們的房子住的是遵紀守法、而且有些教養的良民,隔壁的住戶有些是有問題的,而這些問題在社會的底層較多。但後來我發現這個說法也不準確,不過那是後話。

隔壁的房客們偶爾也到我們這裏坐坐,聊聊天或者打打台球。這些房客裏有一對小戀人,男的叫社恩,女孩是薩瑪若,都是高中沒畢業就離開父母,開始了獨立生活。因為沒有任何工作技能,隻能偶爾做一些清潔,洗碗之類的短工,大部分時間是靠政府的救濟生存。但男孩又養成了有些年輕人曾經曆的抽煙,喝酒,吸大麻的壞習慣,總是入不敷出,經常拖欠房租。布然頓很為他們頭疼。也許和他們的生活方式以及營養不良有關,這對小戀人都很清瘦。尤其是女孩,雖然已經十八歲,但好像還沒有發育完全,女性應有的特征都不是非常明顯,胸部和臀部都隻是微微隆起,沒有吉爾那樣的波浪洶湧和野性,倒像是一顆挺拔的小樹苗。但絕對是個漂亮的姑娘,大波浪式的棕色披肩長發、純淨的大眼睛、白皙細嫩的皮膚都展示著她鄰家女孩的可愛。

一個周末的下午,薩瑪若陪社恩來找吉爾幫忙理發,吉爾在西澳時是一名經過了正規培訓的理發師。社恩理發的時候,薩瑪若無事可做,便來到了後院,看見我正在桌邊看書,便上來打招呼。與前幾次不同的是,這次她用的是侉腔侉調的中文:“你好嗎?”我隻能順著她回答:“我很好。” 我接著問她:“你好嗎,你在哪學的中文?” 這下,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因為她根本就聽不懂我的中國話。薩瑪若便用英文告訴我她在學校曾學過中文,不過隻記得你好、再見、謝謝等幾個簡單的單詞。

她在我對麵坐了下來,問我看什麽書,我把書遞給她,讓她看。她看了幾眼,便把書又遞了過來,並說了句,看不出任何意義。我知道,對她而言,這是天書。

她又拿起桌上的一隻筆問:“這個用中文怎麽說?”

“筆。” 我告訴她。

“筆,” 她有模有樣地跟著我重發了一便,發音還蠻標準的,她接著又問:“如果發音不準確,把三聲發成一聲,筆就會變成什麽呢?”

沒想到這小黃毛丫頭還知道漢語的四聲,看來在學校還真學了點東西,我一邊暗自稱讚,一邊告訴她:“逼。”

她接著又問:“逼是什麽?”

“逼是逼迫、強迫的意思。”我向她解釋。

“不對,” 她馬上反駁,“我們不是這樣學的。” 她繼續說到。

“那你們是怎樣學的?” 我反問她。

“‘逼’是女人的陰道。”她慢悠悠、卻毫不含糊的回答,純淨的大眼睛直直地盯著我的眼睛。

我噗的一聲,把正在喝的一口水一下子噴了出去,不偏不倚、全都噴在她的‘空心’T恤上,那兩粒小花生米一樣的小乳頭和小饅頭似的小乳房被打濕的衣服完全的暴露出來。她的回答實在出乎我的意料,想不到,這小丫頭片子,生字沒記幾個,卻學到、並記住了這個隻竄於口舌、不入筆墨、更不入風雅、而且隻用於黃段子和罵人的字眼。可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分明又是那樣的清純,雖然有些調皮,卻沒有一絲邪念。不知道她是否還熟悉蔣介石的國罵 - ‘娘希匹’。待忍住笑、順過氣之後,我急忙道歉,並試著為她擦水,跟她說:“把衣服脫下來吧,我替你洗。” 她倒是不介意,說沒關係、不用。其實即使想讓我洗,她也沒辦法脫呀,她怎麽能好意思在我麵前半裸呢!

我有些好奇,接著前麵的話題問她:“誰教你的?”

“我們老師,” 她說,“我們老師說了,漢語的四聲很重要,音發不準就會鬧出很多笑話。” 她接著說。

“你們老師是男的,還是女的?”

“男的。”

我不得不佩服她的老師,佩服他知識麵的寬廣,也佩服他大方、大膽的教學風格,更佩服他印象深刻的教學方法。但這老師應該把這個字的應用場合向學生介紹一下,如果他本人知道的話。我同時也暗自揣度,中國能有這樣的老師嗎?如果有,這老師會不會被說成流氓呢?家長和社會會接受這樣的老師嗎?女學生會不會產生誤會到校長處告狀、或胡思亂想做出什麽其他傻事來?

幾天之後的一個上午,在我們門前的那條街上,我又碰到了薩瑪若,打過招呼後,她問我:“你碰到過社恩了沒有?” 她看起來有些著急。

“沒有啊,社恩去哪了?” 我問;

“不知道,他離家出走了。” 她已經帶些哭腔了,眼淚在眼圈裏打轉,但她控製著,不讓眼淚流下來。

“離家出走了?怎麽會呢?” 我有些不解。

這時,她的眼淚嘩的一下子就流下來了:“昨天晚上,社恩叫我早點上床,他著急要過性生活,而我要把碗洗完,沒有馬上過去,他就不高興了,生氣了,所以,今天早上他就離家出走了”,她一邊抽泣,一邊述說,接著像是自言自語、但又希望能從我這裏得到答案似的發問:“他到底能去哪呀?”

聽完,我心裏笑了,這還完完全全是過家家的小孩子啊!可這過家家的小孩子卻又大大方方、實實在在的享受著成人之歡!她那梨花帶雨的樣子,楚楚動人,惹人愛憐,我試著安慰她說:“不要著急,不會有事的,我不知道他在哪裏,但可以肯定,他會回來的。”我心裏有數,雖然男孩可以過家家似的離家出走,一個真正的男人不會脆弱到如此地步,因為這點小事離家出走而不再歸來。

聽了我的安慰,她似乎有些相信了,把頭放到我的肩上說:“但我還是要去找他。”她的淚水沾濕了我的衣服。我能感到那嬌小的身體裏散發出的熱量。為了安慰她,我把她攬在懷裏,拍著她的後背說:“去吧,如果找不到,就回家去等吧,他一定會回來的。” “謝謝,希望如此!” 她回應到。“需要我陪你去嗎?”我又問了一句,“不用了,不想耽擱你太多時間。” 說完,她離開了,在蔚藍色的天空下、在溫暖的陽光裏,這惹人愛憐的小姑娘的心裏卻揣著一份小小的悲涼和祈盼。

再次見到薩瑪若是近兩個月之後的事情了。那天我下班較晚,暮色已經降臨,回來時看到她站在門前的人行道上,社恩則躺在一個床墊上,旁邊放著他們的家具、廚具、餐具、行李、雜誌及一大堆其他物品。薩瑪若告訴我說,他們被布然頓和房東出來了,今天晚上就要睡在街上了。那天晚上,雖然沒有冬天的嚴寒,卻也是小風清冷,天上繁星點點。我問,你們明天要去哪裏?她回答說,不知道。社恩接過話說,沒關係,正好可以利用今天晚上好好看看天上的星星和月亮。被趕到街上,就要睡到寒冷的地上,但是和社恩在一起,薩瑪若這次沒有哭,並且還保持著困境中順其自然的無所謂、幽默和樂觀。那是我見他們的最後一麵。

布然頓告訴我,他和房東也不忍心把他們趕到街上。但他和房東沒有其他辦法和選擇。他們已經欠了兩個月的房租了,給他們警告也已經有一個多月,他們還是沒有任何改變。實際上,按照澳洲法律,即使是房客不交房租,房東也無權將他們趕出去的,隻能通過走法律程序,由法院強製執行。而通常法律程序都是繁瑣和漫長的過程,最後還不見得起任何作用。不過這對小戀人根本沒有任何的法律常識,不知道也沒能力用法律維護自己的權益。房東和布然頓是否知道這條法律我無從知曉。

又過了一個多月,布然頓拿了一張當地的報紙讓我看,上麵登載著社恩的死訊。原來社恩和另外兩個小夥子吸食毒品過度,在高速公路上開車,出了交通事故,三個人都被撞死了。社恩那稚氣、英俊的照片同另外倆位的照片還登在報紙上。

再後來聽布然頓說,薩瑪若新交了一位四十多歲的澳洲土著黑人男朋友,並和土著新男友生活在一起。布然頓說這些的時候,似乎有對薩瑪若的不理解、不可思議和惋惜,也有對土人的不屑。

祝福那位可愛的‘說’中國話的鄰家小姑娘,希望她開心,不再有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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