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即將來臨,溫哥華還沒有出現漫天的大雪,整整一天,雨不停地傾瀉著。下午5點的天空已經看不到一絲的天光,雨珠重重地打在車窗上,稀稀落落的街燈和公路兩旁商店內外的彩燈,失去了往日溫馨的感覺,讓我感到一片莫名的淒涼和傷感,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回家。半夜4點醒來,無法再次入睡。去年聖誕時,還與奶奶在電話裏相約,4月份回國去看奶奶,不料等我回去時,奶奶已駕鶴西去。起身翻看日記。“人永遠不知道,哪次說過再見之後,就真的會再也見不到了。”淚水不能自禁,兩個人的音容相貌立刻就浮現眼前,那就是讓我永遠懷念的爺爺和奶奶。
爺爺不濟的命運,絲毫沒有影響爺爺在家庭裏的威信。爺爺那種不怒而威的氣質,常常讓我爸爸叔叔甚至他們的朋友們,望而生畏。然而爺爺給我的愛是無限的,也是讓我刻骨銘心的。我爸爸他們那一輩,兄弟四人,沒有姐妹——我曾經有過一位姑姑,但是8歲時就得病去世了。這成為爺爺心裏永遠不能彌補的傷痛。所以當我這個長孫女降臨時,獲得了爺爺格外多的寵愛。聽媽媽說,我小時候每次要離開爺爺回重慶父母家時,都要背著爺爺離開,以免讓他觸景傷情。以至於幾十年後,我的叔叔們對我小時候仗著爺爺的寵愛而形成的“跋扈”還“耿耿於懷”。
讓我最感動的是在我爺爺離開我14年後的一天,我奶奶交給我三封爺爺生前寫給我的未曾發出的信件。
第一封信是爺爺1994年5月3日寫的,那時,我剛一個人去汕頭尋找發展機會不久,生活工作稍有安定,就向爺爺奶奶報了平安。爺爺是收到我報平安的信後的一封回信。在信中,爺爺肯定了我去汕頭發展的膽識和闖勁,分析了我的優勢,更多的是對我生活的關心,還囑咐我寂寞時,給爺爺奶奶寫信、打電話,並要我注意身體,不要吃生海鮮。
第二封信是爺爺1994年6月24日寫的,爺爺告訴了這個還在“闖天下”的孫女:“我們很想念你”。爺爺在信中還是一如以前,先談工作,並就未來的發展提出了他的建議。然後一連串的問句,關心地都是我的生活,關心我是否吃得習慣,住得舒適,假日如何安排生活。最後告訴我,爺爺在堅持練“九步功”,常常提著我三叔買的魚竿,去釣魚。
第三封信是爺爺1994年10月24日寫的,那是爺爺收到我的國慶賀卡後的一封回信。我當時去汕頭已半年多了,一切都走上正軌了。這封信中,爺爺的語氣輕鬆了好多,對我的小小進步大大表揚了一番。在信中爺爺講述了他們重陽節遊園的歡愉,還有我遠在美國的四叔的近況。同時在信中告訴我,春節他們哪裏都不去,就在家裏等我回去。
爺爺的涓涓教誨,誠誠愛憐躍然紙上,我想起了跟爺爺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想起我坐在爺爺身邊,爺爺給我講的那些我愛聽的故事;想起我調皮時,爺爺高高舉起輕輕落下,似乎要打我小屁股的舉動;想起每次爺爺在外麵跟朋友玩牌贏了,回到家時都要給我“賞錢”的開心場麵;想起爺爺拿著當年流行的《follow me》教我學英文的認真表情,“after you”-(你先走),這句習慣用語也是爺爺教我的。這一切都曆曆在目,都那麽清晰,仿佛爺爺就未曾離去過。
爺爺在信的最後說,他春節哪裏都不去,在家等我。當我從汕頭回家時,爺爺卻失約了。沒有等到春節,就在寫最後一封信的一個月後,爺爺心髒病發作,突然地離開了我們,永遠地離開了他最愛的孫女。不知道他是否知道,他的孫女一直沒有忘記過他,我也知道我親愛的爺爺也不會忘記我,20多年來,爺爺時不時地總會走入我的夢中,夢中的一切都那麽的真實,爺爺的音容相貌還是那麽慈祥,爺爺一直就在我的心裏,從來不需要想起,永遠也不會忘記。
奶奶在我兒時的記憶中是模糊的。那時的奶奶比較寡言,一直都是在默默地做事。印象深刻的是奶奶每次為爺爺一人特別製做擀麵、餃子等等好吃的“特供”食品時,當我嚐試想先吃點時,奶奶總是對我說:“留給你爺爺。”當然我每次都能從爺爺碗裏分得一份羹。在我印象中,奶奶似乎自己從不分享她的勞動果實,在奶奶的生命裏,似乎隻有一個任務:照顧好爺爺。奶奶總是把最好的給爺爺,從來不會考慮留給自己。奶奶真的就像一片綠葉,默默地守護著,陪襯著我的爺爺。
後來因為爺爺離開我們後,我跟奶奶的交流才越來越多了。才知道,奶奶比爺爺大5歲,他們的婚姻是父母包辦的。奶奶雖然學問不及爺爺,但知書達理,在退休前也是小學教師。在我眼裏,奶奶具備中國傳統女性所有的美德:吃苦耐勞、體貼丈夫、寬容堅強,識大體,為了照顧別人,時常不惜委屈自己。我記得有一次我爺爺不知道因為什麽事跟我奶奶提高了嗓門,我奶奶沒有過多的爭辯,但在廁所裏,我看到奶奶抹眼淚,我知道她心裏一定有不少的委屈。常年照顧一個懷才不遇、手腳有殘疾的病人,是多麽辛苦的一件事呀。
本來說好今年4月份去看我奶奶的。然而在3月23日我奶奶就壽終正寢了。這幾年見到奶奶時,她老人家總會說:見一次少一次,不知下次還能不能再見。現在真的再也見不到奶奶了。
外麵淅淅瀝瀝下著雨,雨點打在窗戶上。聖誕馬上就要來臨,我心裏卻有一種寂寞與落魄。我無比懷念給我最多寵愛的爺爺和奶奶,他們的愛將融在我的血液中,伴我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