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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我的鄰居同事和朋友

(2015-06-03 10:39:31) 下一個


昨天,看到法兄的文章和拍攝的六四北京照片,不由勾起心中那段往事。時間過的真快,26年過去了,整整一代人的時間。離開北京時,我燒毀了所有照片,也銷毀了自己的北京戶口,真的想忘記,忘記那個改變了曆史,改變了一代人命運的六四。我報考大學時,家人就就告誡隻選擇理工科,以後靠技術吃飯,遠離政治。當北大學生開始集會遊行時,我不認為會有人支持,也不認為他們能鬧出什麽動靜。當時,正是“一切向錢看”這個口號盛行的時候,各行各業都在忙著下海忙著賺錢,真的有人會對政治感興趣?
 
六四之後的第一個春季回老家,小學沒有畢業的表哥來找我,談三權分立,我感到吃驚。後來,家人告訴我,因為擔心他們一直不讓我知道。六四,當地農民曾經自發組織進城遊行,聲援學生。我想,無論是當時執政的鄧小平趙紫陽和李鵬,還是山溝裏的農民,都沒有預計到這場學生運動會席卷中國,徹底改變了許多人的命運,也改變了中國的政治格局和曆史進程。
 
1. 從平民中消失的貴族
 
可以說,我很膽小,隻想做個旁觀者,似乎不知不覺卷入了這場運動。北京是政治文化中心,自然對於政治格外敏感。自古道,京官難做,當朝大員,封疆官吏,皇親國戚,大大小小的官都在北京,北京人關心政治可能跟政治與每個人的命運都密切相關。比如說,我的鄰居小尚,是個普通工人,可是他的太太姓吳,吳湘君是個普通女人,可是他爸是吳法憲。我們人事處有個小林,小林有個姐姐叫林佳楣,林佳楣恰恰是李先念的太太。所以,小林是如假包換的國舅。我們圖書館有個女孩不來上班了,有人說她是胡耀邦的兒媳婦。
 
如果說六四之前,中國光產黨和中國政府官員,還在試圖維護一個平權政治平等社會的形象,六四可以說是一個分水嶺。六四之後,中國成了一個徹底的貴族特權集團統治的國家。這些利益特權集團可以爭鬥,爭得你死我活,但是在維護中國貴族統治上來說,他們的利益是一致的。從此以後,所有政黨和政府高員的親屬,都脫離了平民社會,開始利用權力謀取利益。鄧家也好,李家也好,江澤民,習家,劉家,甚至失勢的薄熙來,所有人的親屬子女不都保持了中國經濟各行各業的財團?而沒有血緣關係的平民幾乎斷絕了進入政治經濟權利集團的機會。可以說,中國的統治階層在六四之後,把自己完全放在了人民大眾的對立麵。
 
2. 為民主殉道的鄰居
 
他叫劉京生。就因為他不姓魏,沒有人知道他。但是,他不但與魏京生同名,命運也有幾分相似。他父母都是老革命,母親原來是我們單位黨委書記。我跟他是鄰居,也是棋友,有時夏天晚上在馬路上下棋。
 
如果有人說王丹是被收買了的,柴玲別有目的,萬潤南是為了利益,我很難理解劉京生為什麽參與民運。他是一個普通公交司機,小學文化,誰上台,什麽政治製度,很難說他有切身利益。西單民主牆運動,他就是活躍分子,跟魏京生一樣榜上有名,被判入獄。家人托關係,將政治罪改稱刑事罪,將他贖出。六四學生運動,他每天組織個體戶給天安門廣場學生送水送包子,白天黑夜忙。他家也經常有人來,有時一群人在廚房抽煙。六四當天,他從天安門逃回家,在親戚朋友幫助下,匿名逃亡外地躲避風頭。家人勸他不要幹了,為老婆孩子,為父母想想。記得他姐姐哭著對他說,父母年齡大了,咱家就你一個男孩,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讓他們怎麽活?
 
有一段時間,在家人勸說下,他放棄了政治,老老實實做個體生意。不過,六四周年祭,他組織人印刷了傳單,用卡車拉著準備去天安門散發。他再次被捕,後來被判15年徒刑。
 
3. 告密的同事
 
龔某人也是我的鄰居,屬於掛靠我們單位的學報編輯。他平素行事謹慎,總是一副笑嘻嘻的樣子。也許他隻是書生氣太濃,不懂政治,也不懂做人,也許他並非像他表麵給人的印象。
 
跟外地不一樣,北京在六四中牽涉太廣,所以過後從來沒有認真追查,上麵隻想把事情壓下來。記得當時大家平素最恨的就是單位食堂,可是六四那段時間,隻要是單位參加遊行的人員,食堂師傅隨時保證有飯菜。所以,要想抓參加或者支持學生運動的,北京真抓不過來。我認識的同事朋友裏麵,也沒有因為六四被抓的。六四之後,我去南方出差,不少參與遠動的學生被取消參與分配工作的機會,我曾經幫助一些人聯係到北京工作。
 
龔某人究竟告密了單位的那些同事和哪些非法行為,沒有人知道,估計也沒有人感興趣,包括當時負責北京治安的戒嚴部隊。他去戒嚴部隊報案,自己卻被戒嚴部隊扣押,第二天通知單位來領人。
 
4. 失蹤的學生
 
C老師是我高中數學老師,我曾在會議文章中寫到他的故事。參加高中入學數學考試,他負責監考。我後麵的一位女生探頭看我的答卷,他沒有懲罰偷看的人,卻作廢了我的考卷。意外的是,後來發現他太太是我母親以前的閨蜜好友,他兒子跟我高中同班,兩家來往很多。
 
六四之後,他在北大讀書的小兒子失去聯係,要我幫助尋找。當時,北京風聲很緊,也有很多傳聞,難辨真假。我冒著危險去了北大,但是他的宿舍同學都不知道他的確切情況,說他們正在疏散,準備到農村鬧革命。所以,他們都認為他應該回到了老家。
 
遺憾的是,從北大回來以後,我就接到了警告。我在與C老師通話時,電話被切斷。隨後,一個男聲插入通話,警告我不要再參與,也不要再問詢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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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35)
評論
SnowFallingOnWater 回複 悄悄話 每年六四總是有很多爭吵,過來問好華山!
店小二 回複 悄悄話 向六四英雄們致敬! 永記在心!
草草了事 回複 悄悄話 這篇文寫得好,真實中見有思想深度的真人。謝謝分享這樣的經曆和思考。
lzjgz 回複 悄悄話 多謝樓主的分享

我也是從那天開始徹底對這個不斷樹立牌坊的政權及其政黨不再存絲毫幻想

也是從那天起,人性惡及其製度的關係有了深刻的認識
99huashan99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x瀟瀟' 的評論 : 謝謝關心!
99huashan99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Sugar88' 的評論 : 我覺得,原來有利益的,獲得了更大利益;原來沒有的,變得一無所有了。這就是今天的中國,貧富分化,利益對立,這個矛盾可能葬送改革以來經濟發展帶來的暫時繁榮。
99huashan99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家宴' 的評論 : 如果說,以前還有人不腐敗,還有人覺得可以不腐敗,從那以後大家覺得不腐敗倒成了不可理喻的。
99huashan99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閑閑客' 的評論 : 謝謝你,如果說以前隻是一個模糊的認識,寫這篇文章迫使我思考這個問題。
99huashan99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陽光美地' 的評論 : 是的,很多人都這樣,我們科室後來走誇了。我臨走時,我們書記就說,走了就不要回來了。他不是惡意,是真誠的這樣認為。他是老革命,退伍軍人,心裏很矛盾,節解不開。他無法承認共產黨革命錯了,可是又無法解釋共產黨開槍殺學生。
99huashan99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沈成涵' 的評論 : 共產主義也好,社會主義也好,有幾個黨員相信?自己都不相信的東西還要拿來做招牌,所以中國不能透明,不能民主。
99huashan99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Chinaplayer' 的評論 : 謝謝。記得“北京,又是一個不眠之夜”嗎?
99huashan99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pc123' 的評論 : 我相信曆史會證明一切!
99huashan99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lantian-yun' 的評論 : 謝謝,六四是曆史,永遠不會忘記。
99huashan99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愛城華僑' 的評論 : 謝謝你光顧!
99huashan99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Billabong' 的評論 : 謝謝你的鼓勵和支持。
99huashan99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tea_fan' 的評論 : 是啊,真的不敢相信,一代人的時間。
99huashan99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頤和園' 的評論 : 不知道,那以後回家的機會不多。我曾經去過去的中學找C老師,但是回家正趕上他們放假。
99huashan99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jyx-003' 的評論 : 六四可以說是幻想的破滅,既是老百姓對於統治者的幻想,也是統治階層對於平民的幻想。至此以後,這個利益對立成了不加隱晦的,中國當今社會的很多問題皆源於此。
甜咪咪 回複 悄悄話 8964使我親眼目睹俠肝義膽,樸實善良,英勇無畏的普通百姓。偉大的民族脊梁,慘遭劊子手血腥屠殺。26年,恍如昨天,終生銘記,在此痛悼,謝謝撰文。
x瀟瀟 回複 悄悄話 謝謝記錄!
Sugar88 回複 悄悄話 有人摸到了利益,有人損失了利益。
家宴 回複 悄悄話 是的,從那時開始,是中國權貴徹底腐敗的二十六年!
閑閑客 回複 悄悄話 說得好,六四以後,中國成為徹頭徹尾的權貴資本主義國家!
陽光美地 回複 悄悄話 坦克開進廣場,開始殺人前幾小時,我老公因太累而回去休息。他不敢相信土共真開槍了,哪有一個政權會對手無寸鐵的學生開槍?!所以他心灰意冷,出國留學並定居,就算他同學、同事當了官,發了財,他不羨慕也從來沒後悔過。
沈成涵 回複 悄悄話 @jyx-003
--...國有(全民所有製)計劃經濟在中國乃至於全世界都早已成為昨日黃花,一去不複返了。中國的極左們不知道這一點嗎?顯然不是。他們直到今天還在以這種明顯錯誤、明顯不符合馬克思主義理論要求的全民所有製計劃經濟來宣傳和鼓動,明顯隻是為了實現當前中國一部分人的特殊利益:官僚集團。他們並不想實現什麽社會主義,而隻是想維持現狀,在保住政權的同時想維護住自己的特殊地位和利益。毫無疑問,這種錯誤的國有計劃經濟的“毛氏社會主義”就是當前中國權貴資本主義的得以繼續存在的理論基礎和前提。
特色權貴資本主義的邏輯是:因為社會主義“隻能是”這種錯誤的國有計劃經濟,因此必須堅持今天這種“必須發展私有經濟”的特色社會主義;又因為資本主義私有製是邪惡的,因此必須堅持社會主義。顯然,隻有讓廣大人民群眾陷入這種邏輯陷阱之中,進退不能,當前中國的這種特色資本主義才能得以保持下去,讓群眾無法去反對。顯然,“毛氏社會主義”的實質隻是一種欺騙的手段而已。
Chinaplayer 回複 悄悄話 這文章太真實了,和我經曆的完全一致。

社會治安自學潮開始,那是出奇的好,小偷小摸基本絕跡,市民社會道德那是前所未有的高尚,個體戶小攤販挑燈夜戰免費提供餐飲,出租車免費達送學生,七八十歲的老頭老太半夜起床熬粥,夫唱婦隨,天一亮,蹬著小三輪往廣場送稀飯饅頭,街頭旅社,無論國營還是私營,學生免費,還有那些`小痞小菲`組成摩托車隊,巡邏放哨,隨時把部隊推進情況傳遞到廣場。廣場幾十萬學生的衣食全靠廣大市民自掏腰包,無私奉獻。。。。。。
以上乃本人親曆。
pc123 回複 悄悄話 多謝記錄事實分享經曆,中國共產黨不亡,六四以及千萬被殺華人便死不瞑目
lantian-yun 回複 悄悄話 我們緬懷六四死難的人們!

我們向所有參加支持同情那場偉大民主愛國運動的人們致敬!

我們所期望的那一天--中國的憲政民主--一定會實現!
愛城華僑 回複 悄悄話 寫的真好,謝謝分享
Billabong 回複 悄悄話 感謝您,任何對六四的記錄,都是對曆史的負責和尊重
tea_fan 回複 悄悄話 一轉眼,已經26年了,為什麽想起來還象昨天的事一樣呢。往事曆曆在目。
頤和園 回複 悄悄話 C老師失蹤的北大讀書的兒子看來凶多吉少了。
jyx-003 回複 悄悄話 確實!六四以後,中國成為徹頭徹尾的權貴資本主義國家!
99huashan99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杜鵑盛開' 的評論 : 謝謝杜鵑。他家人曾來北京托關係找他,後來得到消息,他在車站宣傳時被捕,結局我也不知道了。
杜鵑盛開 回複 悄悄話 問好華山。那後來呢? 就再沒有消息了嗎? 隻願他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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