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誌安,人稱王局,大名鼎鼎,名揚四海。好久以前就有朋友跟我推薦,說他的視頻做得不錯,值得一看,有不少幹貨。
據說他剛從國內出來,在體製內幹了很長時間。不像現在市麵上的一些談中國時政的視頻博主,有的流亡海外多年,肚子裏的一點存貨已經賣弄得差不多了;有的本來就沒有多少生活積累,抓到一些芝麻綠豆大的素材,如獲至寶,連扯又拽,又臭又長。或者把道聽途說的一些無根無據的東西參雜進自己的私貨,發出來的視頻,都像注水肉一樣,食之無味。
王局的視頻我還沒來得及看,就發生了台灣大選之後他在一個訪談節目上歧視殘疾人的這個風波和後續的一些事件。
我不知道為什麽把他叫王局,這是第一次在視頻上看見他的尊容。從麵相看,方麵大耳,儀表堂堂,很睿智的模樣,不像那種很有城府的心機男。這種麵相是我很喜歡的,有一種親近感。所以我得在這裏就這個風波為他說幾句公道話。
有人一定要讓他認錯,讓他認識到,他在談到殘疾人時候的言語和肢體動作是不對的,是對殘疾人得歧視和侮辱。我覺得這有點強人所難了,因為他的這個言行是完全發自內心的, 自然流暢,代表了一個群體對殘疾人的態度和認知水平。如果說不是有人特別的指出來他當時的言行是多麽的不妥,大陸人甚至台灣人都沒有發現有什麽違和感。就像延安窯洞裏麵,即使匯聚再多的精英,也不可能產生現代化的治國理念,有的隻是爾虞我詐勾心鬥角;就像梁家河大學校無論如何高級如何偉大,它孕育出來的隻能是土包子的皇帝夢。要求從那種環境出來的,長期浸泡在醬缸文化中的王局,認識到他的錯誤,道歉改正,確實是對牛彈琴,雞對鴨講。不在一個認知水平,不在同一文明層級,如何能心服口服!
說到殘疾人在中國,大部分人持兩種態度。第一種是鄙視,瞧不起,厭惡,像看垃圾看廢物一樣對待他們;第二種稍微好一些,是同情。總覺得自己比他們強,比他們高一等,用人生贏家的眼光打量他們,把他們看著需要同情照顧幫助的對象。這兩種態度都是把殘疾人看得和正常人一樣,認為他們不能享受和常人一樣的生活工作和社會尊嚴。
十幾年前,我第一次到加拿大,在溫哥華,初秋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在海邊的公園裏,在那條長長的那個自行車道上,在市中心的商場裏,在天車站,我們見到了很多很多的殘疾人,平生第一次見到這麽多的殘疾人在戶外活動。當時我就奇怪,加拿大怎麽有這麽多的殘疾人,在我們中國,這是不可想象的。
後來我慢慢地才明白,並不是說加拿大的殘疾人比中國多,而是加拿大的殘疾人敢在外麵活動,敢拋頭露麵,敢走出家門享受自己的生活。我分析,可能有三個方麵的原因。第一,加拿大的殘疾人都享受著各種各樣的社會福利,他們在經濟上在財務上有能力讓自己生活得體體麵麵,不依賴家人;第二,加拿大的各種服務設施,對殘疾人非常友好,不管是在公共汽車上,還是在火車,在商店,在醫院,在學校,我們都能看到專門為殘疾人預留的設施,所以他們出入可以和正常人一樣,暢通無阻,甚至還享受很多很多的優惠。譬如,任何一個停車場最近最好最寬敞的位置,都是留給殘疾人的;第三,是人們在心理上在認知並沒有把殘疾人看得和自己不同,覺得他們低自己一等,是需要同情的對象,是需要特殊照顧的人,大家都是以平常心來看待身體有缺陷的人群的。殘疾人擁有 同樣的學習,工作機會,擁有同樣的上升通道。
我對台灣不了解,和台灣人接觸也不多,不敢妄議台灣社會的文明程度。看這次節目,當王局嘲笑模仿殘疾人的言行表現出來之後,台上的主持人還有台下的那些嘉賓都開懷大笑,笑得多麽暢快淋漓,多麽肆無忌憚。這笑聲,讓我對自己以前的一些認知產生了懷疑。 社會整體的文明程度,會伴隨民主自由的政治過程一同進步嗎?雖然好多台灣人不願意大陸人把他們稱為同胞,不願意聽什麽血濃於水,什麽兩岸一家親,打斷骨頭連著筋,這類話語,但是,在這件事上,我發現兩岸的很多人還是非常相似的,還是一脈相承的。 但願管中不能窺豹,見微無力知著;但願那些主持人那些嘉賓僅代表一小撮人。
那位被王局模仿嘲笑的陳律師,是一個響當當的人物,他令我想起了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年輕人的學習榜樣 --- 張海迪大姐姐。他的成功和張海迪大姐姐不相上下。他們的優秀,他們的成就,是我們很多四肢發達五官端正的人難以望其項背的。所以,我們有什麽理由認為陳律師出現在競選大會現場,就是為了博取同情,為了煽情,為給他人造勢呢?他難道就沒有資格成為一位優秀的議員,一位傑出的領導人?就因為他四肢不健全?就因為他五官不端正?他就隻配用來為他人的選舉造勢?為他人上位煽情?大陸人這麽想,完全正常,完全符合邏輯---中國人的邏輯!這麽看來,王局的言行,不就順理成章了嗎?
幾年前,在咖啡廳,一對法裔夫妻,五十多歲,主動接近我,告訴我他們有一位來自中國的天使 --- 一個小女孩,湖南人,是他們去中國領養的。夫妻倆興高采烈繪聲繪色地給我描述這位小天使的喜怒哀樂,是多麽聰明調皮,多麽活潑可愛。我附和著,分享著他們的快樂。先生從手機裏翻出一張小天使的照片給我看,我立馬僵住了,那是個殘疾兒童呀,八九歲的樣子,明顯弱智。我知道我失態了,失禮了,眼淚幾乎奪眶而出。慚愧啊,我被這對夫妻感動了。據說,北美家庭領養了不少中國兒童,很大一部分是棄嬰,其中,有殘疾的占相當比例。
在加拿大這麽多年,自己的所聞所見,耳濡目染,對很多事情都在慢慢地覺悟,重塑價值觀,提高自己的認知底線。和那對夫妻相比,我還有很多功課要做,還有很多思想上和心理上的難關要克服。我還不能完全做到用平常心來看待所有殘疾人,對有些人,我會有不敬的想法甚至心理的不適。畢竟,要清理在醬缸中多年沾染的汙垢,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但是,認識到自己在認知上是有缺陷的,是需要努力革新的,就是一大進步。據此,我覺得自己有資本寫下這些文字,鄙視一下王局,也為他辯護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