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緒國
原創長篇武俠小說《歡樂牛逼武俠夢》
高深武學大多講究後發製人，西海龍王的飄忽掌卻不在此列。飄忽掌不但招式中有虛招和實招之分，更妙的則是一掌之內，掌力吞吞吐吐，時弱時強。先發和後發又有何區別呢？飄忽掌對敵時反倒是先出手的次數較多。見焦山口已準備停當，西海龍王大喝一聲“看掌”，左掌便呼嘯而出。焦山口似乎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地往側麵一閃，輕巧避過西海龍王來掌。
美夕略覺奇怪，焦山口的內力跟龍王不相上下，為何一開始便避而不架呢？莫非他也知道不能跟用飄忽掌的人對掌嗎？誠如美夕之所想，焦山口自進入中土以來，便將中土武林翹楚西海龍王當作潛在的第一對手，早已鑽研對付飄忽掌的法門久矣。他知西海龍王精通兵法，飄忽掌“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進”的武學要義即來自遊擊戰，便特意先從兵法開始研究如何對付飄忽掌。經過數年的潛心研究，終於創出一套專門對付飄忽掌的身法。他的這套身法也從遊擊戰戰法中悟出，跟西海飄忽掌的不同之處在於：西海飄忽掌是真遊擊；焦山口的這套身法卻是遊而不擊。西海飄忽掌本來是節省內力、以弱勝強的掌法；焦山口的這套身法更可不戰而屈人之兵。也難怪去年清明節前他在長安城輕鬆擊敗西海龍王的六大弟子，並將食人鱷龐大海打死。
玉簫師太雖看不清二人的招式以及身法，但見半個時辰過去西海龍王也沒沾著焦山口的衣襟，忍不住讚道：“妹妹，你家倭寇還真是了得！”
美夕的俏臉瞬間羞得緋紅，不滿地道：“姐姐，怎麽能叫‘我家的倭寇’呢？”
玉簫師太笑道：“貧道雖然痛恨倭寇，但對焦山口卻頗有一些好感。這倭寇呀，聰明絕頂，武功高強，更難得的是對妹妹一往情深。妹妹養傷期間，他曾來峨眉山替你討碧潭飄雪香茶，可是乖巧得緊。”
聽玉簫師太提到焦山口特意為她上峨眉討茶之事，美夕的心底湧起一股暖流。這倭寇對我著實不錯，可是……，哎！
這時，張潤土送來三把傘，分別給美夕、玉簫師太和立山聖母。美夕這才發現不知何時起天上已紛紛揚揚飄起了大雪。都怪西海龍王和焦山口的大戰太過震撼人心，大家都全神貫注觀戰，身邊竟無一人注意到下雪了。
交手之前，西海龍王對焦山口並不怎麽了解，隻聽徒弟伊聰說過他是殺害龐大海的凶手。聽說他跟美夕大戰千餘合而不分勝負時隻當玉簫師太故意誇大其詞。此時久攻不下，也不禁暗暗佩服對方了得，乃知遇到了生平勁敵。二人鬥得難分難解之際，西海龍王又是一聲大喝，招式陡變，由先前捉摸不定的掌法變成雙掌連續交叉斜擊，不斷向前逼近。
美夕秀眉微蹙，這是什麽古怪招式？飄忽掌裏麵竟然還有這樣的打法嗎？正經和尚等人也都大惑不解。
忽聽玉簫師太鼓掌喝彩道：“以鐵路為柱、公路為鏈、碉堡為鎖，好厲害的的囚籠政策！妙極，妙極！”鼓掌既畢，又續道：“這二人此時不單比拚武功，還比起兵法來了。這樣的比武真是聞所未聞。貧道今日大開眼界啊！”
美夕知道，數十年前，倭寇也曾騷擾過我國。當時一位叫多田駿的倭寇頭子發明了專門對付丐幫遊擊戰的“囚籠政策”：通過修路將丐幫各分舵分散割裂，並讓丐幫失去遊擊活動區域。丐幫長老石穿率領丐幫弟子們沿封鎖線發動破襲戰，最終大敗倭寇。此時西海龍王雙掌成十字交叉斜擊，便如同囚籠政策中的封鎖線。焦山口倘要脫困，勢必對封鎖線進行破襲。如此一來，便會跟龍王對上掌，正中龍王下懷，其結果可想而知。美夕不禁大為替焦山口擔心起來，臉現焦慮之色。玉簫師太看在眼中，旁敲側擊地提醒道：“倘若龍王輸掉這場比武。這十番比武，咱很可能輸多勝少。隻可惜那些漁民們，就要葬身鯊魚腹中。”
美夕猛然驚醒，此時焦山口正是我方的攔路虎。自己如何能替他擔憂呢？便道：“小妹當然希望龍王獲勝。”
西海龍王改變戰法後不久，焦山口便被封鎖在一個狹小的空間內，其遊擊身法頓時滯緩下來。不多時，便已被龍王逼得依壁而立。再不出手實施破襲的話，隨時可能斃於龍王的掌下；倘若出手，則必將跟龍王對掌，後果亦不堪設想。雖然美夕嘴上說希望龍王獲勝，心底深處卻總有一個聲音向著焦山口，手心也不知不覺沁出汗水來。焦山口的處境愈加不利，美夕的心揪得也愈緊。
終於，為形勢所迫，焦山口隻得施展冰火兩重天掌法跟西海龍王正麵對戰。當他運起十成功力揮掌迎向西海龍王的雙掌時，卻如打在空處一般。驚慌之餘剛想要回撤時，一股凶狠的掌力已尾隨而至。當他再次猛催勁力，卻又如擊在了空處。如此一來，進也不能，退亦不能，唯有空耗內力和對方僵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西海龍王見對手落入自己的圈套，不禁開懷大笑起來，笑聲中滿是得意之情。
美夕的心猛地一沉，糟糕，隻怕焦山口凶多吉少。這可如何是好？
龍王的笑聲尚未停歇，忽地又發出一聲驚叫，緊接著傳來焦山口得意的大笑聲。原來，焦山口突然將至陽真氣積聚於雙掌。龍王的手掌終究是血肉之軀，此時便如空掌貼在燒紅的鐵板上。吃痛受驚之下，趕緊鬆開雙掌，向後躍出三丈。
西海龍王略一休整，便再次發起猛攻。這一次卻並不近身肉搏，而是雙掌隔空吞吐。雖仍用囚籠政策逼焦山口對上了掌，但因相距丈遠，對對方掌力的控製遠不及掌貼掌。而焦山口發出的至陽和至陰真氣，竟也可隔空傷人。站在數丈開外的正經和尚等人忽覺一陣熱浪襲來，熾熱難擋；熱浪未退又忽然冷風撲麵，痛如刀割。
美夕初次接觸冰火兩重天掌法，是青龍寺已故方丈淨悟和尚後背上那時而烏黑發亮、時而碧綠的掌印。第二次則是去年清明節前焦山口在長安城擊敗西海六龍。因西海六龍遠非焦山口的對手，故冰火兩重天掌法並未如何施展。第三次則是在去黑木崖的路上，焦山口和美夕的大戰。隻因他一直用光頭綱的盾牌防守美夕的筷子神功，冰火兩重天掌法更是無從施展。今日今時見了，美夕方才真正感受到冰火兩重天掌法那無窮無盡的威力。掌法之精妙自不必說，單是送出的至陽和至陰真氣，時而將對手置於熔爐中，時而又將對手放入冰窖內，就足以將對手殺死。西海龍王一方麵要通過隔空對掌來消耗對方的內力，另一方麵又必須跟對手保持一定的距離，以免被至陽真氣燒傷或被至陰真氣凍傷，戰得異常艱辛。也虧得是西海龍王這種頂兒尖兒的高手，換做他人，早已被凍死抑或被燙死。
美夕正看得入迷，忽覺頭頂有異物落下。趕緊一揮掌，掌風過處，無數硬冰冰的物事被遠遠地甩了開去。凝目細看，才發現是雞蛋大小的冰雹。冰雹本是夏天才有之物。這大冬天的怎麽會下冰雹呢？美夕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其中的緣由。原來，這一切都因冰火兩重天掌法。至陽真氣將雪花融化為水；水尚在半空，又已被至陰真氣凝結成冰。
西海龍王和焦山口皆越鬥越勇。這一場歎為觀止的曠古大戰一直持續了一個多時辰仍未分出高下，美夕的心也始終懸在嗓子眼裏。美夕忽然想起自己被八音八卦陣圍攻時，關鍵時刻，至陰和至陽真氣分離產生自噬，自己突然變得毫無招架之功的情景。此時焦山口施展冰火兩重天掌法和西海龍王激戰，至陰和至陽真氣的轉換極其頻繁而迅速，倘若稍有不慎，便會在重要穴道產生自噬。隻怕……
便在此時，激戰中的焦山口突然癱倒在地。
呀！不好，真的發生了自噬！沒想到自己怕什麽就出現什麽。
西海龍王並不了解至陽和至陰真氣分離產生的自噬。但見對手突然癱倒，哪容他有絲毫的喘息之機？迅即一掌拍出，便要將焦山口斃於掌下。
美夕心意一動，早已飛身而出，間不容發之際，將焦山口從西海龍王的掌下救出，徑向島上的主峰奔去。片刻間，即已上到峰頂。見西海龍王並未追來，便將焦山口放在地上。
自噬其實隻是一瞬間的事，此時焦山口早已緩過勁來，滿懷感激地道：“東方小妹，謝謝你救我。”
美夕心內頗有些懊悔。焦山口是跟中土勢不兩立的仇人。本大俠立誓要殺他，到頭來卻怎地反而救了他呢？唉！難不成本大俠的內心深處也對他有了好感麽？美夕霍然背過身去，冷冷地道：“冰火兩重天掌法威力無窮。但激戰中至陽和至陰真氣容易分離而產生自噬，到頭來反而會葬送掉自己的性命。倘若將至陽和至陰兩股真氣合並，便可高枕無憂。”
在練習冰火兩重天掌法之初，焦山口常被兩股真氣不同步所產生的自噬困擾。及至大成之後，兩股真氣如影隨形，便甚少出現自噬。但遇上西海龍王這樣的對手，交手時過於頻繁地轉換至陰和至陽真氣，難免會出現自噬。而激戰中的每一次自噬都是致命的。焦山口從美夕能治愈冰火兩重天的掌傷便已猜到她或許有解決內力自噬的妙法，此時聽她如此說，更是確信無疑。急切地道：“東方小妹，可否教我合並兩股真氣之法門。”
“念在你曾上峨眉替本大俠討碧潭飄雪香茶，本大俠就破例傳與你吧。”其實，焦山口於美夕的大恩總有數次，美夕卻獨獨記得碧潭飄雪的香味。言罷，便將合並至陰至陽真氣的法門詳細講述給焦山口聽。
焦山口端的是聰明絕頂，甫一聽完便已心領神會。當下依照美夕所講，開始合並至陰至陽真氣。約莫一個時辰之後，就已成功將兩股真氣合並為一股。正要再次向美夕致謝時，忽然轉念一想，兩股真氣合並後，如何再施展冰火兩重天掌法呢？自己苦練十數年的絕技便要因此而棄用嗎？慌忙道：“呃，東方小妹，在下如何才能將兩股真氣分開呀？”
美夕狡黠地一笑，道：“本大俠先走一步。咱們後會有期。”
“東方小妹，求你傳授分解真氣的法門後再走。”
“不必急在一時。等你釋放被關押的漁民以及送還《順風相送》一書之後，本大俠自會教你分解之法。” 美夕優雅地揮一揮小手，隨即施展飄飄欲仙輕功，尋原路而回。
遠遠見到美夕的身影，少林方丈正經和尚、武當派掌門淡定道人和塞北顏家家主顏射顏老英雄等人就一起殺氣騰騰地湧上前來。正經和尚帶頭發難道：“阿彌陀佛，東方大俠貴為盟主，怎可去救我方的死敵呢？這不是裏通外國又是什麽？”
淡定道人道： “各位，盟主之位是否該由愛國英雄擔任？請東方大俠辭去盟主之位，並聽候新盟主發落！”
顏老英雄道：“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一個叛國女子，如何能稱之為‘大俠’？沒的玷汙了‘大俠’的稱謂。呸！”
美夕雖然生性霸道，容不得他人的批評，而且她也不懼眾人的圍攻，但此時既感理屈，也感歉意非常，隻得冷冷地道：“抓漁民和盜書都是奉命行事，罪不在焦山口。”
峨眉派掌門玉簫師太和立山寨掌門立山聖母也率領弟子們匆忙跟了過來。雖然她們也認為不該救焦山口，但二人與美夕情同姐妹，自然幫她說話。玉簫師太打圓場道：“剛才西海龍王對陣焦山口，龍王獲勝。勝負已分，大師又何必趕盡殺絕呢？”
立山聖母也道：“大敵當前，還請各位英雄以大局為重，切勿內訌。”
權為民和魯豬腳率領丐幫弟子們站到美夕身後，雖然沒說一句話，但對美夕的支持之意再明顯不過。
那邊中土武林和倭寇的十番比武仍在繼續，這邊中土武林內部馬上又要因自己起衝突。美夕從未覺得如此煩心過。當不當盟主本無所謂，但無論如何自己都不願認錯。可是衝突一起，倭寇坐收漁翁之利，自己就真成了國家和民族的罪人。這可如何是好？
忽然，一個身材玲瓏的女子擠進人群，高聲喝道：“誰說她不是大俠？她是天下無敵的東方大俠！”一聽聲音，美夕便知是陸惹兒。原來，陸惹兒既知師爺西海龍王無法戰勝美夕的筷子神功，複又決定站到美夕一邊。“盟主想救誰便救誰。盟主自有主張。我家師爺西海龍王也都唯盟主之馬首是瞻，各位休得聚眾胡鬧！”見眾人並無退卻之意，陸惹兒更加厲聲地喝道：“還不速速退下，莫非想等我家師爺西海龍王過來主持公道嗎？”
正經和尚並不知陸惹兒在西海龍王那裏有幾多分量，隻知來路上都是陸惹兒替西海龍王端茶遞水，猜測二人關係頗親。暗忖道：“倘若西海龍王站在此女一邊，加之此女對倭寇有救命之恩，我等絕對討不到半分好處。”權衡再三後，隻得悻悻然率眾退回到原位。隨後，美夕和玉簫師太等也回到原先的位置觀戰。
場中的倭寇年約四旬，身材瘦削，但內功頗為深厚，招式也極其精妙。我方出場的則是一位陌生的丐幫候補九袋弟子。身材高大，也在四十上下，但武功粗疏，已落下風。若不是身法還算靈巧，恐早已倒在對方的鐵拳下。
身為盟主，美夕不免心中著惱。如此重要的比賽，至少也得正經和尚和玉簫師太等掌門人或者權為民和魯豬腳等長老親自出馬。一個無名小輩怎麽能如此自不量力呢？這可不是那種點到為止、重在參與的友誼賽，而是攸關上百漁民生死的關鍵之戰。我方多輸一番，倭寇就多勝一番，漁民便少兩成活命的機會。此人真是有組織無紀律！美夕真想一把將他拽下陣來。美夕指著場中的丐幫弟子，厲聲責問權為民和魯豬腳道：“是誰讓他出戰的？”
魯豬腳連忙應道：“回盟主。他主動請戰。老朽就讓他上去了。”
美夕怒道：“混賬！誰給你的權力？這不是白讓對方一番嗎？真是豈有此理！”
玉簫師太勸慰道：“妹妹息怒。怎麽能是白讓呢？此時談勝負還言之過早，妹妹且請繼續觀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