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一股熟悉的茶香飄入鼻中。美夕的翹鼻不由自主地聳動了兩下。
“東方小妹,你醒了麽?”
是誰在說話?美夕瞬間驚醒,慌忙睜眼一看,一個長相英俊、身材高大的男子正關切地看著自己,手中端著一個紫砂茶壺。原來是倭寇焦山口。“怎麽是你?”美夕一邊問,一邊想掙紮著爬起來。哪知渾身劇痛,胳膊剛剛抬起便又隻得躺下。
焦山口急欲伸手來扶,美夕生怕他碰著自己,急斥道:“離我遠點!”聲音又高又尖,嚇得焦山口連退三步。
美夕靜靜地躺著,雙目微閉,心想,我怎麽會如此敏感呢?好歹人家也是一番好意,完全沒必要用這樣的口氣對他說話嘛。焦山口則像雕塑般站在一旁,不敢稍動。二人都沉默不語,一時間空氣仿佛凝固了似的。
終於,美夕覺得有些渴了,嬌喝道:“把茶碗遞給我!”
焦山口如蒙大赦,先用手試了試茶碗的溫度,覺得略有些涼,便倒出一些涼茶,加入一些熱茶,又試了一次,覺得溫度合適了,方才雙手捧著茶碗,遞到美夕手邊。
美夕接過茶碗一飲而盡。啊,真香!精神頓時一振,全身傷痛也減輕了不少。“你從哪裏弄來的碧潭飄雪?”
“在下特意去了一趟峨眉山,朝玉簫師太討的。”
“你沒有對峨眉派不利吧?”美夕又是一驚,倭寇和中土武林勢不兩立。即便焦山口不主動挑事,想必玉簫師太也會和他一決生死。一旦交上手,峨眉派必吃大虧。
“沒有。東方小妹和師太情同手足,在下哪敢生事呢?在下對師太說,是東方小妹差我去討碧潭飄雪的。”
美夕心想,這個倭寇待我真不錯。為了討好我,可沒少花心思。知道我喜歡碧潭飄雪,便專門去了一趟峨眉山;也知道倪姐姐跟我要好,便沒有對她不敬。但不知他從何得知我喜歡碧潭飄雪的?美夕不便細詢,隻得將疑問埋在心底。
略一沉默,美夕突然問道:“這是何處?我怎麽會在這裏?”
“這是黑木崖後山的一個山洞。”
“哦,黑木崖……”美夕慢慢回憶起先前的那場激戰,自己被少林疊羅漢陣法打傷,然後便失去了知覺。肯定是焦山口及時出現,將我救來此處。忽然想起大姐東方不敗的遺體來,急切地問道:“我大姐的遺體如何了?”
“紀念堂垮塌下來,東方教主算是入土為安了吧。”
“哦,那就好。”美夕喃喃自語道。萬歲功雖妙,但會留給仇人複仇的機會,還是不練為妙。但自此以後,便再也沒有機會見到疼愛自己的大姐。想至此處,不禁又是一陣心酸。
把該問的都問完之後,美夕一邊喝茶,一邊想著心事;焦山口則靜靜地站在一旁。美夕不說話時,他也不說話。仿佛能一直站在心上人的身邊便是他今生最大的幸福。
在美夕心中,焦山口高大英俊,聰慧超群,武功卓絕,實是世間少有的奇男子。最難得的是他對自己一往情深。想那華克之,武功雖還湊合,但沒有文化,不解風情,而且竟然移情別戀。顏無敵雖有一副吸引人的外貌,但心胸極度狹隘,更氣人的是竟然對本大俠一點意思都沒有。從各方麵來講,無論是華克之還是顏無敵,都無法跟焦山口相提並論。唉,可你為何偏偏是個倭寇呢?你要不是倭寇該多好啊?美夕在心中連歎了數口氣,忽然道:“你可以走了!”
“啊?”尚沉浸在幸福中的焦山口大吃一驚。雖早已料到美夕終究會趕他走的,卻沒想到來得這般突然。“在下走了之後,誰來照顧東方小妹的起居呢?在下還是過些時間再走吧。”
“你走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美夕堅持道:“我意已決,不必多言。”
焦山口知道,無論自己做什麽以及無論自己怎麽做,都無法改變對方的決定,隻得道:“在下在洞中為東方小妹備足了一個月的食物。碧潭飄雪也足夠一個月之飲。此洞在懸崖峭壁上,中土武林除了東方小妹外,還沒有什麽人可以隨意上下。所以也不必擔心有仇人尋來。以東方小妹的功力,不出一個月便可完全康複。請東方小妹多……多多保……重!”焦山口在美夕麵前多所謙卑,說此話時卻難掩對中土武林人士的輕慢。當然,語氣中還有幾分明顯的落寞,到最後幾個字時更有些許哽咽。
盡管在焦山口的麵前表現得極為堅強,但焦山口一走,美夕便陷入孤獨痛苦中。像她這樣的花季少女,都渴望有一個情投意合的年輕男子相伴左右。在她重傷不能動彈之時,這種願望尤其強烈。自己的武功一日千裏,為何情路卻如此坎坷呢?莫非就是因為武功卓絕的原因,把天下男子都嚇跑了嗎?看來還是驕陽他媽說得對,練什麽破功,將來嫁一個武二代,照樣沒人敢欺負。其實也不能說沒有遇到過,焦山口便不錯,但……唉!甭提那個倭寇了。說不提,心裏卻著實放不下。焦山口的身影不時出現在美夕的腦海中。
發了一陣呆後,美夕意識到當務之急是療傷並盡快恢複功力,兒女私情且留待傷愈複出後再說也不遲。根據上次在龍宿寨養傷的經驗,美夕想也不想,便開始在心中默想一統拳法。但她這次受的傷比上一次重得多。當時不過是右臂裏的骨頭被大胡子的挫骨揚灰神功打折了,是典型的外傷,內力和筋脈等都未受損。而這一次,卻是內力與內力實打實的正麵碰撞。正經和尚帶到黑木崖的十八羅漢都是正字輩高僧,內力層次跟正經和尚相若。美夕內力雖極強,卻也隻能勉強抵擋六個羅漢內力的疊加。十個羅漢的內力之和幾近美夕內力的兩倍。雙方內力對比太過懸殊,以致美夕所受內傷和外傷都異常嚴重。全身經脈,共有三十七處大穴受到強烈衝擊,八十二處穴位中度受損,受小傷的穴位則不計其數。在筋脈受損嚴重的情況下,默想一統拳法的效果並不大。
倘若有焦山口相助,美夕當可在較短時間內恢複。但美夕不願倭寇碰觸自己的身體,哪怕隻是隔著衣衫接觸自己背部的穴位也不樂意。再加之美夕以天下無敵的東方大俠自居,也放不下身段去求對方。而不知何故,焦山口這次也並未主動提及。美夕心裏偶有怨恨,倭寇居然不助我療傷便逃之夭夭,難道你就是這麽喜歡本大俠的嗎?哼!本大俠才不稀罕你那點微末內力呢。
日複一日,美夕在心中默想一統拳法。五天之後,渾身雖已無傷痛,可以起身行走,但經脈卻未打通,神功毫無恢複的跡象。這可如何是好呢?美夕不免有些急躁起來。忽地又想起驕陽屋裏“捷足先登”的那副對聯來:書山有路坐纜車,學海無涯乘航母。卻不知療傷有什麽法子可以讓我捷足先登呢?用八音八卦共鳴功療傷倒有奇效,但如何能在短時間內將八人招來?
在洞內待得有點憋不住了,美夕想要出洞去遊玩一番,哪知到洞邊一看,腳下是數十丈的懸崖峭壁,嚇得她又趕緊縮回身來。果如焦山口所言,中原武林,除了受傷之前的自己和結拜大哥燕某某之外,恐再難有其他人能隨意上下。在自己功力恢複之前,是絕不可能下去的。真是的,想出去散散心都不行!
要是自己神功在身,輕輕一飄便可下到崖底。美夕陡然想起默誦飄飄欲仙輕功口訣也能引導真氣在奇經八脈中運轉,說不定飄飄欲仙便是打通經脈的捷徑!美夕立即盤腿坐下默誦飄飄欲仙輕功口訣。剛起了個頭,真氣便從足底湧泉穴出發,沿著經脈急速向上運轉。美夕大喜,似乎有戲!哪知真氣剛到膝眼穴,便如針尖刺入骨頭般奇痛難忍,直痛得美夕大聲哀嚎,連眼淚也流了出來。“哎喲,媽呀,痛死本大俠了!”美夕忙停止默誦口訣,並安慰自己道:“大俠不哭!大俠千萬不能哭!”原來,膝眼穴是真氣流經的第一個受傷最重的穴位。由於真氣運轉速度極快,撞擊穴位的力量奇大,因而便有劇痛之感。倘若是普通方法打通經脈,真氣流經穴道的速度可以控製,主要靠真氣的強弱。而飄飄欲仙輕功依賴的正是真氣運轉的速度。真氣運轉越快,打通經脈的成功率越高。
過了好一陣,疼痛才逐漸消失。默誦飄飄欲仙輕功口訣似乎能引導真氣穿過受傷的穴位,從而打通經脈,但劇痛難忍,這又該如何是好呢?為了恢複神功,美夕別無選擇。隻得忍著刺骨的劇痛引導真氣強行穿過受損穴位。當真氣通過受傷最重的膻中穴時,美夕竟痛得暈死過去。等到全身經脈打通時,美夕宛如經曆了一場蛻皮之殤。
練功間隙,美夕難免會思考,到底是何人假借日月神教之名與正教各派作對呢?
“我覺得他長得倒是很像你呢。尤其是鼻子!尖尖的。”當日易子傑說老神仙跟自己很像,自己便想當然地以為是大姐。但大姐已於三年前仙去,而且大姐的鼻子是塌的,不是尖尖的。易子傑口中的老神仙自然不可能是大姐。除大姐外,自己跟同父異母的弟弟東方驕陽也長得像。上次自己為了能偷下魏家山,還曾女扮男裝作驕陽,化妝時一蹴而就,可見自己和驕陽的相似度極高。再仔細一想,實際上自己跟討厭的老爹也有幾分像,而且老爹的鼻子也很翹。美夕的心中突然冒出一個十分可怕的念頭來,頓時不寒而栗。莫非易子傑口中的活神仙便是我那討厭的老爹?我當時要是問一下活神仙是男是女就好了。假如是女的,有可能是大姐;倘若是男的,則多半是討厭的老爹。可是,如果一切陰謀都出自老爹之手的話,他又怎會讓華克之帶人去金瓶似的小山呢?丐幫是行俠仗義的幫派,作為丐幫領袖的老爹絕不可能假扮魔教去攻打其他正義道上的門派。而且,那時華克之是丐幫幫主,是他最得力的助手之一。將華克之送進陷阱,無異於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如此看來,是老爹的可能性不太大。或許另有其人,隻是碰巧跟我長得像罷了。
會是倭寇嗎?也不太可能。雖然從數百年前開始便有倭寇在我國沿海一帶生事,但闖入內地來的倭寇卻不多見。迄今為止,自己也隻遇到焦山口一個倭寇。可攻打華山、泰山的“魔教”教眾有數千甚至上萬人之眾。卻去哪裏找如此多的倭寇?
結拜大哥燕某某在金瓶似的小山上將青城派滅門,又在惡人穀客棧用垂頭喪氣散毒害群雄,而焦山口也來阻擋我等赴黑木崖。他們二人極有可能受假冒魔教之人的指使。卻不知有誰能讓兩大絕頂高手都俯首聽命?
思前想後,把自己想得疲累不堪,美夕也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來。索性暫時不想,等傷愈複出後再去尋找新的線索。忽然又想起塵封已久的跟華克之打的那個賭來。以前還有華克之陪我一起去解開這個謎團,而今,他跟十三妹在淩雲山下幸福地生活,隻餘下我孤單一人,還在這裏猜謎,心中不禁倍感淒涼。
又過了數日,美夕的神功已恢複至五成,估摸著已可任意上下絕壁。恰逢洞外剛下了一場大雨,空氣異常清新。美夕想,是時候下去溜達一下了。
大雨過後,又到了動物交配的季節。
剛下到崖底,突然從東邊傳來一聲虎嘯。美夕微微一驚,想不到剛下崖便遇到老虎。幸虧自己功力已有所恢複,否則,說不定便會成為老虎的盤中餐。正在此時,西邊也傳來一聲虎嘯。俄頃,從東西兩邊各竄出一隻猛虎來。
美夕如何會將區區兩隻老虎放在眼裏?即便再來幾隻,亦難擋她的遊興。美夕依然自顧自地朝前行走。心想,隻要不冒犯本大俠,本大俠今日就放過爾等。
哪知那兩隻老虎渾若沒有發現美夕一般,二虎剛聚到一起,便迫不及待地在美夕麵前親熱起來。美夕鬧了個大紅臉,心道:“到底是畜生,做這種事兒也不找個無人之處。而且這倆畜生一點前戲都沒有,就直接進入主題了。”
美夕正欲轉身離去,忽然傳來樹葉沙沙的響聲。原來是一隻猴子飛速朝兩隻老虎奔來。猴子指著交配的老虎朝美夕啼叫,像是招呼她看熱鬧一樣。美夕心道:“猴兒莫嚷,此事本大俠早已知曉。”
那猴子也真是頑皮,掛在樹上淩空踢了公虎一腳。公虎卻毫不理會,繼續親熱。猴子又飛身而下,在公虎背上抓了一把,一撮虎毛隨風而飛。美夕忍不住罵道:“你這潑猴,休得無禮!”
若在平時,公虎定會暴跳如雷,但此時卻心無旁騖,一心一意繼續造小虎的工作。直到兩隻老虎完事分開,猴子才攀著樹枝逃跑了。
據說世間萬物隻有老虎是專為傳宗接代而交配,其他物種交配都是為了享受愛愛的過程,順便達到傳宗接代的目的。到了人這個層次,行房便成了純粹的享受,更有甚者,每次行房都要做足安全措施,真真是舍本逐末。也難怪黑木崖上有那麽多的蠢才要跟本大俠作對呢,想必他們便是父母享受行房過程的副產品。古人雲“虎父無犬子,世間多蠢才”,此言得之!
“東方大俠!東方大俠!”
好像有人在叫我?雖然聲音沙啞不堪,但聽上去似乎是本大俠的禦廚張潤土。美夕抬頭望去,隻見一人手提胡叉,正從山那邊轉過來,果然便是獐腦鼠目、自稱為赤練大俠的張潤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