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過了多久,濕兒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間屋子的床上。床前桌子上燃著一支紅燭,燭光搖曳,光線慘淡。屋內彌漫著濃鬱的胭脂味。
我被關在何處?
濕兒朝四周張望了一番,看不出個究竟。感覺像是女子的閨房。門關著,窗戶被窗紙擋著。現在是白天還是黑夜,她也無從知曉。
濕兒全身痛得厲害,想是被鞭子打過的外傷。她緩緩伸了伸手腳,都還可以動,筋絡並未被挑斷,隻是真氣不能流轉。有心下床逃跑,但自己眼下跟普通弱女子一樣,連一個莊丁也打不過,哪裏逃得掉?
濕兒歎了口氣,無人之時,這才淚如泉湧。
突然,門外傳來樓梯聲響,有兩人走上樓來,濕兒趕緊止住哭泣。那兩人卻進了隔壁的房間,隻聽一個女子的聲音道:“這位便是我們錦繡宮的頭牌。不知赤練大俠以為如何?”
聽聞此言,濕兒大吃一驚,莫非這裏是青樓?說話的女人想必便是老鴇,而被稱作赤練大俠該當是嫖客。
我為什麽在青樓裏麵?
糟糕!我當初將十三妹放在侄兒東方驕陽的床上。如今十三妹報複我,便將我放到了妓院的床上!想明白時,濕兒又驚又怕。真想一把掐死自己,但手中的力氣也就夠撓個癢癢,要想把自己掐痛都難。也不知這個“赤練大俠”是何許人也?跟赤煉仙子李莫愁又是什麽關係?江湖中並無他的傳說。既然是大俠,怎地跑青樓來嫖妓?
這時,被稱作“赤練大俠”的男子道:“好,很好。就她了!”
老鴇又道:“赤練大俠,我們這位頭牌的名字可有點與眾不同。”
赤練大俠問道:“怎麽個不同法?”
老鴇道:“ 一般青樓女子都會取一個溫潤婉轉的名字。而我們這位卻叫‘青鬆’。大俠可知她的芳名有何深意?”
赤練大俠道:“這有何難?‘大雪壓青鬆,青鬆挺且直。要知鬆高潔,待到雪化時。’你們這位頭牌就是吃軟不吃硬唄。讓我來壓他,看她還挺且直不!”
“大俠果然才華蓋世。”老鴇道:“青鬆,赤練大俠是當世才子,文武雙全。你可得好好伺候他!”
隻聽一個妖媚的女聲答道:“媽咪,我知道了。赤練大俠請!”就這聲音,甭說是男人,便是濕兒聽了,也覺得全身酥軟無力。
“青鬆姑娘,我是大雪,我來壓你了!” 赤練大俠的聲音頓時變得放蕩不羈起來。
濕兒聽到他的這般聲音,更感恐懼。恐懼之下卻又無處可遁,如何是好?
“大俠玩好。”接著傳來關門的聲音,老鴇已下樓而去。
青鬆問道:“敢問大俠高姓大名?”
赤練大俠道:“本人姓張名潤土,字濕之。”
青鬆道:“大俠的名字可怪得緊。”
張潤土道:“何怪之有?八字先生說,本人五行中水太多,水多則易泛濫成災。倘若將水澆入土中,便可助作物生長。因此,家父便給我取名潤土,字濕之。”
濕兒無奈地笑了一下,笑容稍縱即逝。此人五行中水太多,而自己出生時正逢幹旱,命中又缺水。沒想到竟然會在這種見不得人的地方遇到一個跟自己完全相反的人。若是換個時間和地點,濕兒估計就會大膽地走過去跟他攀談起來。
青鬆道:“原來有如此深意。小女子先敬大俠一杯!”
張潤土道:“幹!”
青鬆又道:“剛才聽媽咪說,大俠文武雙全。小女子不會武功,倒是很喜歡看文人作詩。今日小女子有幸跟大俠相聚,可否請大俠作詩一首助興?”
張潤土嗬嗬一笑道:“好!我就為青鬆姑娘作詩一首。”
“請!”
“暮色蒼茫看青鬆,亂雲飛渡仍從容。”
“哎喲,大俠還把奴家的名字給嵌入詩內了。難得有人專門為小女子作詩一首。小女子如何克當?”
張潤土道:“青鬆姑娘傾城傾國。不知有多少男子甘願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作一首小詩算得了什麽?便是為你寫一部百萬字的長篇武俠小說,青鬆姑娘也絕對當得起!”
青鬆道:“多謝大俠抬舉。‘暮色蒼茫’四字,是指燭光昏暗吧。‘亂雲飛渡仍從容’,說的卻是什麽意思呢?”
“自然是說青鬆姑娘的毛毛雖然有點亂,不過還算整齊幹淨。”
隔壁的汙言穢語聽得濕兒渾身起滿了雞皮疙瘩,心中懼意更甚,片刻也不想在這裏待下去。可是,她又能怎樣呢?她很想將雙耳塞起來,但在一個封閉的屋子裏,聲音是獲取外界信息的唯一渠道。倘若眼不能視,耳不能聞,何異於死人?濕兒還不想死。她盼望著神功恢複後,去找十三妹報仇雪恨。無奈之下,濕兒隻得任由這些汙言穢語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
青鬆嬌嗔道:“哎喲!人家衣服都還沒脫,大俠咋就知道人家毛毛長啥樣了?”
“我這就給青鬆姑娘寬衣解帶。”
“別急呀,接著來,第三句。”
“天生一個……”張潤土欲擒故縱,故意把話留在口中。
“天生一個什麽呀?”
“天生一個……”
青鬆有些急了,催促道:“能憋出來不?快說!”
張潤土朗聲吟道:“天生一個仙人洞。”“洞”字甫一出口,便傳來青鬆“啊”的一聲尖叫,想是張潤土碰到她什麽敏感之處了。“大俠你真壞!也太突然了嘛,我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張潤土淫笑著道:“還用準備麽?”
沉寂了片刻,又傳來青鬆的聲音道:“還別說,你這詞兒真挺妙。別人都以為你指的是廬山上的‘仙人洞’。其實,你這句詩中的‘仙’字是動詞,是‘讓人欲仙欲死’的意思。‘仙人洞’便是‘讓人欲仙欲死的洞’。先前我單知道,‘春風又綠江南岸’中的‘綠’字用得經典,現在才知道,‘天生一個仙人洞’的‘仙’字更勝一籌。”張潤土淫邪地笑道:“知我者,青鬆姑娘也!”
“還差一句呢。”
“無限風光……”張潤土故伎重施,又把下半句留下來。
青鬆追問道:“還差仨字兒。快!”
“無限風光……”
青鬆催道:“快嘛!別賣關子了!”張潤土突然高叫道:“在險峰!”
青鬆嬌嗔道:“壞、壞、壞!”
片刻之後,青鬆又道:“你真壞。好一句‘無限風光在險峰’。無限風光到底是什麽風光,能給奴家說具體一點不?”
“彈性很好!”
“呸!不行,還得罰你用詩詞來說。”
“要說青鬆姑娘這險峰的風光呀……”
“如何?”
“那可不得了。”
“到底怎麽樣?”
張潤土搖頭晃腦地吟了起來道:“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
“還是說得不清不楚的,討厭死了。”
“不識險峰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張潤土的聲音越來越弱,最後一個字濕兒竟然沒聽清楚。隻聽青鬆道:“哎喲,大俠壓得我喘不過氣來了。”張潤土讚道:“青鬆姑娘的胸部真美!隻是太高太險。我擔心從險峰上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隔壁突然沒了聲音,想是二人緊緊抱在了一起。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青鬆似乎幡然醒悟道:“奴家怎麽覺得前麵那首詩有點耳熟呢。原來不是大俠做的?”
張潤土哈哈一笑道:“是前朝一位太監做的。”
前朝太監?太監可了不得,《葵花寶典》就是太監寫的。濕兒心中好奇,難道這首詩是寫《葵花寶典》的太監做的?不過她隨即醒悟過來,太監乃被閹割過之人,怎麽會寫“讓人欲仙欲死的洞”?
這時,隻聽青鬆道:“分明是前朝太祖嘛。”
“太祖和太監隻一字之差,青鬆妹妹何須較真。”
這時,樓梯聲又響了起來,卻是衝濕兒的房間而來。濕兒大驚,趕緊忍痛坐起身來。
“咣當”一聲,房門被推開,邁進一高一矮二人,正是北二俗。濕兒差點暈過去。在這種見不得人的地方,竟然遇到一對冤家對頭。被他們殺了也還罷了,要是被他們侮辱,那可……
北二俗一見是濕兒,嚇得轉身就逃。二人跑下樓後,發現濕兒並未追來。二人對望一眼,長毛謙道:“好像她身受重傷,動彈不得!”光頭綱道:“謙兒哥說得是,咱還不快上?”
濕兒見二人逃跑,剛想高興,卻見二人去而複返,不禁又墜入冰窟。
光頭綱道:“原來是非著名武林高手東方大俠。幾日前在長安城曾領教過大俠的高深武功。未幾,在華山上又見識了一次。東方大俠真真算得上古今中外第一高手!華山一別,不幾日又見麵了。咱們真是有緣啦!今兒個是怎麽回事?東方大俠竟然躺到錦繡宮的床上來了!難道今天想讓小的們領教一下你的床上功夫麽?”
濕兒無奈地道:“本大俠今日落難至此。你們放過我吧,我也曾放過你們一次。”
光頭綱大笑道:“哈哈哈,原來如此!”他一笑,臉上便露出那雙俗氣的酒窩來。“東方大俠要是不落難,咱這些低手哪有機會一親芳澤?想必東方大俠的床上功夫一定也是爐火純青,驚世駭俗。今天,就請東方大俠就床上功夫不吝賜教,提點提點咱們。有道是,‘相逢何必曾相識,相識必定搞死你。’”說罷,便要張開雙臂撲上來。
濕兒見二人不願放過自己,急忙之間隻得以正教邪教的道理嗬斥二人道:“你們二人忝為正義道上的英雄,竟然跑到青樓來調戲良家婦女!”
光頭綱在原地站定,用右手托著下巴,假裝好奇地道:“哦,真是奇怪。青樓竟然還有良家婦女!謙兒哥,你聽說過麽?”
長毛謙道:“綱兒弟,你真是缺少見識。青樓這種地方,自古以來,巾幗英雄輩出。遠的有梁紅玉,近的有東方大俠。”
濕兒又道:“你們自稱正義道上的人物,可你們的做派跟邪教人物有何兩樣?”
長毛謙道:“東方大俠此言差矣!我們的做派自然跟邪教人物截然不同。就拿跟女性發生關係來說,我們正教人物都是花了銀子的,屬於公平買賣。邪教人物通常都強暴,不給銀子。像錦繡宮這種要花銀子的地方,邪教根本就不來!”
光頭綱道:“概括起來,古往今來,男人隻有三種:同性戀、性無能和逛窯子的。除了性無能和同性戀,哪個英雄好漢沒逛過窯子?比如說常凱申、蔡鍔等等等等。”
長毛謙道:“綱兒弟說得極是。”
光頭綱又道:“唐朝詩人孟郊有一首詩叫《登科後》。詩雲:‘昔日齷齪不足誇,今朝放蕩思無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謙兒哥,你道這孟郊去看的是什麽‘花兒’?”
長毛謙道:“既然‘放蕩思無涯’,那自然不是像陶淵明那樣看花園裏的菊花。據說古人考上進士之後,都去青樓慶祝幾個通宵。”
光頭綱道:“呃,不對。菊花也是要看的,還要順帶著一起摧殘。”
北二俗你一言我一語,說得越來越俗,愈加不堪入耳。濕兒竟然沒了插話的機會,怒罵道:“你們兩個畜生!還不滾得遠遠的。”
長毛謙道:“親愛的東方大俠,你就耐心指教一下小的們的床上功夫。與其被其他無名鼠輩給糟蹋了,還不如讓我們哥兒倆上呢。咱哥兒倆武功雖然比你差遠了,可在江湖上也是威名遠播。再說,在你重傷之下,我們焉能棄你而去?我們須得留下來保護你才是。綱兒弟,你說是吧?”
“謙兒哥所言極是,”光頭綱突然道:“東方大俠是華幫主的未婚妻,不知道還是不是處女?”
長毛謙一聽他提到華克之,忙道:“綱兒弟,我看咱還是別惹華幫主吧。”他們尚不知濕兒便是被華克之和十三妹下毒陷害的,便擔心華克之會尋仇。
光頭綱道:“謙兒哥,你太過小心謹慎。這種事兒,東方大俠定然不好意思給她未婚夫講。再說,現在結婚的時候有幾個新娘是處女?華幫主自然也不會多嘴亂問。一個不問,一個不講,世上偏偏就有不透風的牆。謙兒哥,你還擔心什麽?”
長毛謙道:“綱兒弟說得極是。綱兒弟,你先上。”
光頭綱也謙讓道:“不不不。謙兒哥,你先上。”
長毛謙道:“還是綱兒弟你先上。”
北二俗竟然因為誰先碰濕兒而互相推讓。濕兒見今日在劫難逃,為今之計,隻有想辦法拖延時間,能拖得一刻便是一刻。越是危險,濕兒反倒越鎮定起來。她知道二人互相對對方的武功不服,便想以此挑撥離間。問道:“你們倆算武林人物不算?”
北二俗異口同聲道:“那是自然。北二俗的名頭還算響亮。”
濕兒道:“武林人物難道是憑口說的麽?武林人物自然要靠武功說話。我今天自認倒黴。你們倆誰厲害誰先上,還謙讓個屁。”
光頭綱道:“有道理。如此說來,該我先。謙兒哥你且先等一等。”
長毛謙道:“論功夫自然我勝你。綱兒弟,你還是讓哥哥先來。”
光頭綱道:“我厲害一點,還是我先來。”
長毛謙略一思忖,道:“她這分明是挑撥離間。咱們可別上了這個小姑娘的當。你先就你先!”
濕兒見長毛謙謙讓,忙道:“江湖上都說二位武功高強,卻不知孰強孰弱?你們比試一下,分個高低而已。難道還怕我跑掉不成?如此看來,長毛謙的武功必定泛泛,隻得甘拜下風。”
長毛謙道:“胡說八道。誰武功泛泛?我絕對比他強。”
光頭綱道:“謙兒哥,反正她也逃不掉,咱們就先比劃比劃。小弟也想看看,你最近有沒有長進。”
長毛謙道:“綱兒弟,咱可別上她的當,這小姑娘是個鬼精靈。”
光頭綱道:“鬼精靈又能怎樣?你覺得她能逃掉嗎?”
長毛謙想了想道:“逃不掉。”
光頭綱道:“既然如此,你還怕她鬼精靈麽?在武功高低問題上,咱倆先統一思想。誰贏誰先上。你要是害怕,咱點到為止,小弟保證絕不傷害你。”
長毛謙終於忍不住了,怒道:“誰怕你?比就比!”話音未落,已經一拳擊出,直取光頭綱的中路。光頭綱口中喝了聲“來得好”,雙掌齊出,一掌擋駕,一掌朝長毛謙脖子斬去。二人你來我往便戰在了一處。
二人的功夫還真在伯仲之間,一時半會難分高下。他們雖然打得虎虎生威,可是濕兒曾經是怎樣的高手?她雖然體內真氣凝滯,但眼光見識還擺在那裏。北二俗使的那些尋常人稱道的精妙招式,在濕兒眼中卻是破綻無處不在。濕兒哪有心思欣賞他們拙劣的招式?她心裏一直苦思脫身之計。隻是見證奇跡的時刻怎麽就不到來呢?
便在此時,光頭綱一個進攻招式被長毛謙側身躲過。光頭綱收勢不住,衝到了濕兒的床頭。他順勢摟住濕兒的小腦袋就親了一口。濕兒頓感惡心之極,胃內翻江倒海,差點要吐出來。她心中生氣,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嘴上卻道:“你已經贏了麽?長毛謙這麽弱呀!”長毛謙一聽,自然不樂意,叫道:“誰說他贏了?還沒完呢。綱兒弟快快回來較量!”光頭綱道:“我暫時領先。”又親了濕兒一下,才轉身又和長毛謙鬥到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