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初十分,除恒山派之外,邀請的門派都已到齊。華克之一聲令下,店小三等人便重新整治杯盤,再穿梭於廳堂內,頻頻布菜。片刻過後,酒菜已然齊備,每張桌子都擺得滿滿的。都是地道的巴蜀特色菜肴,既有高大上的山珍海味,也有類似於高麗“辛奇”的四川泡菜。
最讓濕兒眼前一亮的,莫過於碧潭飄雪香茶。在魏家山上之時,雖然喜歡,但也不覺得有多特別。因為天天都喝,便如同家常便飯一般。及至下山之後,因此茶隻特供長老和幫主,濕兒就再也無法喝到,碧潭飄雪便成了她魂牽夢繞之物。其間,濕兒甚至想,堂兄雖然令人生厭,但山上卻可以天天喝香味四溢的碧潭飄雪,竟然數次動了回魏家山的念頭。沒想到在開標大會的正宴上,終於又喝到了自己最愛的茶。一杯香茶下肚,所有的不快都一掃而光,濕兒便又開心起來。
巴蜀之外的來客,大概都是第一次喝到碧潭飄雪這樣的頂級香茶,都品得津津有味。霍希尼見正色和尚隻顧喝茶,對眼前的菜肴卻甚少著眼,便湊近他的耳根悄悄打趣地問道:“正色大師,碧潭飄雪和玉簫師太,你選哪個?”正色和尚猶豫半晌道:“先喝茶,再泡妞。阿彌陀佛。我他娘的一個都不放過。”霍希尼心想,果然是俗和尚,真是名不虛傳!正經和尚怕師弟在大廳廣眾之下繼續損毀少林清譽,慌忙擺出方丈師兄的威嚴來,怒目製止之。
霍希尼為了化解尷尬,對同桌眾人道:“來,大家吃菜。”說罷,夾起一隻泡椒鳳爪,往嘴裏送去。正經和尚見了,連聲歎息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都是真人貪吃,致很多雞又失足了!阿彌陀佛,罪過罪過!”霍希尼不以為然道:“正經大師此言差矣!失足的就叫雞,雞本來就是失足的。跟我等吃貨無關。”正色和尚並不附和自己的師兄,反而道:“以前雞少,形容一個事物顯眼,都說‘雞立鶴群’;現在雞多鶴少,再形容起來,便成了‘鶴立雞群’。”
玉簫師太看著擺了滿滿一桌子的好菜,心想,你們這些叫花子在外麵裝要飯的,說什麽不能忘本。在自己的地盤上卻大吃大喝,難道不是把本都忘光了嗎?原來,你們在江湖上行乞的舉動都是做秀給別人看的。不過,轉念一想,今日大宴群雄,總不能讓群雄跟著叫花子一起吃剩飯剩菜吧?這些好菜可能是專門為來客準備的,丐幫眾人大概有自己的剩飯剩菜。及至看到丐幫弟子們跟群雄一起吃喝,便又想,丐幫眾人借此機會改善一下夥食,還說得過去。不過,將來再遇到叫花子吃剩飯剩菜,倒是可以好好地揶揄他們一番。
群雄剛開始吃,恒山派眾人跨進門來。冷酷師太酷酷地走在前麵,看上去上次的內傷早已痊愈。走在第二的是俗家弟子陸惹兒。她麵帶微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後麵跟著幾個小尼姑。華克之趕緊招呼恒山派就坐。
濕兒四處張望,並未發現父親和哥哥的身影,甚感失望。心道:“看來我旭日山莊的名頭尚不夠響亮,不在被邀請之列。”
眾人正吃得興起,藍屌絲大笑著跑了進來,往金針菇和莊南強中間一坐,兀自笑個不停。莊南強遞過一杯酒去,藍屌絲伸手接過。酒剛進嘴裏,撲哧一笑,竟噴了出來。莊南強奇道:“啥事這麽可樂?”藍屌絲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道:“我……我當了二十五年處男,今天終於……”金針菇不解地問道:“你今天過生日?”藍屌絲奇道:“跟生日有什麽關係?”金針菇道:“你剛才不是想說終於二十六年了麽?”“我是說我被破處了好不好?”
莊南強和金針菇“哇”地一聲驚呼,聲音中滿是羨慕嫉妒恨。金針菇急問道:“怎麽上手的?快傳授一下經驗。”藍屌絲往恒山派那桌看了一眼,壓低了聲音道:“就冷酷師太旁邊那妞,叫陸惹兒。冷酷師太對門下弟子們說,誰要是能攬下咱們總舵的工程,誰就會被立為恒山派掌門繼任人。陸惹兒來咱們幫找關係,正巧遇到我。我就吹噓說,我可以幫她搞定。條件嘛,你懂的。”“你不是騙人麽?你能搞定個啥工程?”“你不會騙就一輩子當處男。像咱這種叫花子,沒房沒馬,哪個女孩子跟你上床?”“奶奶的,有好事也不把咱弟兄兩個捎上。”金針菇朝藍屌絲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藍屌絲仍然自顧自地樂嗬。
就在大家吃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之時,華克之站起身來,團團一揖,朗聲說道:“各派掌門,各位英雄。華某非常感激各位參加本幫的開標大會。”群雄停住吃喝,齊聲答謝。華克之又道:“今日時值中秋佳節,祝各位節日快樂。”
濕兒暗暗好笑,中秋節晚會你總得整點詩詞啥的,哪怕說個“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也好啊,難道這麽兩句話就算開場白?不過,這倒也符合華克大哥的叫花子身份。大字都不識得幾個,哪裏會吟詩作對?沒有把平常那些錯話連篇的名言拿出來,已經算是四平八穩了。不過,我卻很喜歡聽那些被他篡改過的句子呢。
正經和尚道:“阿彌陀佛。老衲代表在座各位也祝華幫主以及丐幫眾位英雄們節日快樂。”
濕兒又是一陣暗笑,剛才還要拚命,現在卻互祝節日快樂。她斜眼看了看身邊的玉簫師太,見她仍然餘怒未消,對華克之的講話和正經和尚的答禮都充耳不聞,便覺倪姐姐真是性情中人,愛憎分明,沒有一丁點世俗的虛偽。
華克之又道:“本幫預定戌時開始開標。在此之前,華某想跟各位英雄探討一下當今武林局勢。近些年來,魔教為了一統江湖,稱霸武林,在江湖中到處作惡。前些日子,魔教又在金瓶似的小山設下陷阱,引誘丐幫、少林、武當、峨眉、恒山、青城和泰山等派去奪取一本秘籍。他們不僅妄圖將群雄困死於山洞中,還派出魔教教徒乘虛偷襲了這幾個幫派的大本營。”
去過金瓶似的小山的人都已清楚當時的情形,但群雄中沒有去過的卻占絕大多數。見眾人驚悚不已,華克之便大致介紹了群雄在山洞中遇險的經過,以及各派大本營的傷亡情況。聽他說到“各派大本營都死傷數十人,丐幫陝甘寧分舵被魔教全部消滅”時,群雄盡皆變色。因為此時華克之要把話題引向結盟共抗魔教,雖然東方不紅認為青城派也是被魔教滅門的,但他覺得此事尚無確鑿證據,怕群雄質疑起來會把話題扯遠,便故意略去不提。陝甘寧分舵可能遭了魔教的襲擊原本也是東方不紅的猜測,但華克之此時卻誇大其詞地說整個分舵都被魔教消滅,自然也是為了激起群雄對魔教的義憤,故意而為之。其他各派大本營的傷亡情況,則是他剛才臨時跟各派掌門交談得到的信息。
華克之的話音未落,在場群雄咒罵魔教的聲音便已此起彼伏,綿綿不絕了。濕兒見今天正教各派幾乎都到齊了,似乎對於魔教設陷阱於金瓶似的小山一說沒有異議,便覺自己跟華克之打的賭差不多已經輸了,卻不知華克大哥要讓我替他幹什麽事呢?她偷偷朝華克之瞥了一眼,卻見他和十三妹坐得甚近,心中頓覺憤憤不平。剛才十三妹並未幫他,他們卻坐到一起去了;拚命護著他的我,反倒被冷落。華克大哥該不會早已忘掉了跟我打賭的事吧?
華克之見此番話已激起群雄對魔教的憤恨,便趁熱打鐵道:“華某剛才跟少林寺方丈正經大師、武當派掌門淡定道長等前輩高人交換了意見,打算趁今日群雄團聚之機,結成一個武林聯盟,共同對抗魔教,以維護武林正義。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正經和尚率先表態道:“阿彌陀佛。華幫主心懷天下蒼生,老衲佩服至極。希望盡少林寺和老衲的微薄力量,協助華幫主和丐幫共同對抗魔教。也希望我武林同道都毫無保留地支持華幫主。”武當派淡定道人隨即也道:“我們武當派願與少林、丐幫以及其他諸派結盟,共抗魔教。”
立山聖母見玉簫師太毫無表情,便小聲問道:“妹妹,你意下如何?魔教近些年在江湖上橫行霸道,濫殺無辜。姐姐我可要帶立山寨的弟子們加入聯盟,共抗魔教。”玉簫師太道:“妹妹我雖然看少林和丐幫不順眼,可是眼見魔教肆無忌憚地要一統江湖,自然也和群雄一起對抗魔教。”立山聖母又問周雲才道:“金城山什麽打算?”周雲才爽快地道:“金城山跟立山寨和峨眉派同氣連枝。”立山聖母便大聲道:“峨眉派、金城山和立山寨願意跟眾位英雄結盟,共抗魔教。”
隨後,正一派、青龍寺、恒山等派也紛紛表示支持。
濕兒見華山派掌門高含沙和泰山派掌門雲鬆道人都埋頭吃飯,對大家的言語置若罔聞。她知這二人都嫉妒丐幫的發展壯大,猜測他們可能礙於目前群雄結盟抗擊魔教的態勢,不好站出來反對,隻得裝聾作啞。心想,看來結盟共抗魔教是大勢所趨。接下來就該選舉武林盟主了。正經和尚說“願意協助華幫主”,淡定道人卻說“武當願與少林、丐幫等結盟”,偏偏將少林置於丐幫之前。恐怕他們私下早已竄通好了,要拱正經和尚擔任盟主。隻是正經和尚尚需維護自己的得道高僧形象,處處給人一個正義、謙和的印象,才不得不如此說。
就在濕兒以為無人反對,聯盟即將形成之際,坐在正色和尚旁邊的全真教掌教霍希尼冷冷地道:“請問華幫主,不知你們丐幫的大肆擴張,和魔教的一統江湖有何區別?”
一石激起千層浪,霍希尼的這一質疑頓時讓群雄議論紛紛。雖然丐幫近些年不斷擴大影響,在全國設立了數個分舵,但丐幫如何跟魔教相提並論?魔教專門跟正道作對,濫殺無辜;丐幫卻是行俠仗義,救苦救難。正經和尚當即站起身來,朗聲說道:“阿彌陀佛。霍掌教此言差矣。二者的本質截然不同。丐幫是俠義道上的,這樣的門派越多越好,越大越好。霍掌教難道怕做好事的人太多了麽?”
華山派高含沙道:“咱們到這裏來是參加工程投標的,還盼華幫主多談一談開標的事。”濕兒心想,高含沙明擺著反對結盟,卻不說反對,隻把話題岔開。雲鬆道人附和高含沙道:“華幫主還是先談正事,你們丐幫願意跟少林、武當等派結盟,開標過後你們隨便結。”
華克之道:“開標一事稍後就辦。高掌門和雲鬆道長稍安毋躁。”
正經和尚此時竟也道:“華幫主莫如順了群雄想先開標的意思。開標之後再討論結盟也不遲。”淡定道人也道:“華幫主不妨先開標。來日方長,結盟不必急在一時。”
濕兒心想,正經和尚倒是會籠絡人心,見反對者甚眾,便馬上催促華克大哥開標。淡定道人緊跟正經和尚,風向也轉得飛快。華克大哥若要堅持,得罪的人就更多了。堂兄本來是假招標之名,讓群雄共聚一堂商討對抗魔教的策略。大家卻對承包工程更感興趣,對結盟抵抗魔教倒在其次了。在隨時可能被魔教各個擊破的巨大危險之下,大家首先想到的卻是去追逐眼前的利益,對危險視而不見。真心應了那句“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的俗話。
玉簫師太對正經和尚道:“你們這些禿驢著什麽急?這個工程你們不是已經十拿九穩了麽?”
正經和尚道:“阿彌陀佛。師太又汙蔑敝寺了。請拿證據說話!”正色和尚可沒他師兄那麽好脾氣,怒道:“阿彌陀佛。牛鼻子老道要不服氣,咱們再來比試!”玉簫師太道:“好啊!快來吧!”
濕兒心想,看眼前這架勢,倪姐姐和正色大叔又要打起來了。這倆不拚個你死我活決不罷休。所幸爹爹和哥哥沒有來,不然也會搞個頭破血流。不過也難說,上次在金瓶似的小山上,父親不也忍住沒出手嗎?最後卻是我們得到秘籍。正所謂“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爹爹雖然也想得到秘籍,想包工程,卻絕不會拿身家性命做賭注。
華克之趕緊勸道:“兩位前輩息怒!今夜中秋佳節,先休戰一天可好?”立山聖母和玉簫師太情同姐妹,前段時間正色和尚曾在立山寨上仗義同夏芸兒率領的丐幫惡鬥,立山聖母此時自然不願見到玉簫師太和正色和尚打鬥。便勸玉簫師太道:“妹妹,咱倆還沒聊夠呢。別理他們,咱們邊吃邊聊。”那邊廂正經和尚也勸住師弟,莫要在群雄麵前丟了少林的臉麵。
華克之欲要再提結盟之事,大家卻埋頭吃飯,相談甚歡。華克之隻得不了了之。眼見開標的時刻轉瞬即至,華克之擔心開標之時少不了一番打鬥,便暫時擱置起結盟一事,專心尋思如何避免開標時的打鬥。
便在此時,隻聽得一聲驢鳴,一頭小毛驢破門而入。濕兒識得那正是令狐狸精的汗血小寶驢。守在門口的兩個五袋弟子趕緊上前阻攔。小毛驢甚是倔強,仿佛武林高手一般,一人給了一腿,將兩人踢翻在地。大家還在驚奇之時,小毛驢已衝到令狐狸精桌旁,腦袋一甩,用驢角將狸精麵前的一碗毛血旺掀下桌來。小毛驢還不罷休,竟然在毛血旺上又撒了一泡尿。
玉簫師太跟立山聖母正聊得興起,無端被小寶驢破壞了氣氛。玉簫師太怒火中燒,伸手便要去拔玉簫。令狐狸精趕緊道:“師父,一定是食物有毒!不然小寶驢也不會如此魯莽。”
玉簫師太怒道:“胡說什麽,快把你這小毛驢牽出去!”說罷,轉頭又對立山聖母道:“來,姐姐,咱再來一碗!”隨即用右手去抓桌旁的酒壇,打算再滿上一碗。哪知這一抓竟然沒有把酒壇提起來。玉簫師太頓時心內大駭。酒壇不過十斤重,以她的神功,就是再重個百倍,也當輕易提起才對呀!怎地右手右臂突地變得如此軟弱無力?換了左手,也已變得無縛雞之力。趕緊催動真氣在體內運轉,真氣卻早已凝滯不動。真的中毒了!
正色和尚似乎也已發現異常,大呼道:“大家別吃了!阿彌陀佛,他娘的食物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