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色和尚一見眼前的架勢,驚詫不已。他年輕時曾跟立山聖母有過一麵之緣,對她有比較深的印象。立山聖母不是那種絕色美女,但氣質絕對一流。眼下坐在主人座位上的女人美得讓人驚豔,絕對不會是立山聖母。見她華服上綴著九個口袋,見多識廣的正色和尚自然知道,她是丐幫九袋弟子。而站在自己身旁的這個清瘦的老太太才是立山聖母,氣質更勝當日,隻是緇衣下擺被鮮血染成了紅色。
正色和尚向立山聖母合十道:“正色和尚見過聖母!”立山聖母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隻是不巧讓大師見著老婆子的狼狽樣兒,讓大師見笑了。”正色和尚道:“聖母說哪裏話?阿彌陀佛。這是什麽情況?”立山聖母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簡要敘述了一遍。
夏芸兒這次倒沒有很快發火,而是耐心地聽完立山聖母的講述。看來,她也在暗自掂量少林和尚的份量。少林寺和丐幫是當今江湖上最大的兩個幫派。眼下雖隻來了一個和尚,收拾起來不難。可是,如果少林和丐幫結下梁子,事情就會變得難以收場,兩派之間少不了冤冤相報,江湖上自然不得安寧。
立山聖母不光武功高強,其醫術也聞名江湖。正色和尚此番來找她,便是求她施行接耳之術。因此,正色和尚自然要討好立山聖母。正經和尚等人在金瓶似的小山被華克之擊敗,可說少林寺顏麵掃地,正色和尚心裏也正憋著一口氣。雖然眼前敵眾我寡,可是正色和尚藝高人膽大,而且天性好鬥,還是決定替立山聖母打抱不平,也為少林寺挽回一些顏麵。他指著夏芸兒道:“你……”咽了一下口水接著說道:“老子要不是看你漂亮,真想一拳打死你。阿彌陀佛,快快給老子滾下山去!”
夏芸兒本以為正色和尚會打圓場,給自己一個台階。她心裏正在琢磨要不要給正色和尚麵子:給麵子的話,就沒法替兒子報仇;不給的話會影響少林和丐幫的關係。她倒沒想到正色和尚竟然會主動挑起事端。既然對方主動挑釁,她自然會針鋒相對,否則就不是她夏芸兒的風格。日後即便少林找丐幫理論,丐幫也不輸理。夏芸兒臉色立變,也罵道:“我看你這禿驢圓滾滾的樣子倒是適合滾著走。”接著喝令手下眾人道:“讓這個禿驢給我滾下山去!”
立山聖母也以為正色和尚會做個和事佬,萬沒料到他修行這麽多年依然不改年輕時的本性,還是一隻好鬥的公雞。雖然正色和尚武功高強,可是多他一個又能如何?終究難以跟丐幫眾人抗衡。立山聖母在心裏歎了一口氣。也罷,就跟丐幫拚個你死我活好了!
正色和尚把手裏的小包遞給立山聖母道:“聖母,你先休息,替貧僧把耳朵保管好。待老衲來打發這群叫花子!”立山聖母心想,你未免太過托大,人家九袋弟子、長老什麽的,武功也差不了你多少。寡不敵眾的情況下,你偏偏要逞能。眼下自己有傷在身,啞巴女人也已鏖戰多時,且看你能堅持多久,在危急時刻自己再出手不遲。當即對正色和尚道:“請大師小心,丐幫高手眾多!”說罷,從正色和尚手中接過小包,拉著啞巴女人退後幾步。立定後打開小包一看,是一隻早已壞死的人耳,應該就是正色和尚缺失的那一隻。看來他失掉耳朵已有不少時日,也不知他為啥不早來,耳朵都已爛成這樣,自己已是回天無力。
正色和尚往大殿中央一站,將油晃晃、髒兮兮的袍袖一擺,高聲喝道:“阿彌陀佛。少林寺正色和尚在此,誰敢與老子決一死戰?”丐幫眾人看正色和尚如此囂張,一時之間竟無人出馬。正色和尚又大叫一聲道:“少林寺正色和尚在此,誰敢與老子決一死戰?”
此時,祖玄律已然清醒過來。看來啞巴女人雖然內力深厚,認穴準,但點穴的手法非常笨拙,以至於祖玄律可以自然醒轉。剛才他想露臉反而大失麵子,心中怒火正熾,此時見到正色和尚的牛逼樣如何能不生氣?當即挺身而出,怒道:“日你娘,你以為你是張飛張翼德呢,看我滅你!”話音未落,已揮杖而上。高岸穀和另外三個九袋弟子也要上前圍攻,卻被祖玄律喝止。
正色和尚生性好鬥,一看祖玄律衝來,也立即揮掌迎上。二人以快對快,眨眼間便已交織在一處。看得圍觀者眼花繚亂,分不清誰使的是鐵杖,誰又用的是肉掌。但聞鐵杖呼呼做響,一雙肉掌也是劈劈啪啪響個不絕。
立山聖母瞧得出來,正色和尚占了上風。他和祖玄律貼得很近,祖玄律的鐵杖足有丈二長,近身搏鬥時並無任何優勢。立山聖母不由得暗暗叫好,隻盼正色和尚能多勝幾場。心想,這個俗和尚的武功比當初相遇時不知高出了多少倍。高岸穀等人自然也看出祖玄律落了下風。雖然跟祖玄律不睦,高岸穀仍然悄悄朝二人靠近了一點,以便緊急時施以援手。
大約戰至一百七八十個回合,正色和尚抓住祖玄律的破綻,一掌朝他背部拍去。高岸穀看得真切,寶劍早已遞出。正色和尚手掌尚未觸及祖玄律的後背,驀見眼前寒光一閃,趕緊偏頭,又晚了一點,右邊耳朵已被利劍齊根割掉。他還未及捂耳,高岸穀的寶劍又已遞了過來。正色和尚趕緊使一招“細胸巧翻雲”,向後飄出一丈來遠。
“阿彌陀佛。你丫的偷襲算什麽好漢?”盛怒之下的正色和尚,不顧自己身子尚未站穩,驚魂猶未定,也顧不得地上的耳朵,又已飛身上前和高岸穀鬥到了一處。
高岸穀的功夫的確比祖玄律高明不少,尤其是有利劍在手,正色和尚立時便處了下風,東躲西藏遠遠多過進攻。立山聖母見狀,從兵器架子上抽出一根鐵棍拋給正色和尚。俗和尚接棍在手,將少林棍法施展開來,將高岸穀逼退了好幾步。哪知當鐵棍遇到寶劍時,竟然被攔腰斬為兩截。正色和尚吃驚不小,將手中剩下的半截鐵棍擲向高岸穀。乘後者抵擋之機,他已飛速搶過李開腹的大砍刀。砍刀雖重,但正色和尚拿到手中猶覺分量不足。少林寺的功夫本以棍法見長,正色和尚的刀法竟也造詣頗高,將一把大刀耍得如懷素的狂草一般圓勁有力,使轉如環,奔放流暢。立山聖母暗地裏豎起大拇指,這個俗和尚果然有些本事!
高岸穀一邊在心中驚歎對手武功之高,一邊尋機用劍去削大砍刀。正色和尚既知對手寶劍鋒利,便把砍刀用得虛虛實實,有時候甚至虛招多過實招,讓高岸穀的寶劍總是碰不著。高岸穀也非浪得虛名,看出門道後便也用上了虛招。二人互相用招式忽悠對方。正色和尚不得不十二分小心地應對。
旁觀眾人全都目不轉睛。正色和尚這一仗攸關立山寨的存亡,立山聖母更是看得提心吊膽。每當正色和尚遇險,聖母心裏就咯噔一下;每當他化險為夷或者稍占上風,聖母就麵露喜色。這二人代表著當今少林和武當兩派的最高水平,短時間內豈能分出勝負來?立山聖母也便看得忽憂忽喜,心頭便如有十五個吊桶在打水,不是七上八下,便是七下八上,無論如何也平靜不下來。
高岸穀和正色和尚鬥得正酣之時,忽聽夏芸兒道:“誰稀罕吃豬耳朵?把這隻豬耳朵賞給他,免得勞煩老太婆給禿驢接耳朵。”
正色和尚聞言大驚,瞥了一眼,發現自己的右耳不知何時竟已到了夏芸兒的手中。不由得一慌,露出一個破綻來,大砍刀與寶劍不期而遇,被無情地削為兩截。高岸穀見此情形,哪肯錯失良機?將手中寶劍如疾風驟雨般使將出來。刹那間,便已將正色和尚罩在劍影內。
立山聖母唯恐正色和尚有失,便要帶傷上陣。哪知就在此時,正色和尚卻突然劍走偏鋒,冒著被利劍斬為兩段的危險,硬生生從劍影中穿了出來,縱身朝夏芸兒撲去。夏芸兒還在端詳手中的耳朵,心裏兀自得意洋洋,陡見一個身影向自己撲來,瞬間嚇得花容失色。
這一下兔起鶻落,巨變驟起,高岸穀和祖玄律等人俱是大驚,萬沒料到正色和尚突行險招。想要出手解救,已然不及。
立山聖母大呼了一聲“好!”心想,這和尚真是不怕死,倘若慢得半點,立即便要身首異處。也虧他有這般膽量,夏芸兒定然料不到他的突襲。夏芸兒武功再高,也斷難應付突起之變。俗話說,擒賊先擒王。隻要正色和尚製住了夏芸兒,一切問題都將迎刃而解。
斜刺裏卻另有一個身影也飛向夏芸兒,竟然比正色和尚先到,擋住他的去路。
正色和尚絕沒想到竟有輕功如此高強之人搶在自己的前麵,趕緊停了下來。一打量,攔在自己和夏芸兒之間的,竟是剛才出手救立山聖母的啞巴女人!自己冒著性命危險換來的轉機,偏偏被斜刺裏殺出的啞巴女人壞了好事。正色和尚不由得火冒三丈,罵道:“阿彌陀佛。你這個叛徒,還不快給老子滾開!”
“這位大妹子倒不是什麽叛徒,老太太跟她素不相識。她剛才救了我,還應該謝謝她才是。至於她為什麽出手救夏芸兒,想必自有她的道理。”立山聖母也吃驚不小,不禁問道:“大妹子,你為什麽要攔住正色大師?”
夏芸兒也被搞糊塗了,這個啞巴到底是敵是友?剛才救了立山聖母,現在卻救我一命。高岸穀趕緊上前替她把椅子挪後三尺,然後站在她的前麵護住她,警惕地注視著正色和尚和啞巴女人的一舉一動。
啞巴隻是搖了搖手,示意正色和尚不要過來。
正色和尚又道:“快讓開!否則,休怪老衲不客氣了!”他說這話時的底氣明顯不足。這句話哪是他的風格?他想,這啞巴女人的輕功造詣已然勝過自己,其它功夫也定然不俗。
啞巴女人仍是搖了搖頭。
立山聖母知道啞巴女人雖然內功深厚、輕功不俗,但武功招式卻粗淺得緊。剛才她救了自己,如果現在被正色和尚打傷,就對不起自己的救命恩人。便勸正色和尚道:“大師還是不要跟她為難了吧!”
正色和尚早已殺紅了眼,哪會把立山聖母的勸告放在心上?“噗”的一聲,金剛指已經點了出去。啞巴女人不知該如何抵擋,隻得慌張躲閃。正所謂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兩招過後,正色和尚即已看出,啞巴女人根本不會什麽精妙的武功招式。心下大喜,暗道:“總算撿到一個軟柿子可以捏一捏了!”他再也不急著進攻,反而仔細打量起這個啞巴女人來。這女人姿色一般,可是那身材,真叫一個棒,堪稱“名山大川”。雖不及玉簫師太火辣,卻也是個中翹楚。
此時的正色和尚“色從心頭起,色向膽邊生”。本來男女授受不親,如果兩人靜靜地站在那裏,男人碰一下女人,就會被冠以色狼之名。如果是比武,身體接觸就在所難免。即使碰到敏感部位,也沒人說你是流氓。但普通男人雖然好色,在大庭廣眾之下都要顧及一下顏麵。可是,正色是出名的俗和尚,一舉一動都跟普通男人不一樣。正兒八經的兩招過後,第三招卻是用龍爪擒拿手的手法直接抓向啞巴女人的胸部。
啞巴女人萬沒料到對方的招式竟會如此露骨,慌亂中來不及躲閃,被正色和尚抓個正著。正色和尚還未及得意,便已經傻眼了:明明雙手已經握住了對手的雙峰,為何卻覺兩手空空?一驚之下,連退數步。停下來後又仔細看了看啞巴女人的胸部,大大的還在。使勁揉了揉眼睛,確信自己的眼睛也沒問題。再攤開雙掌檢查一下,發現自己的雙手也並無異樣。真是不可思議!為什麽明明抓住了卻抓了個空呢?正色和尚惱羞成怒,用手指著啞巴女人,激動得半天說不出話來:“你……你……你……,阿彌陀佛。你他娘的到底有胸沒胸?”
啞巴女人尚未作答,突然從屋頂飄下一串風鈴般的清脆笑聲。眾人大驚,抬頭一看,才發現一個黑衣少女坐在屋頂。她張開小嘴兒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嘴角的小酒窩變得大大的,煞是可愛。夏芸兒喝道:“何方妖孽,還不快快下來受死!”
屋頂的黑衣少女並不理會夏芸兒,卻對正色和尚道:“正色大叔,我的立體畫還算逼真吧?哈哈!哈哈!哈哈!”
不消說,稱呼和尚為大叔的自然便是濕兒。眼前這個啞巴女人則是被濕兒精心打造出來的“美女”華克之。以前男扮女裝都在胸部塞上小金桔什麽的,濕兒卻是別出心裁,在衣服上用立體畫畫了個高聳的胸部,外帶深深的乳溝。她從小愛畫立體畫,經常在平地上畫上台階或者深坑,惹得家人走路都小心翼翼。這樣的胸部,正色和尚又焉能抓著?
濕兒剛才一直在屋頂觀戰。一開始她也很奇怪,華克大哥為什麽突然不會武功了?急得她在心裏大叫:“快使降龍掌!快使降龍掌!”她是鬼精靈,馬上就明白過來:華克大哥一使降龍掌不就暴露身份了嗎?天下誰人不知降龍掌隻有丐幫幫主才會?交手的雙方,一邊是丐幫的人,另一邊是武林高手。華克大哥別說使出降龍掌的一招半式,哪怕隻是降龍掌的一個小小身法,也馬上會暴露自己的身份。偏偏華克之從小到大隻學過降龍掌一門功夫,對降龍掌可謂精益求精,但除了降龍掌之外便不會別的套路。遇到像今日這種不能使用降龍掌的情況便自然狼狽不堪。
正色和尚認出屋頂的小丫頭是在金瓶似的小山上見過的那個嘰嘰喳喳的小姑娘。本來他挺喜歡這個歡樂的小姑娘,現在被無端捉弄,胸中怒火上湧,破口大罵道:“你這小丫頭騙子也太沒節操了,竟然用立體畫騙人。阿彌陀佛,笑死你大爺了。哈哈哈哈!”正色和尚前半句還在罵人,後半句竟自忍俊不禁笑了起來。唉,沒辦法,這小丫頭真是太調皮了!不過,正色和尚並不知道濕兒跟華克之一起南下之事,自然無法把眼前的啞巴女人和在金瓶似的小山力戰群雄的丐幫幫主華克之聯係起來。
夏芸兒板起的麵孔不經意間也露出一絲笑容,但隨即又把笑容藏起來,繼續擺出一副冷冰冰的麵孔。
笑完之後還是要麵對殘酷的現實。笑聲甫一停歇,正色和尚馬上又對“啞巴女人”發起連番攻擊。華克之唯一的辦法就是手忙腳亂地躲閃。高岸穀等人也吃不透這啞巴女人的來路,不知該當相救與否。如果救了啞巴女人的話,等會她說不定又要救立山聖母;如果不出手相救,啞巴女人可能隨時要斃命於正色和尚的金剛指下。好在華克之輕功卓絕,內力又強,正色和尚的大多數招式都能被他躲過,被擊中幾次也都無大礙。
就在正色和尚一籌莫展之時,山下喊殺聲震天。“殺啊!別讓丐幫的人跑了!”夏芸兒正驚詫間,一個叫花子慌慌張張進來稟報道:“幾個刁民煽動山下的百姓鬧事,足有上千人朝山上衝來。”夏芸兒怒道:“都是些什麽刁民?要造反不成?”報信的叫花子道:“為首三人分別叫胡俊峰、夏佳和楊文海。他們曾被本幫兄弟欺負過。因此,一直對本幫懷恨在心。這次他們散播謠言,說本幫迫害立山聖母。山下那些不明真相的百姓數年來一直受立山聖母的恩惠,所以一呼百應,都湧上山來了。”
夏芸兒還未說話,院外已經聽到吵鬧聲。又一個叫花子進來稟報道:“這些刁民來勢凶猛,已經把轎子掀翻了,並堵住了寨門。”正說話間,又有大量的叫花子退入大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