濕兒曾聽父親提起過峨眉派倪掌門,是當世與立山寨立山聖母、恒山派冷酷師太齊名的三大女俠。此人五十來歲,卻有著二十歲的容顏。今日一見,果然不假。又據說此人性格火燒,身材火辣,脾氣火爆,功夫火青,被告誡千萬不要惹惱了她。峨眉派創派祖師爺是郭襄,而郭襄是黃藥師的外孫女。黃藥師雖是男人,卻擅吹-簫,並自創了一套“玉簫劍法”。這套劍法以攻敵穴道為主,劍式瀟灑俊雅。這些花俏的招數妙用非凡,譬如說將內力灌入劍中便可粘住他人兵器等等。倪大俠便是靠這套玉簫劍法揚威江湖,也因此被稱作玉簫師太。濕兒第一次聽到玉簫師太這個名字的時候,就覺得這名字很好聽,心中早已對她有了幾分好感。
此人正是峨眉派掌門玉簫師太倪媚。她這次純屬躺著中槍。正色和尚罵宇文條“你妹”,她誤以為正色點名罵她。正色和尚本是誇她,不想倪媚對年齡異常敏感。她總希望人家認為她是二十歲的姑娘,而不希望人家說她五十歲保養得好。當下立即反唇相譏,也挖苦正色和尚道:“三十年過去了,你的頭發也一根都不多呀!師太我也是佩服得緊。”
正色和尚並不氣惱,擠兌道:“怎麽,難不成你們道姑也對這本小黃書感興趣?”倪媚嗬嗬一笑,道:“道姑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不是?你們這些禿驢不是跑在最前麵麽?”
丐幫和青城派一眾年輕男子不知倪媚的厲害,齊齊起哄道:“正色大師,兩招把她道袍扒了!”“大師快上哇,你不上我上了!”還有的人叫道:“大夥兒排隊,要上也得講個先來後到。”
倪媚喜歡吸引男人的眼球,可是卻聽不得這般汙言穢語。隻見她的臉色頓時轉為慍怒,把頭一低,嬌紅欲滴的嘴唇正好就著簫口,運起內勁吹了起來,正是由玉簫劍法化來的一招“聖積晚鍾”。
聖積寺是進入峨眉山的第一大寺,環境清幽。聖積銅鍾便懸掛於寺內寶樓上。該鍾鑄於明代嘉靖年間,由別傳禪師募化、建造。重達12500公斤,相傳為巴蜀地區最大。每於廢曆晦望二日之夕敲擊。每一擊,聲可曆一分五十秒。近聞之,聲洪壯;遠聞之,聲韻澈;傳夜靜時可聲聞金頂。玉簫師太每於敲鍾之時,佇立於鍾下,潛心研究內力隨鍾聲傳遞的法門。她這一招早已登峰造極,當世再無人能出其右。
初時,玉簫嗚咽做響,頗為悅耳。在場眾人隻當是欣賞音樂。濕兒略通音律,知道這是一首《泛滄浪》。這曲原為古琴曲,後來被用作《瀟湘水雲》的序曲,表現的是“誌在駕舟於五湖”的意境。
玉簫師太把曲子越吹越急,不久便完全沒了節奏,內力的變換也是時快時慢。眾人漸感一股股勁力朝身體襲來,才覺出不對勁來。慢慢地,勁力越來越大,越來越快,也越來越亂。片刻過後,在場眾人均覺血脈噴張,便紛紛運起內力相抗。他們的內力與玉簫送出的內力激烈碰撞,內力稍弱的便覺胸中氣悶,頭腦昏沉以致頭痛欲裂。濕兒頭暈腦脹之際,小手被父親捉住,一股內力緩緩注入,才漸漸緩解過來,但仍感覺渾身難受之極。
耳聽得“撲通”一聲,濕兒抬頭一看,原來是一個丐幫弟子暈倒在地。濕兒又驚又怕,如果不是父親在旁相助,隻怕自己比這個叫花子還要先倒下。濕兒正在驚怕之際,又“撲通、撲通”響個不停,接二連三倒下了五人,其中三個是丐幫的,另外兩個是青城派的年輕弟子。濕兒的小手緊緊攥著父親的大手,生怕他將手拿了開去。
玉簫師太又吹了一陣,直到那些胡說八道的都蔫兒了,這才停歇下來。濕兒掰著手指頭數了數,總共被放倒了二十八個之多。舉兒過來給濕兒擦汗。雖然三人還站在黑暗的甬道之內,濕兒還是擔心,如果被別人看見了,那多難為情呀!趕緊將舉兒推開,自個兒將汗水擦掉。汗水不冷不熱,看來冷汗和熱汗出了一般多。濕兒心道:“江湖多風險,不好玩!”
待倪媚停下來,正色和尚一挽袍袖,雙手一擺道:“阿彌陀佛。好一招‘聖積晚鍾’,果然非同凡響。師太吹-簫的樣子嫵媚極了。貧僧來領教兩招。”倪媚冷眼瞪他一下,將玉簫拔出執於手中,左手食指往回勾了勾,似乎在說:“好啊,放馬過來吧!”
“我來也!”正色和尚早就按捺不住,一招“仙人指路”,運起大力金剛指的功夫,戳向玉簫師太的麵門。玉簫師太輕喝一聲道:“來得好!”小嘴一張,便要將正色的手指咬住。正色和尚原是一個虛招,手指離唇還有半寸遠時,手腕一抖,金剛指斜向上挑,指向玉簫師太的眉心。玉簫師太把頭微微後仰讓開這一指,手上玉簫一招“響隔樓台”點向正色的膻中穴。正色和尚金剛指變龍爪擒拿手,徑直來抓玉簫。玉簫師太把蕭微斜,刺向正色拇指的少商穴。一眨眼的功夫,二人便已交換了三招。
正色和尚人雖然俗,但武功卻是超凡脫俗,在少林正字輩高僧中位列前茅。玉簫師太天資聰穎,作為掌門人,已盡得峨眉派武功精髓,並創出了無數前無古人的新招。二人這一番交手,讓旁觀眾人大開眼界。武功高強的,如正經和尚、華克之、東方無能等,皆看了出來,此二人的武功比剛才的索子子和郭足實在不知高出多少個檔次。武功偏弱的,如濕兒和舉兒等,則不知妙在何處。
濕兒愛看熱鬧,已不知不覺從暗處走了出來。此時石室中一派站一堆,共站了四堆。帶著麵罩的也早已將麵罩除下。所以,濕兒便不再顧忌,嘟囔道:“這倆武功平平無奇,灰塵都沒帶一點起來。這樣打有勁麽?”
東方無能歎了口氣,覺得女兒於武學一道真是遠未開竅,說道:“剛才郭足和宇文條比武能帶起灰塵,是因二人功力散而不聚,即使被擊中,也不過是輕微外傷;此時場上二人內力純而凝,雖不見灰塵飛揚,一旦被擊中,輕則重傷,重則喪命。”至於二人招式變化之精妙,以濕兒目前的水平自是無法理解,解釋也無用,無異於對牛彈琴,便不浪費口舌。
華克之為濕兒的聲音所吸引,抬頭朝她望去。隻見她極為嬌小可愛,滿臉漾著青春的朝氣,一舉一動天真爛漫。濕兒也正好在看他。四目相對,他朝濕兒微微一笑,輕輕點頭示意,濕兒卻無端地暈生雙頰。
正色和尚心術不正,總想著攻擊玉簫師太的敏感之處。然敏感之處卻並非要害之處。聰明的女人尤其善於運用自己的身體。玉簫師太便是一個絕頂聰明的女人。她深諳此道,故意在敏感之處露出破綻,引正色來攻。正色和尚招招不離玉簫師太的敏感地帶,而玉簫師太招招不離正色和尚的要害大穴。若論功力,正色和尚原比玉簫師太為高,但在心計上卻是玉簫師太大占上風。正色和尚屢屢掉進了玉簫師太的陷阱,但玉簫師太也數次沒有抓住正色和尚的破綻。就這樣,二人你來我往拆了三百招,直打得玉簫師太香汗淋漓,嬌喘連連;正色和尚也是汗流浹背,吭哧吭哧發出一些怪異的聲響。
濕兒看了許久,終於悟出一點門道來,心道:“少林功夫果然高端大氣上檔次,使將出來氣勢如虹,讓人無端地羨慕。相對而言,峨眉派的武功就屬於低調奢華有內涵,細細品味,韻味悠長。哥哥和我自創的武功,確實差著好大一截。我要是學會一點少林寺或者峨眉派的功夫該多好呀!”其實,濕兒哪裏知道,旭日山莊的武功自成一派,在江湖上也是頗有名氣。隻因她平日偷懶,習了十數年,記住不少武學要義,也學了無數招式,但都隻是亂七八糟地擺在腦中,始終沒能融會貫通,至今仍然體會不到旭日山莊武功的精髓。
這時,又從甬道進來十來個年輕女子,跟玉簫師太一般的打扮,當是峨眉派弟子。這些人見師父正跟少林高僧惡鬥,雖然勝負未分,亦不免膽戰心驚。為首一個女子嬌滴滴地叫道:“師父,小心!”玉簫師太見弟子們在側觀戰,自然更加神勇。正色和尚天性好鬥,也是越戰越勇。
剛才被玉簫師太內力震暈的人已陸續醒了過來。其中一個丐幫年輕弟子讚道:“恨天高絲毫不減師太步伐之靈便,反而更增了幾分優雅。實在是令我等佩服之至!”一個年老的叫花子接口道:“輕功練到師太這種地步,穿什麽鞋又有啥子關係?”
二人又拆了近百招,突聽一個色色的聲音高聲嚷道:“快看,師太沒穿內衣,激凸了!”
玉簫師太聽別人叫嚷自己出醜,不由得一慌。高手過招原需專心致誌,心無旁騖,豈容走神半分?她這一慌張導致門戶大開。正色和尚抓住難得的機會,一掌飛快地朝玉簫師太的左胸拍來。倪媚躲閃不及,正色和尚這一掌便結結實實地印在她的左胸上。
一滴晶瑩剔透的汗水恰自玉簫師太的脖頸流至乳溝處,眼看再往下一步,便到雙峰之間。目不轉瞬地盯著這一滴汗水,舉兒也是醉了。哪知它被掌力一震,瞬間便飛散了開去。頓時,舉兒胸口如受重擊,一口氣急忙之間呼不出來。過了半晌方才“啊”地一聲驚呼,總算清醒了過來。
照理說,這一掌應是由前胸直透後背,功力弱者便會慘死當場,即使功力高強如玉簫師太者,也當重傷吐血、倒地不起。正色和尚一看對方中掌,便猛催內力,意欲將對方打倒在地。
奇怪!連催了四次內力,玉簫師太居然紋絲不動。正色和尚這才發覺,掌力並未透入倪媚的身體,而是在進入身體之前被一層功力阻擋,然後迅速向四周擴散。正色和尚暗叫不妙,便要撤步回來。倪媚豈會放過這大好時機?“刷”地一簫,閃電般朝正色和尚的麵門刺來。正色慌亂中把頭向右一偏,就慢了那麽一點點,頓覺左耳根一陣劇痛。地上掉下一物,卻是他的半隻耳朵。
旁觀眾人皆“啊”地齊聲驚呼,醒悟過後又開始叫“好,好,太好了!玉簫師太的功力真是太神奇了!”玉簫師太霎那間麵若桃花,緋紅一片。正色和尚趁此機會,趕緊撿起掉在地上的耳朵,捂著流血的耳根退了下去。
大家的叫好聲漸弱,玉簫師太也恢複到常態,嗲聲對東方一家三口道:“你們一老二少,誰來爭奪此書?”言下之意,少林寺、丐幫和青城派均已敗陣,便算已喪失搶書資格。少林、丐幫和青城派眾人齊聲起哄道:“都沒講明比武規則,也未正式開始,怎麽就算你贏了?”“有本事堂堂正正比,重新來過。”
青城跟峨眉都在巴蜀境內,二派曆來有北大清華情結。青城派的人如何能容忍峨眉派的贏了?文錢子當即跳了出來,朗聲道:“我二師弟剛才跟後輩比武是讓招,怎可以此定輸贏?貧道來跟師太學兩招。”
跟正色和尚激戰之後,玉簫師太的內力消耗了不少。但她仍然正眼也不瞧文錢子一下,輕蔑地道:“憑你也配?還是你們青城派四個老家夥一起上好了,免得你們此起彼伏,狂吠不止。”
文錢子怒道:“你功夫可沒你胸高,我喜歡你吹-簫,可不喜歡你吹牛。看招!”話音甫落,便已倏地一劍刺出。劍光一閃,劍尖離玉簫師太的心窩便已隻差半寸。
玉簫師太成竹在胸,玉簫打橫,一招“棹歌中流”向劍上擊去。玉簫去勢看似不疾不徐,卻偏偏後發先至。長孫餅正內心得意之時,突感手腕一震一麻,差點拿捏不住,手中長劍顫了兩顫總算沒有脫手。長孫餅心道:“這娘們兒內功還挺高深,看來隻可巧取。”主意打定,長孫餅便長劍翻飛,繞著玉簫師太遊走起來。
青城派分三大支係,長孫餅一派屬於道家,其武術講究輕靈飄逸,舒展大方。隻見長孫餅把一套鬆風劍法使得中規中矩,進退有度。玉簫師太以逸待勞,前凸後翹立於原地,隻在長孫餅長劍近身時才出簫狙擊。長孫餅不敢硬碰,一待簫來便將長劍轉向遞往他處。
捂耳休息的正色和尚看得真切,心下也不得不佩服自己剛才的對手。這老道姑激戰之後尚有如此內力,端的是後勁十足。自己跟她比下去,實在難說誰勝誰負。
濕兒看熱鬧倒是不耐煩了,大聲嚷嚷道:“這是耍猴還是比武呢?一個大男人,躲躲閃閃的,成何體統?”長孫餅身材偏瘦,長得就有點猴頭猴腦,加之這麽一高一低地在師太身邊晃悠,的確有點像猴子跳來跳去。群雄聽濕兒這麽一叫,頓時哄堂大笑。幾個悶騷的青年男子便又叫道:“長孫掌門,你就不能再硬一點嗎?”
長孫餅的臉紅一陣綠一陣,勃然大怒道:“瞎……瞎叫什麽?小心……小心把嘴給……你撕開了!”他此時已累得氣喘籲籲,嘴皮子也早已變得不利索。
玉簫師太一看玩兒夠了,便在防守中夾雜若幹進攻招式。一支玉簫上下翻飛,霎那間把長孫餅罩在簫風之下。長孫餅不得不硬著頭皮拿劍擋簫,隻三五下,長劍便被震飛。長孫餅情急之中一招“撒豆成兵”,撒出一把麻將,分別打向師太的六處大穴。然後身子向後一翻,接著就地一滾,總算逃出了玉簫的包圍圈。